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偷铁奇遇
文\胡杨树
第二天晚上，老八去找虎子，喊虎子一块儿去偷铁。
昨天老八琢磨了一晚上，他想不通二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最终他认定二毛之所以又跟呆子好上了，就是因为呆子有钱。而呆子的钱都是偷来的。他能偷我就不能偷吗？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特意去了已经停工的工具厂查看了一下，发现工具厂的墙头虽高，上面还有铁蒺藜，但工厂的大门下有多半迟高的缝隙，他觉着自己能趴进去，院里堆满了角铁钢棍儿，和废弃的扳子钳子，这些东西很零碎不重，很容易弄出来。
虎子说我可不敢去，要是被抓住了，警察打不死我，我爸爸也得打死我。你找呆子鳖子他们去，他们会偷，胆儿也大。
老八说我才不找他们了。人家现在都有钱了，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鳖子上我家来牌，每次都加倍。呆子昨个把一个金戒指送给了二毛，俩人又搂又抱亲嘴。他们哪来的钱？还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咱俩也去偷，我就不信偷不过他们。
不去不去，我真不敢去。对了，你喊你四哥七哥他们去，他俩肯定行。
那哪行，他们又不偷东西。
嘛呀不偷东西，你不知道吗？老四和老七，还有你二哥，都到南边石化公司去偷，那天我姥姥死了，我和我爸爸妈妈他们半夜去我姥姥家，正碰上你二哥四哥七哥拉了一车方子木回来，不信你在你家找找，肯定有好多木头，弄不好还有铁。
你胡说，我哥哥他们可不是偷东西的人。你爱去不去，你不去我自个儿去，等我有了钱你就知道了。但你别和别人说啊。
我不说，我管那事儿干嘛，你愿意去就去。
老八来到工具厂。还没等偷，腿就开始发酸，感觉没劲儿，不住地哆嗦。但他不想回去，他想好歹也得偷点，明个儿上学去顺便卖给学校旁的废品点，买两个油饼吃，让虎子看看。这个怂包笨蛋！往后嘛事也不能跟他说了。
工具厂离大队部不远，三面是又高又宽的厂房，朝南一面是一排办公室。大门口有看门的，一盏昏黄的灯整夜亮着。
老八看四下无人，压制着剧烈的心跳，贴着地面慢慢从大门底下钻了进去。然后猫腰溜到门卫窗子底下。在大门外，他已经看到门卫里一个老头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觉得这么老的人，即使自己被发现，他也不会抓住自己。他从门卫门口绕过去，沿着那些办公室墙根儿往前走。他打算绕到北边厂房门口，也就是院子中间那堆废铁的另一侧去拿，然后把拿到的铁从北厂房和东厂房中间的墙头上扔出去，他知道那外面是庄稼地。等出来后再去捡。他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就在要转弯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只狗，一只大个儿黄狗！他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仔细看这只狗已经很老了，也瘦的很，像四棵木棍支着一具骷髅。他看狗，狗也看他。但狗比他沉稳，一动不动也不眨眼地静静地看着他。他忙转身往回走，他担心狗叫起来，那时看门的一出来，自己就无路可退了。没想，狗虽然没叫，但门卫的老头出来了。门子吱呀一响，灯光一闪，老头咳嗽着走了出来。他一看不好，灵机一动转动一间办公室的门。谢天谢地门没锁。原来这些办公室门前是一个封起来的走廊，这门只是走廊的门，走廊上还有很多窗户。各办公室还有门和窗子。他心里稳了很多。他往前走了一段，蹲下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老头和狗的动静。一会儿，老头走过来了。但他好像是来锁这些门的。老头来到他刚进入的那扇门，他听见门被关紧，然后被锁上。他紧张起来，但看到那些窗子就又释然。他屏住呼吸，等老头把这些门都锁上，才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往前走了两个办公室，忽然听到一间办公室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他赶紧蹲下，仔细听。果然是女人的呻吟声，同时还有啪啪的声音，接着又听见粗哑的男人的哼叫声。他猛然明白屋里发生着什么事。他六岁以前和爸爸妈妈在一个炕上睡。有一天夜里被这样的呻吟声和啪啪声吵醒，他睁开眼看到他爸爸的肩膀上扛着他妈妈的两条腿，整个身子压着他妈妈，两人的屁股那发出啪啪的声音，那里每啪一声，他妈妈就大声叫一下，只不过音量比这屋里的女人小得多。显然，这屋里的女人是听到老头锁完门才放开声音的。而这时，外面那只大黄狗像是听到了这屋里有动静，突然叫了起来，两声一停，两声一停。声音粗犷暗哑，在院子里回响。他害怕起来，担心屋里人出来发现了他。果然，屋里动静小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喊，大黄，别你妈叫。但大黄不听话，反而密集地叫起来。屋里人骂了一声“妈了个巴子”的，开门出来。他光着屁股，走到走廊窗户那对着大黄狗喊，“别你妈叫”“你听到没有”。男人一转身，一下看到了蜷缩在办公室窗户底下的老八。“嗯？谁？你谁？”老八浑身哆嗦起来。男人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说，“我说大黄叫嘛呢，原来是你小子惹的。你谁？快说，不说我打死你！”老八紧闭着嘴不吱声。男人四下瞅了瞅，担心被人听见，就把老八提进了屋里。屋里女人说，“你他妈不把他轰走，怎么还把他弄到屋里来了！”这句话让老八心里踏实多了，因为他听出，那个女人就是二毛的妈妈。没有比“他妈的”更能显示她的身份了。男人说，“这小子不知怎么跑到这来了，我说大黄狗怎么叫呢。你说，你是谁家的小子？来这干嘛？”老八抬起头来，用祈求的眼光看二毛的妈妈。二毛的妈妈在他抬头的一瞬也认出他来了，嘴里“妈呀”一声，猛地用被子捂住脸，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一会儿，她放下被子，问老八，“你上这来干嘛？真他妈的！”老八不说话。男人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二毛妈妈不回答，回身用被子挡着穿上衣服，下地来，对男人说，“快，给他点钱，让他走。”“不过，你小子不许跟你爸爸妈妈哥哥们说听见没？”她又对老八说，“特别是不能和二毛她们说听见没？”老八微微点点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十块的钱递给二毛妈。二毛妈用力给掸回去，说不行，太少，给他一百，你真混蛋，二十块钱能管用吗？男人回身又从兜里翻，最后拿了钥匙开床边那张办公桌的抽屉。嘴里骂着混蛋小子你说你他妈黑天半夜的来这干嘛，真你妈烦人。他从抽屉里数出十张十元的票子，递给老八，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你他妈要是说出去，看我不打死你！二毛妈接过来，塞到老八的褂子兜里，说，拿着，早晨买油饼吃，但不能让你妈妈看到这些钱，看到了就说捡的，你听见没，你要真说出去，这人真得打死你知道吗？老八猛地站起来，开开门出去，然后利索地从窗户里跳出去，顺了墙根走到大门口，猫腰从老头的窗户下溜过去，从大门下钻出来。他听见大黄狗又开始叫，但他的心像一块石头落地，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安稳。他欢快地跑起来，一直跑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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