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西域有一名城，名曰四方城，依山而成，傍水而建，因春夏之際多有雷鳴電閃，故又名雷城。
城中東門附近有一高塔，卓然立於民居之中，八面來風，瞭望四方來客和商賈。
四方城有一女子，以綉為生，名曰繡娘，聲聞西域。
時長安城有一書生，名為如白，詩書畫已頗有名聲。一日如獲至寶——購得一幅繡娘刺繡，其名為《鳳凰于飛》。
刺繡圖上，鳳凰羽翼絢爛，似水流光。引頸長鳴之中，使人似聞其音而無際。一鳳一凰旋飛流轉，直似飛出畫面。
如白驚為天工，慕名奔四方城而去。
繡娘於室中問：“來者何人”？
崑崙奴於簾外答：“長安書生明如白”。
“吾當親見。”
皓月當空，其練如匹。
如白被引入一內院中，院中置一綉架。如白的影子文弱而頎長。
室內走出一男一女。少年皮膚黝黑，虎視鷹揚。少女活潑可愛，目光炯炯，臉上卻有一塊傷疤。
這就是繡娘了，不錯，傳說中的疤臉姑娘。
“小姐可好，小生慕名前來，這廂有禮了”。
那女子卻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捂嘴吃吃地笑了：“我家小姐從未以真面目示人，此次卻要親自見你。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我是她的替身——新羅婢女春草。”
此時見一小姐緩緩出來，約十五六歲模樣，猛一看十分的漂亮，細一看卻是驚為天人的漂亮！
白衣如雪，臉龐如月下芙蓉，五官精緻分明，特別是一雙眸子，如隧道不知其深。而不知其深處，似有一顆大星明亮閃爍。
小姐輕輕停下，如輕風小駐，皓齒輕啟，金聲玉振：“我叫天若雪，人稱繡娘。”
如白從容施禮道：“若雪姑娘安好，我看小姐刺繡，鳳凰玄之又玄，飛行如一，其鳴無聲而有音，其羽無水而流光，不知神筆何來？”
小姐道：“此城為雷。可以雷為喻。詩書畫可傳達雷聲乎？”
“不能。”
“譬如畫雷，如何畫法？或以閃電寫雷，閃電後往往為雷聲至，此常識耳。畫閃電之下，人捂耳飛走可也。此為側寫。”
如白稱善。
“也可寫劉玄德聞曹公煮酒論英雄，驚失筷子……也可寫李元霸逆天，以錘擊天，雷擊錘下，錘擊人亡。。”
如白點頭默思。
“然此均為小技罷了。繪畫如做事，須得其神。鳳凰互旋互繞，流轉如一，有鳳有凰有鳳凰，亦如有陰有陽有陰陽。其神在於中和，在於本一。因傳其有神而氣韻生動，使之盡形，使之有聲，故能繪聲繪色。畫中無聲，皆因神不得其傳而已。如畫天雷隱隱，雷音無際，則狀如鐘聲之餘音，水波之遠紋。”
如白為之嘆服，請若雪再做詳解詳示。
若雪則於繡架上繡四方城，飛針走線，身形如閃似電。只一炷香功夫，四方城精美細膩，栩栩如生，高塔獨立，甚至數人站立院中，自家飛身刺繡都在其上。
如白不懂刺繡，但深通繪畫，頓時大為震撼，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是日便留四方城，專心求學於若雪。
一日，四方城外蜂擁而來一路人馬。原來是盜賊乘守軍外出平亂，將四方城團團圍住，聲勢囂張。一時城中大亂。
時近嚴冬，大雪紛飛。
繡娘請如白登塔瞭望，言近日看天象，夜間必有雷雪天氣。
如白見繡娘和崑崙奴、春草如羽毛飄飛，落於城下。賊人四出，如飛而至。
賊首極為雄悍，為西北武林盟主，曾以世傳的內家功夫擊敗少林主持，武功威震天下。
那賊首見若雪如粉雕玉琢一般，哈哈大笑，狂中有喜，喜中有狂，二話不說飛身上前。
若雪白衣飄飛，卻是一動不動。春草亦靜靜地侍立一旁。
崑崙奴卻不敢怠慢，紮好馬步，一聲獅子吼，雷音如鍾。
鐘聲之餘音，清清楚楚地落入如白耳中。
那群賊人鼻耳出血，均倒伏於地。
賊首停步，痛苦掩耳，發狂掙扎，最終也倒地不起。
繡娘卻始終一招未出。崑崙奴手拎著賊首如稻草人，返至城門前，將賊首拋於城下，請城上士卒捉拿。
此時繡娘以傳音入密功夫告訴如白：“長安再見，吾去也”。
與崑崙奴、新羅婢消失在風雪之中……
是夜，雪後初霽，月光如洗，如白做了一夢——天上也有一四方城，大氣漂亮，明靜不可名狀，有一光塔卓然而立，隱隱聽見雷音無際。
自己與如雪彷彿一對鳳凰，在無垠的空中旋飛。忽然如流星飛落，如入混沌之地，身似有重。此時聽得一聲實實在在的驚雷，兩人飛墜而下，飛往大大小小兩個四方城。
突然，如白感覺自己又好像在誰的夢境中，似乎有人在觀察著自己的夢境……
一覺醒來，晨光如金，又如渺遠雷音，轟轟烈烈地，照進了四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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