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傣族文學的開端

本文出自《傣族文學史》

巖峰 王松 刀保堯 著

雲南民族出版社出版發行

1995年10月第1版

古歌——傣族文学的开端

古歌——傣族文學的開端.

在文學領域裡,歌謠是最早的驕子。遠在文字尚未出現之前,歌謠就已經產生。傣族稱遠古時代的歌謠為“甘哈墨貫”,“甘哈”是歌;“墨貫”是遠古的過去。“甘哈墨貫”意即“遠古時代的歌”,也就是古歌。

傣族古歌,產生於傣族原始社會初期,既是傣族詩歌的源頭,也是傣族文學的開端,在傣族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傣族原始先民最初把它視為“民族的根”,一代一代口耳相傳,倘若這些古歌失傳了,便認為本民族斷了根,因而十分重視向子孫後代傳授這些古歌。到了產生傣文的時代,這些古歌被記錄在貝葉書裡,隨後又不斷有人傳抄並保存至今。近期翻譯成漢文出版後,引起了中外學者的強烈關注,研究之風盛極一時。

從目前已翻譯成漢文出版的資料而言,傣族古歌可分為反映採集經濟和反映狩獵經濟兩個部份。反映採集經濟時期的古歌有《摘果歌》、《叫人歌》、《關門歌》、《睡覺歌》、《拔刺歌》、《吃菌子》、《打水歌》、《過河歌》、《蜈蚣歌》等十八首,這些古歌比較真實地反映了傣族先民的原始生活,為我們研究傣族古代社會和傣族詩歌的起源,提供了十分重要的資料。

《摘果歌》是反映採集經濟時期傣族先民生活的典型作品,它比較真實地反映了傣族先民在飢餓時互相爭奪採摘果實充飢的場面。

大森林裡野果多

有甜的有酸的

有紅的有綠的

有大的有小的

你爭我趕擁上來

爬直樹

爬彎樹

摘的摘

吃的吃

撿的撿

搶的搶

哭的哭

像雀鳥嬉鬧

像猴子打架

嘰嘰、哇哇……

人類的童年,跟動物生活在森林裡,雖然已能直立走路,學會了製造簡單工具,脫離了動物世界,但仍像動物一樣天真、純樸,飢餓時,仍像猴子一樣,一群一群的,以尋找食物為天職。一旦看到樹上有果實,便一起擁上,搖的搖,撿的撿,吃的吃,搶的搶,以能夠充飢為滿足。這首古歌,在古代口耳相傳時可能有所變異,在後人用傣文記載在貝葉書上時,也可能在字句上有所增添,但基本上仍保持著古歌的原貌,生動地反映了傣族原始先民採集生活的情景,以及原始人的精神面貌。

採集經濟時期,是原始社會的低級階段。在這一時期裡,人類還沒有學會建造房屋,一部份原始先民棲居在大樹上,一部分原始先民穴居在山洞裡。穴居山洞比棲居樹枝優越和安全,既可以防禦野獸的襲擊,又可以躲避狂風暴雨。《叫人歌》和《關門歌》所反映的,便是原始先民們穴居山洞的生活。

走在山裡的人

坐在石上的人

爬在樹上的人

蹲在河邊的人

快快離開那裡

快快回到洞裡

太陽已經落山了

天就要黑了

老虎就要出來了

正在啊唔啊唔地吼叫

猴子已經歸窩了

雀鳥已經歸巢了

野狗睜亮眼晴

見人就追著嚎叫

別再貪吃野果

別再貪摘野菜

我正在呼叫你們

快快轉回來

採集時期的原始先民雖然過著群體生活,但尚未有嚴格的杜會組織,為了尋食,經常三五成群地分散在森林裡,這就產生了容易遭受猛獸襲擊的危險性。“天就要黑了,老虎就要出來了”。原始先民中的長者從長期的採集生活中看到了猛獸活動的規律,積累了這樣的生活經驗,因此,每到黃昏來臨的時候,便要站在山洞前,呼喚他的那些貪食的子孫快快返回來,不然,便有遭受到猛虎襲擊的危險。這就是《叫人歌》所描繪的情景,所反映的原始先民的生活。讀了這首歌,我們不僅感到原始先民無力反抗大自然而產生的恐懼,同時還感覺到先民們有一種互相依存的強烈感情。為了躲避“見人就追著嚎叫”的野狗,年邁的老人一聲聲呼喚不懂事的孩子,要他們“別再貪吃野果,別再貪摘野菜”,快快回山洞。聲音是那樣焦急,甚至有一種坐臥不安的感覺,這反映了採集時期的原始先民已具有一種極樸實的原始群體關係。

《關門歌》的社會內容與《叫人歌》基本相同,都是反映原始先民對自然界的恐懼,以及他們企圖防禦這種恐懼的方法。天黑了,孩子們不知道危險,還在山洞外玩耍,於是有經驗的大人便不斷呼喚他們:

快進洞來

外面有大蛇

林中有虎豹

我要關門了

我要堵洞了

為什麼要堵住山洞呢?一是為了“擋風防冷”,二是為了“不讓野獸進來”,讓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安全睡覺。用什麼東西堵洞呢?

搬來樹枝

拉來綠葉

抬來石頭

堆在洞口

方法是這樣地簡單,工具是這樣地粗糙,但說明了原始先民有了防衛自己的意識,創造出了最原始的防衛措施。如果我們將山洞稱之為人類最原始的“住房”的話,那麼,這樹枝、這綠葉、這石頭,便是最原始的“住房”之“門”。

《吃菌歌》、《蜈蚣歌》和《拔刺歌》,是另一種類型的古歌,反映的內容是原始先民認識大自然的過程。熱帶叢林氣候溫和雨量充足,適宜於各種植物生長,不論高大的喬木或菌類植物都很茂盛,可以想象,在最初的時候,原始先民們並不知道哪些果子可吃,哪些果子不可吃,更不知道雨過之後,從地上冒出來的東西叫“菌子”。因此,當他們最先發現“菌子”時,心頭反而害怕,不敢吃,撿起來,又丟了。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再發現“菌子”時,恐懼心便減少,好奇心便加強,竟然會——

撿起來

聞了聞

淌口水

送進嘴

嚼嚼瞧

不苦又不澀

味道香,味道好

於是,你也喊,我也叫,將周圍的先民們都叫攏來,共同觀察這些“從土裡長出”來的黑的、白的“果子”。看後又爭著送進嘴裡嘗,嘗後不僅味道甜,還能飽肚子。

這首古歌很簡短,但卻生動地反映了原始先民對菌子從不從識到認識的過程,特別是歌中提到的先民們最初發現菌子時、認為它既不像果子,又不像野菜,不知該如何稱呼,不知能不能吃時候的情景,十分真實、幼稚,既生動地反映了採集經濟的勞動場面,又流露出了原始先民們的幼稚心靈。

《蜈蚣歌》唱的是先民們認識“蜈蚣”的過程:

一條小紅蟲

身子扁又長

顏色像紅葉

走路像螞蟻

全身長滿腳

腳多跑得快

爬到人群中

小孩好奇怪

都爭著去抓

沙古納男孩

眼明手腳快

一躍撲過去

不等他鬆手

就哭了起來

“啊呀疼呀疼

小蟲會咬人”

在採集時期,原始先民們雖然以樹葉、野果為主要食物,但也吃一些鳥蛋、昆蟲、魚蝦之類的小動物,因此小孩一見到在地上爬行的蜈蚣便撲過去抓。結果,咬了手,吃了虧,才知道小小的蜈蚣很厲害,有咬人的牙,有傷人的毒,不能吃,應把它打死。這反映了先民們對客觀的自然界,從不認識到逐漸認識的過程。《拔刺歌》也是這類作品,說的是一個天真的小孩不知道樹上有刺,地上也有刺,整天東奔西跑,弄得滿身被刺戳,腳底插滿刺,哭著去找媽媽,媽媽一邊給她拔刺,一邊告訴其他孩子,刺會戳人。話很簡單,但卻蘊藏著一個樸實的哲理,人類,特別是原始先民們,只有通過勞動實踐,才能獲得生產生活知識。

反映採集經濟的傣族古歌,還有《虎咬人》、《打水歌》、《過河歌》等篇。《虎咬人》真實記錄了先民們的災難:“林中虎太惡,餓了就吃人,天天有人死,早晚有哭聲。”說明了那個時候,人類力量還很弱小,還無力防禦洪水猛獸的襲擊。然而,人既然學會了創造工具,學會了思考,便始終比動物更高明,為了生存,他們自然會創造出戰勝大自然的辦法。因此。《虎咬人》的結尾,描寫了傣族原始先民在猛虎天天吃人的悲慘情景下,除了哭泣外,還發出了一種強大的呼聲:

人有手有腳

為何不打虎

坐等虎來吃

災難何時止

這既是原始先民們不屈服於自然的威脅、企圖戰勝大自然的呼喊,也是採集經濟即將轉人狩獵經濟的信號。森林中的老虎餓了就要咬人、吃人;人也有手有腳,為何餓了就不能打虎,要坐著讓老虎來吃掉呢?能提出這樣的疑問,是先民們原始思維的一大進步,說明了原始先民們不斷在覺醒,意識到應該主動向給人類帶來不幸的野獸進攻,而不應該坐等災難的降臨。

就傣族歷史發展而言,從採集經濟到狩獵經濟,還經過一個漫長的漁獵階段。熱帶叢林河流水塘眾多,隨著採集經濟的減弱,漁獵生產必然逐漸興起。然而,反映漁獵的古歌,大都消失了,沒有能流傳下來,目前我們能看到的,只有一首《打魚歌》:

腰背小魚籠

手拿罩魚筐

河水悠悠淌

女人打魚忙

打得一條魚

娃娃把嘴張

打得兩條魚

河邊笑聲朗

婦女在古代採集生產和漁獵生產中,均佔有重要的作用。這首《打魚歌》,就是古代婦女漁獵的生動寫照:一群強壯的女先民赤裸著手臂,用原始的工具——罩魚筐在河裡捕魚;她們的孩子,一群飢餓的娃娃赤身裸體地圍在河邊觀看;一旦河裡的母親抓到魚,河邊的孩子便歡叫起來。歌中沒有提到火,不知此時的原始先民是否已經學會用火?是否已經學會食用熟的食物,從後來的傣族神話《火的來歷》看,傣族原始先民到了採集經濟後期,便已經學會擊石取火和熟食。如果這一說法可以成立的話,那麼,到了漁獵時期,傣族先民們無疑已經具有了使用火的知識。這樣,婦女捕魚的河邊,必然還生著一堆火,婦女們一捕到魚,便丟給岸邊的孩子拿到火堆裡燒熟充飢。這就是古代漁獵生活的情景。

根據目前已翻譯成漢文發表的資料,反映狩獵經濟時期的傣族古歌有十三首,其中以《歡樂歌》和《出獵歌》最具有代表性。

《歡樂歌》是先民們在狩獵中和狩獵歸來時唱的歌,因此又稱為《獵歌》。一開始,狩獵的先民們唱道

森林裡

野獸多

有麂子

有馬鹿

有老虎

有黑熊

還有野貓和刺豬

接著便敘述狩獵的人群——

繞著山坡走

順著山樑行

到了打獵處

大家就分開

男的列成隊

分散把路口

女的排成行

進林去叫吼

跟採集時期“虎咬人”的時代不同,這一時期的傣族先民已經發明瞭棍棒、扁擔、野藤、弓弩等狩獵工具,已經具有一定的生產知識和生活知識,能夠主動向猛獸進攻了,繞山走,順山行,男人躲在獵物必然要經過的路口,女人到森林裡大聲吼叫將獵物驅趕出來,這是先民們的狩獵技術,是他們在狩獵實踐中所積累起來的生產經驗。

接著這首獵歌又描述了一番人與獸搏鬥的情景

花鹿跑出來了

麂子跑出來了

虎豹衝出來了

人們齊聲吼叫

舉棒打過去

打死虎,打死鹿

小的麂子被活捉

緊張的搏鬥結束後,先民們連沾在身上的血都來不及擦掉,便“分手扯野藤,動手砍扁擔,捆住野獸腳,抬著往回走。”回到居住的山洞,自然又要高興地唱一番:

人心齊

棍棒多

打死虎

打死鹿

分骨肉

分腸肚

飽飽吃

啾啾啾

狩獵生產是力的較量,血的搏鬥。倘若失敗了,人便會被野獸咬死,勝利了,野獸使成為人的獵物。因此,總的來說,古代獵歌,是原始狩獵者的歡樂與痛苦的自然流露。從上述這首歌中,可以看到一大群狩獵者抬著獵物、唱著獵歌,手舞足蹈地從大森林裡走出來的情景,看來,這次狩獵收穫不少,因而歌裡充滿了獲得食物的歡樂心情。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先民們把這首獵歌稱之為《歡樂歌》,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傣族古代歌謠,大部份都失傳了,保存至今的只有上述幾首。這些古歌謠,數量雖然少,但卻十分珍貴。它是傣族詩歌創作的光輝源頭,是傣族文學的萌芽和開端,豐富多彩的傣族文學,就是從這些古樸幼稚的傣族古歌謠開始的。

感謝耐心閱讀

由於是舊書原稿掃描識別,文字難免有錯漏之處,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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