上海的美术馆保安,个个都是金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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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美术馆保安,个个都是金句王


上海的艺术展览这两年人气有点旺。有统计数字说,去年前三季度,上海各大美术馆共举办展览610场,参观人次达493万。

尤其是节假日里,艺术场馆人头攒动,有些是来欣赏展品的,有些则把展厅当作背景板,拗造型拍照来了。

你在这边看(pai)画(zhao),旁边可有人在看你。

要说和艺术品朝夕相处的时间,谁也比不上他们——博物馆、美术馆里的保安。

这些天天“看画”的人,他们在想些什么呢?


“排排队!排排队!”展厅里一个洪亮的中年男声用上海话喊道。

《丹青宝筏——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

这位晚明书画大家是松江府华亭人。他的内地首个大展放在故乡举办,加之展览是免费的,因此甫一开幕就人气爆棚。

走进展厅,只见乌泱泱全是人。玻璃展柜前,人头一个个紧挨着,硬是把博物馆挤成了地铁车厢。


上海的美术馆保安,个个都是金句王

正对展厅入口的展柜前,参观者一个个紧挨着,有种摩肩接踵的感觉


上海人见到这种人多的场面,排队近乎是本能反应,一条长队从展柜一直蜿蜒到门口。

“排排队”的呼声便是一位观展的上海爷叔喊出来的。只是因为人太多,爷叔隐没其中,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当然,排队毕竟是自发行为。也有一些灵活机动者,哪里有缝隙,就凑到哪里去。

“哦呦,漂亮!哦呦,怀素的物事(东西)也有啊!”一位爷叔一边四处游走一边品评说。

不约而同的是,无论是排队的,还是见缝插针的,几乎人人捧着手机举高高,恨不得把每件作品都拍下来。

有时候,大家近距离观赏作品的时间,似乎还没有透过手机屏幕看作品的时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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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者们几乎人手一部手机,恨不得把所有展品都拍下来

这样一来,人流移动的速度就更慢了。

站在一旁维持秩序的保安大都是上海爷叔。

按理说,观看展览,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和节奏。

在人多的时候众口难调,保安爷叔忍不住为大家着急:“走起来啊,照顾一下后面的人。”

“这个展什么时候来看人稍微少点?”我跑过去搭讪。

“没一天人少的。”保安爷叔回答,又想了想说:“侬要么早上第一批进来。9点钟到9点半,这段辰光人相对来讲少一点。”

这时走过来一个阿姨:“不好意思,我问一声,听讲有幅从吉林借来的《昼锦堂图》,在哪里啊?”

保安爷叔马上为她指明了方向:“喏,在后面。”

上博的保安,业务素养还是过硬的。“几幅看的人特别多的作品,我大约摸晓得。”他向我解释说。

“喏,一幅董其昌的《昼锦堂图》,还有一幅苏轼的,展十天就回去了,来问的人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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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的保安有种上海爷叔特有的实惠和主人翁精神

保安爷叔环视展厅,如数家珍:“门口这排展柜为啥噶许多人呢?因为有幅王羲之的字。门面嘛,总归要好点,所以口口头(靠门口)物事是好的。”

接着他又补充说:“实际上后头的物事呢,对阿拉讲起来也好的,但是真正欣赏的人少。”

说到这里,爷叔给展览打起了“广告”,讲得特别“实惠”:

“这趟有好几幅是从国外借来的,平常侬看不大到的。侬到伊拉国家看,人家有辰光囥(藏)起来,不拿出来展览呃。”

“再讲阿拉博物馆有几幅物事,平常也不拿出来呃。所以有辰光是好来看看,蛮值得的,真呃!”

下午4点20分,距离闭馆还有40分钟。

保安爷叔又开始操心了,高声提醒仍在看展览前半部分的参观者们: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各位抓紧时间,否则你们来不及的。”

工作日的一个下午,外面飘着阴冷的冬雨,因此外滩美术馆里的参观者不算多。

此间正在展出比利时当代艺术家弗朗西斯·埃利斯在中国的首次大型个展“消耗”。

二楼展厅的大幅银幕上满目风沙,在长达39分钟的录像里,艺术家追逐着龙卷风,一次次徒劳地向暴风眼发起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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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展厅里循环播放着艺术家追逐龙卷风的录像

也许,这就是一种“消耗”。

而艺术家研究龙卷风的笔记、草图和绘画作品陈列在三楼展厅里。

一同展示的作品还有一双搁在墙角的旧皮鞋,可以踩踏加以感受的橡胶垫,不可触碰正逐渐腐烂的真面包……

展厅里没什么人的时候,保安小哥打开展台上供人翻阅的英西双语原版书籍,跟旁边的志愿者小声讨论:

为什么西班牙语里,有的字母上标着“一声”、“二声”,有的还带个“小尾巴”(重音符号),却没有“三声”和“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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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馆里的保安们可以说是和艺术品朝夕相处

这位小哥长得跟王宝强有几分神似,笑眯眯的很友善。

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他今年9月刚从河南老家来到上海,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言语里还有几分诗意呢。

问:“这层楼你最喜欢哪个展品啊?”

保安小哥:“这一层楼……我喜欢的就是那双鞋!”

问:“为什么啊?”

保安小哥:“因为我的脚很臭,我的鞋要是放在这儿,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明天估计老板就把我开除了(笑)。”

问:“觉得很好玩是吗?”

保安小哥:“是啊,这也能当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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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旧皮鞋挨着墙角,是三楼的展品之一

问:“你觉得当代艺术难理解吗?”

保安小哥:“看各人喜欢吧。碰到你喜欢的,看一眼就懂了——确认过眼神了。”

问:“你喜欢在这里工作吗?”

保安小哥:“至少可以接受一下艺术家的熏陶吧。还算是沾点光,是吧?”

问:“这边的展览,你们会好奇去网上搜一搜关于它的信息吗?”

保安小哥:“这就不用了吧?如果有不懂的,我可以直接找这里的负责人,跟他们咨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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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台上,看似随意放置的面包也是艺术家的作品之一

问:“他们乐于跟你们交流吗?”

保安小哥:“从某些方面讲,我们也是一个团队。负责人不可能每个时间都出现在需要他(她)的地点。有时候一些小问题,也需要我们来辅助。”

问:“其他楼层的展览你都看过了吗?”

保安小哥:“我们就走马观花看看。像我们这些村里来的,对于艺术家的世界可以体会,理解不了,太深奥了。”

“我们呢,就跟网上说的那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是来看风景的人,我们就站在这儿看着你们,不要碰展品就好了。”

从外滩美术馆出来,沿着黄浦江逆流而下,在徐汇滨江附近聚集了一个美术馆群。

余德耀美术馆是其中之一,去年秋天推出了由Gucci支持、意大利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策展的“艺术家此在”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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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网络媒体在卡特兰复制的“西斯廷礼拜堂”里拍摄视频

在这个探讨“复制”的当代艺术展上,最让人弹眼落睛的大概是比利时艺术家温·德尔维的名作《泄殖腔5号》。

这件作品完整地复制了人体消化系统,连“产出”也没有落下。几坨“粑粑”从机器里生产出来,陈列在钢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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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小哥正在研究这台机器,它产出的粪便就陈列在左侧的钢板上

闻到它们“以假乱真”的气味,我不由得对一旁身穿全套黑色西服的保安小哥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问:“你天天站在这儿吗?”

保安小哥:“我这是第一次站在这里守着它。哎呀,有个哥们儿在这里守了快个把月了。

问:“他跟你怎么说?”

保安小哥:“他们叫它‘大便机’。我跟你说,好多人看!人家老外还专门去拍那个东西(大便)。”

“这个机器你要是拍了发在朋友圈里,绝对(竖起大拇指)!

问:“你发了吗?”

保安小哥:“他们好多人发。我不喜欢在朋友圈里发东西。”

这个机器在中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吧,过段时间你们就看不到了。等这个展一撤,也许你这一辈子都不一定再能见到这种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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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小哥们从头到脚一身全黑装扮

问:“所以你今天特意来守着它?”

保安小哥:“对啊,我经过好多次,没看懂。这破玩意儿这么大,干啥的?因为那时大便还没出来。后来我才搞明白。”

“好多漂亮小姑娘看,人家也没嫌脏!有的人对这个味道比较敏感。我还好,我这两天感冒了,嗅觉差一点。

问:“怪不得你趁今天站在这儿。它是怎么会生产出大便来的?”

保安小哥:“每天早上有人给它喂面包和生菜。机器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出来的就是大便。”

“这是Gucci的展。(开始猜测)这个机器说不定就是Gucci的老板弄过来的。你肯定感觉奇怪啦,一个奢侈品品牌,弄个‘大便机’放这儿……其实你要这么想,这是个高科技的东西!

问:“这大便有人收吗?”

保安小哥:“有两个外国小姑娘,如果看它拉得多了,就戴着口罩,拿些纸把它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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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艺术装置的表演者每隔10分钟唱一段冰岛民歌,表演间隙她和拉幕布的保安小哥正在休息

问:“你喜欢这个展品吗?”

保安小哥:“是……我绝对不讨厌它。为什么呢?你想想啊,它这个结构还是挺复杂的……”

小哥的言语里难掩对这“大便机”的喜爱。

这时,另一位保安小哥从我们身旁飘过,露出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说道:“做这个东西,消化、分子、化学、物理、电机等等,全都要懂。这玩意儿很贵的!

“你别看现在这个体积有点恐怖。如果它可以做得小型化一点,放到人体里面,替代人体的消化系统,那个就很厉害了!”

说完这些,小哥带着傲娇扬长而去了。

“当代艺术没有标准答案”,你别说,保安小哥的感悟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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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稿子:韩小妮 / 画图画:二 黑/

拍照片:韩小妮/ 编稿子:韩小妮/

拿摩温: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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