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來源|創業最前線

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創業最前線」旗下「子彈財經」原創出品

作者 | © 楊博丞

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劃重點

1.手機廠商欠款、倒閉直接拖垮供應商

2.羅永浩或不再做手機,而是轉戰社交

3.錘子解決欠款方案採用現金+股票形式

4.此次手機商拖款小供應商是重災區

5.非頭部手機廠商基本都會用小供應商

6.小供應商或將成為手機行業一個時代的縮影

創業究竟易燃不易燃?

如果將這個問題擺在大家面前,得到的答案基本是相同的,易燃只是一小部分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它似乎不太易燃。

在《燃點》這部紀錄片中,它反映了十四位創業者的真實歷程,其中包括當前深陷財務危機的羅永浩和戴威。其實,它更應該加入金立的創始人劉立榮。

的確,創業給一些人帶來了希望,但同時也給一些人帶來了失望。而他們或許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創業者,但他們是守護與陪伴這些創業者們活下去的人。

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如今,這些人被無情地拋棄了——那些被欠款的供應商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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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創業是改變生活的一種方式,的確,它最初是改變了一種生活方式,最終卻又回到了最初的生活方式。

“沒想到來得如此突然。”

作為一家曾經金立的供應商,於博很驚訝地說著。但他說的這句話似乎是“雙關語”。因為除了金立,如今的欠款廠商中出現了錘子的名字。

於博在他的辦公室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向「子彈財經」講述著這些年打拼的過往。他的家鄉在浙江,21歲他隻身一人來到深圳打工,而後在這個電子之都創建了第一個工廠。

而北京是於博的第二個“家”,他四年前來到北京開了分公司,那時中國手機行業如日中天。“當時一個朋友給樂視做供應商,問我要不要一起,因為當時公司規模不大,我覺得有金立這一家已經很不錯了。”

“幸好當時沒踩樂視的坑,要不現在又多了一家欠款商。”回首過往,於博忐忑地說。

在這間接近200平的辦公區內,於博曾和他的同事們為了金立這樣一個大客戶而忙碌得不可開交。

同樣,也是在這間辦公室裡,於博曾在全員大會中承諾向他的員工們派發股份,然後再換一間接近市區的新辦公室,地點都差不多找好了。他自己也打算退居二線,回家照顧妻兒,乃至於開發別的項目。

這一切隨著金立的崩塌化為烏有。

劉立榮“殺死”了金立,緊接著金立也“殺死”了它曾經的枝枝葉葉——以金立為大樹的供應商們。

“其實我現在最大的心病不是欠款的廠商,而是跟我打拼了這麼多年的兄弟們,我真的很對不起他們。”於博對於這些員工是有感情的,他在講這句話時眼睛開始紅潤。

於博在北京的這些員工,大多都是從他的老家或深圳帶過來的。“當我知道錢跟不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

於博失眠了。因為金立欠款的問題,不得不讓他斷臂自救。他的計劃是先期進行部分裁員並保住一部分血液循環。但問題又接踵而至。

在於博思考之時,錘子的欠款又打破了這番寧靜。

對於金立的1500萬欠款,錘子的欠款為1000萬,金立加錘子總共欠款就達到了2500萬,這無疑更加雪上加霜。

“北京辦公區加員工開支以及一些流動資金一年加起來就得上千萬,沒有這些錢我們怎麼活啊。”於博捂著臉低聲地說道。

在突如其來的兩場危機之後,於博瘦了整整10斤之多。“能不愁嗎?現在我們的下家也在催我們,而且已產出來的這些貨我賣給誰?”說到這裡,於博很氣憤。

去年7月,金立與供應商曾進行溝通。當時,金立方面表態稱,2018年9月底前想辦法籌措6000萬應急基金,幫助碰到生存困難的經營性債權人。

但最終這筆錢卻不了了之。此時,董事長劉立榮早已不常駐深圳總部。

金立成為了一個死結,但錘子究竟會不會成為死結,他並不知道。

之前,有大型供應商稱,已通過法院凍結了金立相關賬戶,且凍結金額遠在欠款金額之上,劉立榮甚至公開表達過對此的不滿。

而作為中小型供應商,反應流程偏慢,一些供應商已訴諸法律,但至今沒有獲得宣判。

於博並沒有這樣做,他覺得即便現在起訴了也是無濟於事。“該沒錢還是沒錢,最後拖來拖去能怎樣?”

如今,於博在打包著他辦公區內的所有物品,準備年前徹底搬離北京,退居深圳。“誰能想到我們最終被這些廠商拖死了,他們死就死了,但別拉著我們一起死啊!”

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目前,於博在深圳的工廠勉強靠代工活著,同時他向銀行申請了部分貸款,只有勉強地讓它滾動著,才能有活著的希望。

當「子彈財經」問他是否還會回北京從事這一項目,於博答道,“回去養兵蓄銳吧,先把底下供應商的錢還了再說,北京這幾年是不會再來了。”

對於失血嚴重的於博來說,能活著是對他最大的安慰。

在現實面前,再燃的烈火也會被冷水瞬間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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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博還算金立和錘子危機中的幸運兒,畢竟他有兩個產業。而對於只有一個產業的汪靜來說,他的“帝國”在瞬間崩塌。

“做企業太難了,倒閉只要一瞬間。”金立的崩塌只在一瞬,同樣還有汪靜的企業。“我做了10年,到現在所有的積蓄都沒了,最後給員工發工資都是靠借。”

汪靜大學畢業後來到深圳,從最底層做起做到企業總經理,而後他自立門戶。本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換回更好的生活,但現在一場欠款將他無情地打回原形。

汪靜現在每回想起要債的日夜,他都很憤怒。或許,這些供應商們的情感是相通的,又或許他們做著最底層的工作有著更深的感悟。

當「子彈財經」提及這些供應商時,他們所流露出的表情幾乎都是震驚和憤怒。震驚的是他們不會想到一家老牌企業在一夜間崩塌。

“金立太不講信用了,不光是我,它拖欠了得有幾百家供應商的錢,我們也要給員工們開支,也得有流動資金啊!”汪靜很直面地道出了金立的信用危機,也道出了做為一個供應商的不易。

2017年9月,這是汪靜給金立的最後一次交貨。時至當日,金立拖欠汪靜約2000餘萬元貨款沒結算,他本不想再次發貨,但金立的人一直在給他希望,最後帶來的卻是更大的失望。

“那次金立說很快就會有一筆幾百萬的貨款打過來,最後也杳無音訊了。”汪靜的最後一批價值300萬元的貨就這樣隨同之前的2000萬沉入大海。

最終大海歸為平靜,沒有浪花。

而汪靜還要面對未來的生活,也要面對那些下游的生產商們。

“有的生產商還好,有的甚至直接叫催款公司來要賬。”汪靜出於無奈,只能將自己價值約100萬的奔馳座駕賣了用於還錢,但他欠的仍不是一兩輛奔馳車就能夠還清的。

更多的人知道金立資金鍊出問題是因為上市公司歐菲科技發佈的公告。

“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蒙了,真的不知道出路在哪兒。”汪靜之前就從部分供應商處聽說金立的資金可能會出現問題,那時金立已開始在付貨款上變得不那麼積極了。“有幾家供應商說金立回款比往常慢了,但基本也都回款了,也就沒往那方面想。”

從金立資金鍊出現問題之時,汪靜都在等待著新消息出現。他也曾經去金立堵過劉立榮,但等了幾天都沒見劉。那時,劉立榮因為欠債已躲到香港避風。

汪靜感嘆在這一年裡自己像是又老了十歲,兩鬢出現了白髮,並且每天都在掉髮。他每天工作基本都超過12個小時,連軸轉對於他來說是再家常不過的事。

“你不幹別人就把你頂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我總聽說創業者講一些苦逼的事,可能我們不算創業者,但我們也在做著苦逼的事。”久經沙場的汪靜怎麼也沒想到,最後自己卻死在了沙場上。

「子彈財經」問他,有沒有看講述創業者的紀錄片《燃點》,汪靜稱,“現在沒時間去看這些,就連在手機上看電視劇都沒時間了,在朋友圈中有看到,我們能有什麼燃點?都讓他們去燃了。”

汪靜現在關停了工廠,在謀劃著下一步的出路。

汪靜欠部分工人的工資還沒有結算完畢,他打算先借一部分錢把工人的工資全部結清。

在汪靜心裡,他很感謝這些和他一起打拼的工人們。“不想讓他們空手回家,他們也有父母妻兒。”

但,這樣的情感或許只能發生在這些供應商身上。從沒有一家公司或廠商會對供應商如此關心。

情感並不能換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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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所講述的這些企業中有的生死未卜,但有些已永遠定性。

“沒人逼他們創業,在創業前就應該想到是會名利雙收,還是身敗名裂。”王浩如實地對「子彈財經」說。

2003年,王浩在北京讀完大學便留在這裡打拼,並創辦了自己的公司,主做手機軟硬件測試。“樂視欠了我大概1000萬,錘子欠了我大概200萬,不過我沒指望要回來。”

與於博和汪靜不同,王浩從事的研發測試工作並不用去壓什麼成本,所以從資金面角度講,目前公司的資金狀況還算說得過去。

“我們和錘子合作也有兩年多了,當初回款情況還是不錯的,但錘子的打法和其它廠商不一樣,太散。”

王浩所說的太散主要是因為錘子做手機基本都是幾個月突擊來做,並且做完之後突擊找王浩要求進行手機軟硬件功能的測試。“其它大廠商基本都很固定,沒出現過現調人的情況。”

據王浩回憶,當時金立和ofo也想找到他來談合作,但最後都因一些原因沒能談妥。“還好沒談妥,要不又多了兩個欠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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錘子的資金鍊危機目前已持續3個月,而羅永浩看上去卻並不著急,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1月15日,羅永浩現身聊天寶發佈會現場,並以投資人身份向眾人講述了聊天寶的歷程與未來發展方向,並提及了錘子科技的一些現狀。

羅永浩稱,其實自己沒有傳言中那麼差,保持沉默不是要隱瞞什麼,主要是因為情況瞬息萬變,還有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其實老羅從投資子彈短信起就想放棄手機業務了。”王浩向「子彈財經」道出了一些原委與情況。“做手機太費錢了,錘子沒有那個錢來做手機了。”

目前,外界都在傳言錘子會被收購,但王浩覺得,沒人敢收錘子,也沒人能收錘子。“老羅的性格決定了一切,他很自我,沒人能管他。錘子約等於老羅,收購錘子不收老羅就不是錘子。周鴻禕也收不了他,他倆性格太像了。”

從子彈短信到聊天寶,羅永浩一直在為這款社交軟件站臺。

“在錘子餐廳吃飯,錘子的員工要給錢,但子彈短信的員工就免費。”王浩稱,單從這點上就可以看出老羅對於這款軟件的重視。

在聊天寶發佈之後,錘子官網首頁滾動欄已不再是錘子手機和周邊產品的廣告,而是聊天寶。

究竟錘子最後是被整體出售還是被拆賣,王浩也並不清楚。只是他心裡覺得,錘子的領路人和其手機的質量導致了它在手機行業的挫敗。

錘子資金鍊危機發生在去年11月,當時錘子給王浩公司的回款開始拖欠。“一個月拖一個月,最後找我直接談了方案。”

最終,錘子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到本月底可以結算30%欠款,剩下的款項用羅永浩的股份進行追加。但王浩並沒有同意該方案。

“要是沒被收購怎麼辦?錘子想的太理想化了。” 王浩向「子彈財經」講,對於該方案最初的提及,錘子方面想等其被收購時,將會獲得一筆收購款,而後用收購款三分之一的現金進行欠款結算,剩下部分再用羅永浩股票進行償還。

“樂視我們也去要過債,但我們比那些供應商好,他們基本是屬於包工的那種,樂視欠他錢他欠下邊人的錢。”如今,這兩筆錢是否能收回來,對王浩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相比錘子帶來的欠款,樂視要比它多幾倍。不同的是,羅永浩還在北京,而賈躍亭已身在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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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技術派出身的王浩來說,代工派李華顯得就沒有王浩那麼好過。

目前,李華在深圳的工廠因為羅永浩拖欠的近2000萬貨款,被迫停止生產。“我們是生產一些細小零部件,雖然一個沒多少錢,但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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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華的工廠裡大多積壓的是用於生產錘子R1、錘子Pro 2S所用的零部件,而被拖欠的貨款本應該是2018年年中就應結算完成。

“昨天我看老羅又出來講了,我看他倒是過得挺好。”對於羅永浩本人,李華也是滿肚子苦水和怨氣無處傾訴。

“老羅這個人太強勢,但看在什麼時候。有錢了他就硬,沒錢了他就慫。”李華似乎很瞭解羅永浩。

李華之前也曾到北京與錘子方面就欠款事情進行談判,但最終的結果和王浩的方案差不多,都是到1月底進行結款,並且也會相應質押一些羅永浩本人的股票。“我要老羅的股票有什麼用?我要的是錢。”

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能理解李華的處境與心情,在他心裡,沒有什麼能比直接給現金回款最重要的事情了。

據國家工商信息網站顯示,當前羅永浩在錘子科技共持有22.67%股份,如果單從質押股份給這兩家供應商來說,最終所剩餘的股份也並沒有多少。

並且,錘子科技本次債務危機所欠下的錢,即便全部用羅永浩的股份質押,欠款的數量仍遠超出羅永浩所持股票的數量。

股不抵債。

“現在的問題是誰會收錘子,錘子究竟能被賣多少錢。”「子彈財經」與李華談論之時,他說的最多的一個字莫非於錢。

“我也知道老羅創業很難,我也曾經支持過他,但最後我們得到的卻是空歡喜。”李華在閒暇之餘看了《燃點》紀錄片,給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羅永浩。“堅持的確很燃,但我現在燃不起來,老羅再燃也不會來救我們。”

對於這一切,他也很悔恨當初為何會成為錘子的供應商,但過去的已然過去,談論這些已為時已晚。

李華對「子彈財經」說,像他這樣在深圳的小廠商有很多,他們大多都不知名,因為在一些零部件中報價便宜,因此深受實力一般的廠商們喜愛。“稍微有些名氣的都不會來找這些小廠,基本都去找中大廠來做代工,質量也比我們好一些。”

王多魚說,錢是王八蛋,要尊重夢想。

的確,羅永浩的夢想太多了,但夢想背後的助推器永遠是錢,也必定是資本。李華對這句話深有體會。“沒錢寸步難行,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了,這個年該怎麼過。”李華很躊躇。

在「子彈財經」與李華的交流中,他多次嘆氣和哽咽。對於他的處境,沒人能夠代替與理解他。

因為他是所有小代工廠中的一隻螞蟻,但他足以代表這些人們的生存處境。

李華在最後感慨道,“現在我只想問,誰來救救供應商?”

或許,無解。

被錘子、金立們欠款的供應商:我們比創業者生存更艱難

對於這些供應商來說,他們在每家廠商背後都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淚水、汗水,他們甚至要比在廠商中從事研發或銷售的員工還要更多的付出,如果他們不去打拼,將無法在此生根發芽。

他們或許在以前比燃點更燃,對這些廠商所抱的期待不亞於高級人才看中大公司。他們更加懂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

這才應該是最真實的“創業故事”,它所觸動你的並非成功後的光鮮與掌聲,而是過程中不為人知的困難,失敗後看不到未來的迷茫,以及想要放棄但最終堅持的辛酸。

變的是那些廠商,不變的是默默“守護”在最基層的供應商們。而活下來的終究是少數,多數都在行業的洗禮中“光榮”地陣亡了。

“在這個冬天,我們沒有燃點。”

注:李華、王浩、於博、汪靜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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