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的寡婦娘身體不好，所以光輝十來歲就出去闖世界，聽說在城裡汽車站附近混得不錯，除隔三岔五給寡婦娘往回捎東西，就很少露面。直到有一年鄰村傳來閒話：”光輝這小子不學好，在城裡拎包。“所謂拎包，就是在汽車站或火車站，找到可下手的目標，趁對方進出站擁擠，把包偷偷拎走。據說這營生非常賺錢，運氣好的話，一趟有幾千上萬，不是種地所能比擬的。又據說光輝最近栽了跟頭，被人切掉了右手一根手指。光輝的寡婦娘本來身體就不好，聽了這些話，連光輝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就氣死了。光輝回來料理後事時，右手果然裹著紗布，鄉親們就開始指指點點地叫他“小偷光輝”,從那以後，光輝就再沒回過村裡。
九十年代中，經濟飛速發展，村裡很多後生不甘心土裡刨食，紛紛進城謀生， 這個村莊的年輕人，大多小學文化，即使改革開放給予了大家很多機會，但這機會，卻絕不是給一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孩子的。可文化程度雖然不一樣，發家致富的願望卻是一樣的。於是有些心思活泛的，就直眉瞪眼去投奔光輝，要跟著光輝哥"掙大錢"。春節剛過，石根來找光輝打算一起拎包。光輝陰著臉聽完來意，什麼也沒說，領著石根挑汽車站附近最好的館子好酒好菜點了一大桌。酒足飯飽時，光輝神秘兮兮地說：“兄弟，不瞞你說，你來得正好，俺最近打算做個大買賣，你有沒有膽子幹？”他告訴石根，自己盯上了開發區的一個電器廠，裡邊的東西很值錢，但得先進去當“臥底”，學會組裝，再裡應外合把零件偷出來組裝起來才能賣大錢，如此這般一通講，酒勁上頭的石根拍著胸脯子保證：“輝哥你說咋幹就咋幹，俺聽你的。”於是，石根就進了電器廠臥底當起搬運工，臨別時光輝說：“俺都計劃好了，你先老老實實當好‘臥底’，爭取上生產線，等機會到了俺就招呼你。”再之後，石根天天想著當好“臥底”和光輝做“大買賣”，平時不吭不哈，就是一門心思幹活學技術，一個多月功夫就被安排上了生產線。石根很高興，跑到車站問光輝什麼時候動手，光輝笑呵呵地說：“你先把裡邊的東西都會全了，人都混熟了，咱們再動手才有把握。"
又過了倆月，石根因為幹活踏實，又被安排學習相對複雜的產品維修，耐不住技術難學又跑去找光輝商量動手的事，偏巧光輝說最近手裡正有別的“大買賣"，暫時讓石根再等等。就這麼一晃又是半年，石根硬著頭皮學成了維修骨幹，實在耐不住想掙大錢，又跑去問光輝還動不動手。光輝說:"這馬上就過年了，這段時間風聲緊，你先把今年的獎金啥的都掙上，咱們過完年好下手。"石根想想年終獎金還不老少，就耐著性子繼續當他的”臥底“。
第二年，石根在工廠裡處了個小女朋友，突然就安下心來，想一直在廠裡好好上班處對象，又怕光輝哪天突然通知他偷東西，就有意不去找光輝。可也怪了，光輝好像忘記了一樣，也沒有主動找過石根。就這麼著又過了半年，石根和小女朋友吹了，心裡不痛快，跑去找光輝喝酒訴苦,喝多了就又提起了”臥底“的事，光輝沉吟了一會，突然兇巴巴地吼了起來：”媽的，你光顧著談朋友，最好的時機都過去了，你還埋怨俺？壞了大事俺沒剁你手指頭算是客氣。”見把石根吼住了，光輝口氣也軟和了:“這麼著吧，你在廠裡表現不錯，就先好好臥你的底，混好了讓那小妮子後悔，等把你這口氣出完了，咱們再找機會，又出氣又掙大錢多好？”石根一聽，行吧，那就繼續‘臥底’吧。
就這樣，一推三，二推六，轉眼就一年多，石根老老實實“臥底”上著班，已經被提拔到了車間帶班組長，小女朋友也回心轉意，倆人還商量著攢幾年錢就可以在廠區附近買個二手房成家了。而光輝哥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石根偶爾想起“臥底”，心裡還會生出了一絲不屑。
誰想到沒幾天，比石根早進城一年的登倉突然剛剛火火跑到廠裡來找他，說光輝哥在車站裝貨被貨櫃砸扁了，當場就死了。石根懵了神，問登倉“光輝哥不是拎包的嗎，怎麼又給人裝貨了？”登倉咧著嘴哭開了，一五一十道來。原來光輝剛進城拎了幾年包，可良心上過意不去，就決心不幹了，按行規，金盆洗手要自己切掉一根手指，否則就得被同夥整死。光輝沒啥文化，又有一個寡婦娘要養活，就咬牙切了根手指，拎包頭子敬他爺們兒，託關係讓他進了貨運站，還給車站周邊的江湖朋友打招呼多照顧，光輝這才安安生生地當他的正經裝卸工。後面登倉幾個人不知內情，來投奔光輝，光輝好面子，又不想讓鄉親們在車站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走歪路，就打著“臥底”的旗號，把幾個同鄉都糊弄進了工廠，這些同鄉待安穩了，做“大買賣”發歪財的心也就慢慢息了。
光輝生前有一回喝醉了，對幾個在工廠“臥底”的同鄉說：“俺沒啥本事，爹孃都不在了，也沒啥牽掛的，村裡都傳得我是小偷，好歹也落個有本事的名聲，你們幾個屁娃出來投奔我，說實話俺心裡可受用了。可俺真心不想讓你們走邪道啊，你們剛出來不懂，人的良心不能昧啊，俺只能想著法哄你們進廠好好上班，好好安個家，亮亮豁豁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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