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沒對你說
那是到重慶的第二年，也就是1999年。你在重慶璧山青槓鎮的一個廠裡上班，而我在重慶大學裡的一個廠裡上班。
來重慶時，因我們新建了房，母親生病動手術，而拉下一屁股債。是以不得不把出生幾個月大的孩子丟在家裡，過起了兩地分居的生活。為了節約生活費，你在廠子附近花幾十元租住了一個頂樓搭建的幾平方米的臨時房子，是夏熱冬寒的那種。早上你自己煮稀飯再吃點自己醃泡的鹹菜，中午就煮點麵條，而晚上大多時候還是麵條。反正一個月下來，你的生活費最多不會超過150元。而我在重慶，住廠裡的住宿，吃外面的館子，一個月怎麼也得用300多元。半個月或者一個月上你那裡來，你就去菜市場買回廉價的豬肉，那是真正的肥肉，上面沒一絲瘦肉。這對於我們來說，是真正的改善生活。癆腸刮肚的日子讓我們吃起來直喊過癮，往後的一些日子就會又有力氣了。
每個月發了工資，那是我必上你那裡來的時候。因為家裡需要錢，我拿了你留下200來元的生活費後的其餘工資，就又回到重慶市區，在放假的時候夥同我的工資一起寄回家去。你從來不問我會留下多少錢作為自己的開銷，也從不問我每一個月寄了多少錢回家。這些好似有我你就放心了。
來重慶後，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染上賭癮的。只記得在下班之餘，為了打發難耐的時間，我們宿舍的幾個工友就開始用撲克牌來消磨時間。但玩撲克牌不帶點錢又覺得沒勁，於是從一角到兩角，從兩角到三角……我們這些有著同樣家庭背景從農村來的打工仔，心裡的慾望似乎永遠都沒有止境。就連玩牌的心裡也是一樣，每天不玩不暢快，錢少了玩起來也不暢快。那些日子裡，或許是由於運氣好點吧，每天還能贏點生活費。上班的時候我都忘不了要想，這樣也不錯的。就是跟其他同事開玩笑時也會說，你今天幫我把生活費掙起了沒有？
詐金花，可以說是無師自通。三張牌，比大小，看顏色。我們越來越不滿足“鬥地主”那小敲小打，磨腦殼而又浪費時間。詐金花妙就妙在一個“詐”字，光憑几張牌的好壞是找不到那份快感的。牌好的時候，希望有一個膽大而牌很臭的與你對抗。牌不好的時候，憑自己的膽識能將牌稍好的人“詐”下去，就別提心裡那份高興勁了。似乎我們是真的找到了樂趣。
這是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個月了，平常手氣運氣兩不錯的我向幾個“合作”夥伴提出贏了錢好回家過年，輸了錢就在這裡享受城市的年夜飯。或許，是老天認為我還沒在城市裡過上一個春節吧，一輪金花“詐”下來，我就輸掉了一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還多一點。不甘就此認輸的心裡讓我第二天又繼續“詐”，沒想到一次次都是那麼不走運。我剛上你那裡拿來的你的工資還沒來得及往家裡寄，就被我輸得所剩無幾。這下我慌神了：我將如何回家？我將如何面對那麼信任我的你，還有你的節儉？
我們是在江蘇相識相愛並結婚的，你不顧兩個家庭相距的遙遠，也不管我家庭裡的境況如何，就這樣走進了我未來的生活。到重慶來的這些日子，你曾說不要去賭博，我說我難道還不曉得自己的處境，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躺在我懷裡輕聲說，我只是提醒你嘛，就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儘管我從來沒能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
摸著兜裡剩下的零星鈔票，我該怎麼辦？向你說實話嗎？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結果？我無法想象。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婚姻，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最後，我決定隱瞞真相。說錢已寄回家了，我們今年不回家吧，你沒有任何異議。我一顆懸著的心就這麼輕鬆地踏實了。
那一次，1999年尾聲裡的插曲，你一直沒有聽到。因為我的存心隱瞞，因為你的善良，因為你的信任，因為我不想失去的自私。如今一直哽在我喉結處，但又不能說出。而在內心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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