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著”，歡迎繼續閱讀。這裡或許有個文藝片，這裡或許有個驚悚片。不知道你會悶到睡著，還是嚇得更睡不著。
電影《副總統》（Vice）和《一個明星的誕生》一樣得到8項奧斯卡金像獎提名，然而最終只捧回了一座最佳化妝與髮型設計獎，錯失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男女配角等重要獎項。但克里斯蒂安·貝爾和其他幾位主演在《副總統》中的表演堪稱精彩、老辣，可以說是2018年好萊塢老戲骨們的巔峰之作，又一次集體在大銀幕上狠狠地耍了美國政治一把，為富不仁，“為副”也不仁。
《副總統》港版海報
進入耶魯卻因為翹課太多退學；回到家鄉懷俄明鎮上當個線路工人卻終日無所事事；好幾次酒駕被逮捕在案，直到妻子到警局把他撈出來。他後來想讀威斯康星麥迪遜大學的政治學博士，也是沒讀下來。聽上去完全是一個“小鎮青年逆襲失敗”的故事。主人公就是這部電影的主角迪克·切尼，於2001-2009年搭檔當時的美國總統小布什成為他的副手，被公眾認為是最有權勢的副總統。是什麼改變了他？妻子琳妮盯著切尼的雙眼，極其認真地說，“我進不了常春藤，我也成不了高管或市長，這就是世界留給女人的。我只能靠你。”出於對妻子的忠誠和熱愛，切尼決心振作，努力。
但如果觀眾以為這只是一部勵志片，雞湯滿滿，那你只猜對了開始。如《紐約時報》所說，切尼一直都遵守他的承諾，然而他的妻子琳妮和他自己都是極度渴望權力和控制慾的人，所有其他人“包括他們的同性戀女兒Mary，成百上千的美國大兵，無以計數的伊拉克平民，以及那些相信美國司法、民主和人權的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副總統》在隨後的劇情中把切尼塑造成一個從眾議院小小實習生做起，到白宮幕僚長的飛躍，最終成為美國曆史上最有權勢的副總統，可能沒有“之一”。
《副總統》劇照
電影想要證明，切尼就是“影子總統”，他在“9·11”發生之時授權國防部長擊落任何有威脅的民航客機；為了自己私利和石油公司的擴張，悍然發動對伊拉克的侵略；他利用憲法的空子，炮製出最大最佳的“行政特許權”，權力一度集中到他手中，也是美國開啟大規模監聽和控制國民和世界的原罪之源。除了“影子總統”，切尼的影響無處不在，他還是影子丈夫，影子教父，甚至他如何上位的也像影子一樣神秘。而他第一個白宮辦公室就像一個大壁櫥間，只有燈光影子，完全沒有生機。
電影雖然在開頭重在勵志，也突出切尼夫妻一生恩愛，彼此忠誠，但隨後極盡諷刺和挖苦，把華盛頓的一潭汙水都潑出來讓大家看。美國的《大西洋月刊》提到電影裡最誇張一幕是切尼和琳妮在床上 “pillow talk” ，說悄悄話，枕邊絮語，但雙方完全套用莎士比亞戲劇式的對白，像極了《麥克白》，相信沒有一個政治人物可以這麼大段大段朗誦，還是在自家的臥室，酸腐肉麻到不行。
我個人覺得最辛辣的一幕是切尼和白宮一幫高官在飯店豪華晚宴，服務生介紹的菜單竟然都是美國臭名昭著的虐囚醜聞和尷尬事件，比如“特別引渡法”、“關塔那摩監獄”等，、切尼來了一句“我們都要了”，服務員馬上說“您真有眼光”。一桌人狂笑不止。
克里斯蒂安·貝爾為了靠近切尼的形象，增重四十多磅，也就是平添了近二十公斤，敬業與犧牲可想而知，今年沒能捧回一座小金人實在是可惜。不過為了本片在易容和化妝效果上研究了好幾個月的藝術家格雷格·卡農（代表作：《本傑明·巴頓奇事》），捧回了今年奧斯卡的“最佳化妝與髮型設計獎”。
克里斯蒂安·貝爾飾演切尼
然而電影最大問題就在於把制度之惡，制度之損歸結在一個個體身上；從傳記片的標準來看《副總統》，它是合格，乃至優秀的，但是從政治深刻度上，它有些極端，有時候又可笑，就像列寧所說的犯了“左派幼稚病”（infantile leftism）。美國媒體並不買賬，認為其政治太正確，故意歪曲歷史，讓人物扭曲可笑。電影不像是右派真正的舉止和言行，倒像是左派故意扮演做出來的。導演亞當·麥凱無疑是一個堅定的美國左派，向來對政治保守、權力膨脹、勾結財團的共和黨口誅筆伐，在這部《副總統》裡面，從里根到老布什，到現在的特朗普等共和黨總統，他都有不同程度的譏諷，不惜把小布什塑造成一個對國內或外交政策“一無所知”的總統，小丑式的搞笑，牛仔式的執拗，當然亞當·麥凱的焦點無疑是切尼。
因為切尼有嚴重的心臟病，甚至還安裝了心臟起搏器。《副總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弱點，不斷營造切尼受心臟病困擾的場景，甚至還暗示切尼上位副總統之後之所以如此乖張、扭曲和貪婪就是因為他的心出了問題。美國政治上所有的歧途都是切尼的引領，權力在他的時代失衡和氾濫。他太聰明，心計過人，陪他玩的不是小布什這樣的紈絝子弟，就是國務卿鮑威爾如此的一根筋。著名的網絡雜誌《Slate》就批評道，電影對本來就一團糟的美國政治不應該太多模糊、反諷和誇張，更不能神叨叨地怪罪於切尼的那顆小心臟。
山姆·洛克威爾飾演小布什
《副總統》的導演亞當·麥凱成名之作是2015年的《大空頭》（The Big Short），通過幾個華爾街天才經理人對2008年的金融危機無情鞭笞，當時他的風格就是反諷與誇張。然而這個策略對一般觀眾不熟悉的金融內情是有效的，但同樣的方法對嚴肅的政治人物，眾人皆知的一些史實卻沒有同樣的殺傷力。《華爾街日報》就發表評論說，《大空頭》是一種荒謬鬧劇+內在的社會政治批評，到了《副總統》卻走向更加極端，反而失去了銳意。比如，影視史中《奇愛博士》有戰爭決策的場面，電視劇版本的《副總統》（Veep，2012年至今已有六季，主角是虛構的女性副總統）也有面臨恐怖襲擊時總統、副總統決策的場面，雖然都是虛擬，但符合情理；而電影《副總統》是真實發生的“9·11”決策，作者卻完全拋開了當時環境，為了誇張切尼和小布什的瘋狂表現而刻意渲染緊張、恐怖和暴力，這就讓藝術或“左派”政治立場代替了事實。
簡言之，《副總統》淋漓暢快演了一場“為副”不仁的好戲，卻遺憾停留在個人的道德和私慾批判層面，並沒合理、深刻地展示給觀眾為什麼權力會如此膨脹，美國人一直驕傲的民主和法制體系竟然出現如此怪胎。既然不能反思，也難怪特朗普在切尼之後又一次爬上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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