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时报记者 付静萍/文 马闪山/图
小长臂猿躺在育幼箱里 握住饲养员的手 它出生不久
3月份刚过一半，“动物”已成最火热词之一。《疯狂动物城》全球热映，加上昆明街头巷尾热议的圆通山“猴子出逃”事件，初春因为动物更加躁动。昆明很幸运，城中心有个动物园。这座春天樱花盛开的鲜活动物城，是孩子们的梦想寄托之地。
在一个现代化的大型动物园里，来自热带沙漠的耳廓狐、来自丛林里的浣熊、山庄里的火烈鸟、长相凶恶的鬣蜥……在人类的管理之下，做到了表面上的和平共处。动物园就像一座城市，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正在热映的迪士尼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舞台就是拟人化的动物城市。只不过，现实远比电影复杂。在与动物朝夕相处的饲养管理工程师们看来，稀松平常的每一天里，动物们都在展示截然不同的本性：调皮、温顺、暴躁、懒惰、恃强凌弱、古灵精怪……这就是昆明动物园，一座动物们的城市。
一只盘羊主动靠近饲养员 求得饲养员的“特别关照”
外来的“入侵者”
猕猴眼力很好，桀骜不驯，有一股欺软怕硬的劲儿。见到男人，它会避开；若见到女的，它可能会发起攻击。
在昆明动物园，绝大多数动物的一天是从晒着太阳吃早餐开始的。这一天，也许是撒欢的一天，也许是打架的一天，但对它们来说没什么两样，直到一群外来者闯入。
早上9点，密闭的铁门被打开了。几只豚尾猴悠悠然出去，阳光照着它们，周身浅黄褐色的毛蓬松地立着。一个穿着蓝布大褂、黑色雨靴的男人走进去，接着，切成块的苹果、橙子、蛋糕、香蕉从男人的黄色手套上“哗啦啦”落下来。豚尾猴挑了一瓣橙子，蹦到横放的枯树干上稳稳坐下，一边剥橙子，一边往嘴里塞，不时斜眼看看穿蓝布大褂的男人。
他是小型动物班的班长夏立。每天早晨，把动物从内活动室放到外活动场，喂食后开始清扫笼舍，这是夏立和其他饲养管理工程师的工作。通常，打扫卫生时，要将凶猛的动物隔离起来，温顺的动物们则会主动让开。
猴山，需由男性负责喂食和打扫。猕猴眼力很好，桀骜不驯，有一股欺软怕硬的劲儿。见到男人，它会避开；若见到女的，它可能会发起攻击。无聊的时候，它就跟在饲养员身后，把扫成一堆的垃圾猛地刨开，翻找几下。
吃东西当然是最快乐的，但猴王是猴山至尊，它懒得搭理那些好奇的游客。猴王拥有优先的食物选择权，好东西可以先尝，尝过之后，其他猕猴才能开始吃。见多了香蕉、苹果、茄子、黄瓜各式时令蔬果，游客投下来的吃食，猴王基本看不上眼，也不屑于跟其他猴子抢。
猴王，是猴山上最容易辨认的存在——在一群猕猴中间，高高在上的就是猴王。它体格强壮，毛色光亮，无论走到哪里，其他猕猴总得让道，有些“小弟”还会凑上去帮它梳理毛发、挠痒。猴王不仅多吃多占，还享有“一夫多妻”的特权，大多数成年母猴都是它的“王妃”。
不过，自从一群来自贵州黔山的猕猴入住猴山，这种平衡的局面就被打破了。此前，圆通山的猴山上，老猴王早已战死沙场，猴山实际上由几个实力相当的“诸侯”各自带领家属生活，多年来相安无事。结果贵州猴子一来，反客为主，把几个“诸侯”连同家属一群群地赶到猴山的隔离横沟里。多年生活的地盘被占，各路“诸侯”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悄悄密谋之后，“诸侯”们率领众兄弟与贵州猴群对决，重新夺回地盘。贵州猴王不甘心屈居猴下，于是派出小分队打探，重新寻找领地。
猴山上的战斗还波及到了人类领地。3月13日，有猕猴逃出动物园，在昆明闹市区现身，并和追捕者玩起了“躲猫猫”。看来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猴王的大位，还在争夺之中。
猛兽的饮食习惯
隔离区内一只好奇的老虎凑过来
牛肉、鸡、兔、牛肝，不同的老虎口味不同，但它们都不被允许吃猪肉，因为猪肉容易发胖。
猴山的一侧是长臂猿馆。长臂猿是动物园的明星，待遇自然不一般，至少得每家一套房，而且是阳光通透、具备供暖设备的玻璃全景房。
在这栋玻璃全景房里，住着七八个长臂猿家庭。经过饲养管理工程师人工配对，长臂猿每户都是一夫一妻居住，有的带一个幼仔。每家的房子都有外活动场、内活动场和保温休息室。
每家长臂猿都有自己的名字。欢欢一家，容易与人亲近；大白妹一家，脾气暴躁。长臂猿发情时最暴躁，一旦“情敌”出现或者陌生人靠近，它就龇牙、怒吼，发出警告。当然，如果心爱的食物被抢走，两只长臂猿会毫不留情地打斗。
滇金丝猴肠胃脆弱，每顿食物量800克，需要仔细称量
长臂猿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9点多吃早饭，下午4点半吃晚饭。自家的饭吃完了，它会去另一家蹭，有机会，就明目张胆地抢走食物。在动物界，掠夺能力是强者的证明。但夺食要付出代价——吃太多了，难以消化，往往导致肠胃疾病。
长臂猿的肠胃很脆弱，腹泻有时甚至会致命。症状轻微时，饲养管理工程师们会撕开香蕉皮，把药夹进去。更严重的话就需要药物治疗，兽医会引诱长臂猿进到治疗笼里，再把它长长的手臂拉出来，才能打针输液。
相比长臂猿，老虎足够克制，也足够挑食。它是纯粹的食肉动物，决不吃素。牛肉、鸡、兔、牛肝，不同的老虎口味不同，食量大的一顿吃八九公斤，食量小的吃五六公斤，但它们都不被允许吃猪肉，因为猪肉容易发胖。
每周，老虎还要断食一天。在野外，老虎可能两三天都捕不到猎物，过于肥胖也不利于野外捕食。“一只肉食动物，每天为了寻找食物，可能要翻山越岭、走很多路，找到目标猎物了，还要追捕，很可能追不上。”动物园大型猛兽饲养班班长李劲松说，断食，是老虎的生存习性所致。
鬣蜥则完全没有觅食的能力。在办公室的监控画面上，某个动物轻微动了一下。管理员看着监控说：“看鬣蜥，最温柔了。”监控画面上的动物长了一张鳄鱼般的脸、恐龙般的身形，这就是鬣蜥。
小型动物饲养班班长夏立准备给鬣蜥喂食
说它吃素，估计没人信。说它不会捕食，更没人信。但这确实就是鬣蜥的本性。它的行为简直就是“懒人吃饼”故事的翻版——大饼挂在脖子上都懒得动一下。鬣蜥喜欢吃莴笋叶、黄瓜和苹果，但必须要人塞进它嘴里，它才慢吞吞嚼几下。再塞，它才咽下去。然后，就是晒太阳，从早晒到晚。借着阳光的热量，鬣蜥体内的微生物快速繁殖，帮助它消化食物。而冬天阳光少，它的食欲也随之降低。
懒到这个地步，据夏立观察，除了整天睡觉的浣熊，动物园里，大概没有动物比它更懒了。
在“动物城”逍遥
火烈鸟喜欢照镜子。当一只火烈鸟见到镜子中映出一团团火红而绚丽的色彩，它就变得很放松，感觉自己和一整群火烈鸟在一起。
阳光好的天气，长臂猿变得很欢喜，“嗷——嗷——”叫个不停。猿声此起彼伏，合奏起二重唱，甚至三重唱，短时几分钟，长则半小时。唱完，它们又在房间的栏杆上攀爬，从这头到那头，乐此不疲。
整个白天，浣熊都在睡觉。耳廓狐也一样，白天睡觉，晚上觅食。耳廓狐外形很萌，如小猫一般大小，耳朵极大，时常竖着。不同的是，每只耳廓狐都有自己的工作。你站岗，我放哨，他刨沙，每天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
细尾獴同样分工明确，但它们喜欢白天活动。它们来自非洲沙漠，最喜欢刨沙。玻璃房中，起伏的沙堆下隐藏着许多洞，人若走进去，脚踩到沙子表面，很容易陷下去。
群养的动物几乎都没有名字，但“羊咩咩”和“小三”例外。“羊咩咩”是一只聪明的盘羊。因为先天不足，患有疝气，所以特别喜欢与人亲近。它知道其他羊不敢接近饲养员，它就一直跟在饲养员旁边，趁其他羊没过来，赶紧吃东西。
“很奇怪，它是这群羊中的领头羊，公羊也跟着它。”饲养员师婧手里拿着莴笋叶，“羊咩咩”马上蹭过去，一直围着她转，直到她将莴笋叶递到它的嘴边。其他羊远远望着这一幕，目不转睛，既羡慕又不敢靠近。
“羊咩咩”不害怕人类，即使是陌生人。“小三”也一样。“小三”是一只斑马，被冠以这个名字原因很简单，它的耳朵上戴着一个“3”的编号。它总喜欢与饲养员亲近，喜欢饲养员摸摸它的头，帮它梳理毛发，时间久了，听到饲养员喊“小三”，就会抬头。
孔雀也是明星级的动物，喜欢很多人围着它。当许多人围着它喊“孔雀，漂亮，漂亮”，雄性孔雀就会开屏，展示自己的美丽尾羽。只要有一只孔雀开屏，其他雄性孔雀也会纷纷跟着亮相，比比到底谁更美。
雄孔雀喜欢向雌孔雀、向游客展示它美丽的尾羽，火烈鸟则喜欢自我欣赏。火烈鸟住在小型山庄里。房子四周用栅栏围起来，院子中间有小池塘，铺着碎石头，火烈鸟喜欢到池塘周围散步、取食。它的取食方式很独特——它的喙内长有梳状齿，钩取食物后，梳状齿将食物中的水分过滤。在野外，它吃一些带有色素的活食；在动物园里，它喜欢吃打碎的胡萝卜和小虾。食物下肚，这些色素会沉着在它的羽毛上，保持羽毛的鲜艳。
吃饱了，火烈鸟喜欢照镜子。它并不是爱美，而是缺乏安全感。火烈鸟喜欢群体活动，当一只火烈鸟站在人类特意为它安放的镜子面前，见到镜子中映出一团团火红而绚丽的色彩，它就变得很放松，感觉自己和一整群火烈鸟在一起。
如何帮大象量体温
发现大象精神萎靡，就需要测量体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几个饲养员的配合。
其实，猴山上并不只有猕猴。它们与猫、松鼠共住，相安无事。去年，猴山闹老鼠，几只猫被送进猴山，猕猴还主动腾出一间房子给猫住。动物园的狒狒通人性，给它一个皮球，晚上它就抱着回家，早上再抱着出门。
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掩盖内心的狂野。长臂猿的破坏力很强，经常抢食、打架，身上外伤很多，但小伤口饲养员一般都不处理。“缝合好伤口，它自己马上就咬开了。”饲养员李云乔说。
长臂猿的外伤很常见，但感冒却是大病。感冒会互相传染，人与猿之间也会传染。去年，李云乔的同事打扫卫生后，就被一只患感冒的长臂猿传染了。
李云乔从“大白妹”家门前走过。“大白妹！”他唤一声，白眉长臂猿就迈着大步、扭动着屁股走过来，双臂耷拉着。李云乔看一眼，就意识到它感冒了，因为它在流鼻涕。隔着玻璃，长臂猿背过身去，留下壮实的肩膀。李云乔再喊，“大白妹”不肯回头，挥了挥手臂，似乎不愿意被李云乔看见它的鼻涕。
观察动物，是饲养管理工程师一项重要的工作。夏天，熊要“脱衣服”，冬天长长了的毛，到了四五月份就开始掉，毛发变短、变稀疏。季节变化的时候，李劲松每天都要留意熊的粪便是否正常、饮水是否正常，喂的食物是否有剩余，如果熊看起来懒洋洋的，就要通知兽医。上了年纪的熊更要注意，它们的食量和运动量都在减少。
熊通常食量比较大，蔬菜、水果、窝头加起来，每头熊要吃五六公斤。它还喜欢甜食，遇到游客扔进来的糖，更是不会放过。但吃多了糖牙齿容易坏，从而影响消化系统。熊最容易患的病也是感冒，正常情况下，熊的鼻子是湿润的，如果哪天鼻子干燥了，也就是感冒的症状。治疗时，要用吹管注射针水。熊是猛兽，攻击性强，哪怕养了十年，饲养员也需要严格隔离操作。
梅花鹿同样善战。鹿群的领袖通过决斗产生。谁更强壮，谁就拥有食物和配偶的优先选择权。公鹿打架用鹿角，母鹿则用蹄子。为了防止打斗流血，每年6月至9月间，梅花鹿饲养班都要跟兽医联手，锯掉梅花鹿的鹿茸。
看病最难的动物之一，要数大象。高兴时，大象喜欢玩轮胎，在今年春节前录下的一段监控视频中，大象一屁股坐到轮胎上，又被弹起来，就这么欢快地玩了2个小时。天气热时，大象喜欢戏水降温。但气温一低，它就不愿意去洗澡了。
一旦发现大象精神萎靡，就需要测量体温。几个饲养员配合，有人用食物引诱，让大象保持不动；有人把拴了线的体温计塞到大象的肛门里，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如果体温不正常，就得对症下药。
繁育，生生不息
长臂猿幼仔正趴在毛绒玩具上睡觉，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白色三角裤——那是王顺兰的同事缝的。
春天的圆通山，游人如潮。但有一个地方是谢绝游客的，那就是繁殖场。这里是引进动物进行隔离检疫、新生动物繁殖育幼的地方，不对外开放。圆通山的熊、老虎等大批动物都曾在繁殖场生活过。
新引进的动物，比如来自非洲的细尾獴、耳廓狐，都需要在这里进行隔离检疫。通常需要在繁殖场待3个月，人们对它的粪便进行化验，观察身体情况，确定不带寄生虫病和传染病，才放它进入展区。
每年春夏时节，人工孵化是繁殖场最主要的一项工作。37.2℃的恒定温度下，孵化机正在孵化一只鸵鸟蛋。鸵鸟蛋孵化期一般需要42天，它已经被孵化了十多天，但饲养员并不确定它是否已经受精。这个鸵鸟蛋重达1.5公斤，是世界上最大的蛋。若受过精，在孵化期间的蛋重量会逐渐减轻。
正在孵化的鸵鸟蛋 它的孵化期长达一个多月
小鸵鸟破壳的过程很缓慢，长达七八个小时。有时，蛋开了个小口，幼鸟自己挣不出壳来，就需要繁殖人员用灯光照着，进行人工助产。
有时需要人工帮助的，还有初次生产的母象。由于缺乏经验，母象没法帮助小象吃奶。这时就需要几个饲养人员配合，一人设法吸引母象站定，另几人帮助小象准确找到吃奶的位置。
大象的怀孕周期长达22个月。在陆生的哺乳动物中，亚洲象属于比较难繁殖的动物。大象到了怀孕期，饲养人员会采取隔离措施，单独准备产房，以免其他大象干扰。
在人工育幼室，饲养员与灵长类动物长年共处一室。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透明的育幼箱。育幼箱里有一只长臂猿幼仔，身高20多厘米，正趴在毛绒玩具上睡觉，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白色三角裤——那是王顺兰的同事缝的。
王顺兰就坐在床上，怜爱地看着小长臂猿。她还没有给它取名字。这只小长臂猿已经快四个月大。它的妈妈属于“高龄产妇”，之前已经生过9胎。第10胎出生时，母猿已经没有奶水喂养了。
少吃多餐、爱睡觉，是长臂猿的特点。小猿一两个小时就要喂，需要饲养人员24小时陪护。王顺兰上白班，另两个同事上夜班。通常，长臂猿需要人工喂养到1岁左右，才能具备独自生活的能力。
一旁的保温箱里，还有一只一个多月大的豚尾猴，用毛巾包裹着。像照顾婴儿一样，王顺兰把巴掌大的豚尾猴抱在怀里，喂它吃奶粉，吃完帮它擦擦嘴，再陪它玩一会儿，才把它放回去。
王顺兰学的是动物医学专业，毕业后开始做人工育幼的工作。上午10点或者下午4点，王顺兰会抱着幼猴出去晒太阳，这两个时段的阳光不强烈，不会把幼猴晒伤。刚出生的幼猴总是抱着毛绒玩具，这让它有安全感。睡觉时，它需要抱着热水袋睡觉，维持体温。几个月后，它就会自己趴在热水袋上睡。
经过人工精心喂养，长臂猿会把饲养员当成它的妈妈。见小长臂猿趴在育幼箱门口，王顺兰把手伸过去，小猿把毛茸茸的小手伸过来，触到她的手，握住一根手指，久久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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