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童年：放羊老漢的那些事！

即便村裡人不知道放羊老漢的真實來歷，卻也無所顧忌的接受了他的存在。大凡左鄰右舍房前屋後操辦紅白喜事，大家都要通知他一聲，他去的很早，但幫不上灶前鍋後的忙，終因整日與羊為伍渾身羊羶氣久揮不去，影響其他人的興致，幫忙的人就替主家安排讓他攏幾個人下棋喝酒烘托出熱鬧的響聲就行。

放羊老漢住的屋裡掛滿了各種棋逢險境的棋譜，什麼“三英戰呂布”、“圍魏救趙”等陣勢仿若戰場塵土飛揚，間或在楚河漢界的邊緣聽見馬嘶卒叫的慘痛，放羊老漢在村上幾乎沒有對手，只是見不得輕飄小人。逢對心事的人礙於臉面，也是通情合意的故意輸上幾局。若是眼裡容不下的貨色，便會將將將的雷聲般的使其臉紅耳赤無顏面對圍觀群眾。

有次板爺就因下棋差點要了老命，二人一口氣不帶喘的下了一整天，雙方臨上陣又約法三章，中途不許解手方便。哪知板爺本有前列腺的毛病，一丁點的尿都存不住的，把兩條褲腿溼了個通透。好歹板爺老婆叫喚回家吃飯才算解圍，兩人盤腿端坐在棋盤左右一整天，腿腳定是麻木，骨骼定是生硬，板爺下炕連摔八跤，嚇得老婆直衝窯裡喊：“放羊的你給俺家掌櫃施了什麼妖術，有什麼三長兩短饒你不輕。” 說完就指著板爺罵到：“猴精了一輩，臨老了讓個放羊的拿捏的服服帖帖。”放羊老漢見老倆口走出院子，便從兩腿間取出一個足能裝上十斤水的塑料壺，只見壺內黃濁一潭、騷氣一股，哈哈一笑便提到廁所倒的光淨。怪不得一直將將將的亂叫，原來是怕板爺聽見他的尿聲。

農村以前買不起化肥，一直沿襲著把自家廁所裡的湯湯水水撲到地裡當做肥料的做法，但畢竟地多肥少，於是“臥羊”的行當便時興起來。談及“臥羊”學問，任你學富五車也不解其中奧妙，甭看斗大字不識幾個的放羊老漢，卻有能耐把這不會言語的家族部落掌控的心服口服。羊鞭甩起，分明朝一隻叛逆公羊打去，卻只見鞭梢在空中劃了弧度，“啪”的一聲清脆，恰好在鞭腰中間接觸，那使勁揚鞭的力量拿捏的是何等神助，一鞭打下去有驚無險的只是與公羊的尾巴僅毫釐之差。再看那羊鏟的妙用，用力剷起土塊料疆，嗖的一下朝離群的幾隻頑固分子投去，足有小二十米的距離，恰似天女散花一般，每隻羊都會被敲打警告，於是心神領悟，再也不敢犯渾耍性。甩鞭揚鏟的技藝最數放羊老漢本領過硬，他說自打十三歲放羊至今六十幾個年頭了，羊鞭換過五十幾把，羊鏟甩出去的土足有五噸。怪不得統領“臥羊”的帥印其他人不敢攬入懷中，只有他敢接此印，頗有唯我獨尊號令群羊的霸氣。

“臥羊”就是把羊群吆喝到需要羊糞施肥的田地裡息憩與過夜排洩的積肥過程。凡需臥羊的地塊，攬頭早就把這門生意盤算的清楚分明。攬頭的功效應大致相當於給劇團訂戲跑臺口的中間人，通過他們巧如舌簧的奔波忙碌，幾乎收罷秋直至開春播種前，臥羊的買賣幾乎貫穿始終。同時他們既能抽菸過癮也能吃酒成仙，更能從中索取日常開銷費用，雖說此等人油嘴滑舌令農人討厭其半兩力氣都怕出的懶漢扮相，但這等上呼下應協調溝通的買賣確實離不開這些開口就天懸日轉的人。有時一個村幾百畝地攬頭必須聯繫周邊十幾個群羊才能滿足地塊需求。各自羊群聚集重組，形成龐大軍團，才能大功告成。因其十幾夥羊群聚集，管理上便需選出各“諸侯”統帥才能勝任涉及這民生大計。想要讓村支書叫好、群眾滿意的頭號招牌，定是俺村的放羊老漢了。

放羊老漢胸懷大志、運籌佈局早已譜的分明。既是各群聚集，必須選出每群頭羊封為“偏將”方能服眾，又為軍紀嚴明不至開差溜號裝傻充愣的羊四處亂竄脫崗壞了軍紀，便讓偏將部署方陣外圍兩側，形成督軍巡視效應，左右排兵佈陣方穩，前後出將入相更需謹慎。各群放羊老漢均在前後相互照應，自己卻是閒的不住，生怕疏忽什麼，只好身在日落之餘，隊伍均按棋譜陣勢展開，自己所放羊群身居要位穩駐中軍，以防各群歹意萌生全盤皆輸。群羊站臥不一卻是忠誠可佳，倘大塊田地似刀切成兩半，夜半時分，一聲鞭響幾聲吆喝，群羊得令，後軍變為前排精兵，領著諸家兄弟傾其佔領餘下一半高地。

再次仰臥起座，只見那一半田地已是指把厚的一層羊糞。在夜晚的拂風中掠過無限的草腥氣味。黎明時分，放羊老漢一聲令下，全體精神抖擻，刷的一下列隊齊整。放羊老漢左右查巡，但見地塊之中羊糞厚薄不勻，生怕效果欠佳別人笑話砸了一世英明的招牌，便脫下衣服，站在羊群中間，大喊一聲就揚起衣服。中軍紮營的是自己羊群，大都領會精神，便故作慌亂，佯裝險境來襲，四處橫縱迂迴，其他羊群哪有經過如此陣仗，都是慌亂竄動，瞬間塵土飛揚，放羊老漢見心願已了，便停止揮動衣服，喊一聲慣語，群羊便冷靜下來各歸各位。

再看這地，羊糞羊尿攪動均勻，厚薄一致。外村放羊的人問他一驚一乍的搖晃衣服幹甚，嚇的羊都打尿顫，他說要的就是打尿顫的效果，只有這樣羊糞羊尿才會攪和，受驚嚇的羊不尿才怪。外村的老漢聽後都說服你服到心裡了。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放羊老漢除了自己胸懷技藝，真正為他立威揚名的卻是另有法寶。無需質疑，便是跟隨他多年的那條牧羊犬。這條牧羊犬渾身通透黝黑，額寬嘴闊，四肢肥壯，尤其那天生具備霸王嘶吼的聲帶，只要朝天一吼，方圓數里狼群定會銷聲匿跡。所以本次“臥羊”任務被放羊老漢委以重任，兼做軍前策應又被授權殿前行走。

剪羊毛的活每年兩茬，立春一次、立秋一次，每到外省來客收羊毛之時，放羊老漢便會好酒好菜好言好語虔誠侍候著，只至買客盡興猜拳五魁喝的大醉。自己便回到羊圈，操起剪刀割麥似的嫻熟。不一時羊毛堆積如山，在買客沒醒之前生一碳火，支一鐵鍋開一鍋水，然後趁滾燙翻湧之時倒進十幾斤紅糖進行溶解，然後勾兌冷水中和撲在羊毛堆上，借糖水沒冷固之際，雙手在塵土中來回搓滾羊毛，這樣塵土就粘在了羊毛上，增添了不少份量，往復幾次羊毛都用糖水搓上塵土，放羊老漢折騰一夜，終於打了個哈欠，再看天邊已經魚肚白了。

第二天買客睜眼直呼上當，不顧一切衝進羊圈查看，生怕老漢耍心眼在羊毛裡摻雜其它東西。老漢知道他們的鬼心眼，只說本分人從來不幹缺德事，咱這羊毛方圓數省都是上等貨色，你們起疑買賣還做不做了。買客見老漢一臉憨厚實在，便從羊毛堆上抓起一把，總感覺粘粘的不順手，就問老漢怎麼回事，老漢說羊毛出油說明營養豐富，哪家羊毛不是油乎乎的。買家經常做生意，知道羊毛的確含油脂多，便說過稱過稱。

放羊老漢放的羊其實每隻都有名字，老漢掌握了每隻羊的外貌習性便逐一起了綽號，喚羊時每隻的語氣腔調都不同。老漢說羊的繁殖快、利潤每年翻番，用他們的行話就是“母見母、三年五”。起初我不懂其意，現在才明白說的是母羊立春產下的羊羔到了立秋羊羔就作了母親有了自己的子女，這樣循序漸進，一隻羊三年變成五隻是做的到的。除此之外，放羊老漢絕對算得上羊氏家族的御醫。傷風感冒、難產骨折等各種病症都能應付自如對症下藥。所以省外大型養殖場曾幾次高薪誠聘，他都謝絕了，因為他捨不得這群羊，更留戀這片土地。

年前回去時打問放羊老漢的事，村上人說老漢身體不如以前了，都快八十歲了，腦子也不靈泛了，腿腳也走不動了，有次放羊自己抽菸時累的睡著了，菸頭卻在大風中引燃了一片枯草，羊們燒死了好多。老漢醒來落了許多淚，從此就把剩下的羊賣了，買了副好棺材讓百年後自己用，其餘多年積攢的錢給了左鄰右舍，讓他們幫忙辦他的後事，並且一再囑咐他們，棺材上別畫北斗七星，兩側不用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只在棺頭寫上“放羊老漢在這裡生活過” 的字樣就行了。據說放羊老漢下葬的那天全村人都送他最後一程，並且早已把他融入到生活中鄰家小院裡的一位受人尊重的老者。

（打開支付寶搜索“580350900”更多精彩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