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運傑散文選:最後的對視

馬運傑散文選:最後的對視

最後的對視

像悠悠東去的流水,歲月已流逝了四十二個年頭。父親是在四十二年前的那個秋天離我們而去,以後的日子我感覺到了艱難而又苦澀的滋味。世上有萬般情意,唯有愛是不會忘記,也不會淡漠的,她如錐刺一樣的難忘,種在了心隅深處。

父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人,也是村裡的能人,精通很多手藝,建築行業工匠級的細活,別人不會的他都會幹,大家很佩服他。父親的雕刻是出了名的,一些看似簡單的石頭到他手中,很快就成為藝術品。他還喜歡拉二胡,我記得他常拉阿炳的《二泉映月》,那段曲子悠揚激憤中所流露的憂傷,令人感觸萬千。那時我才5歲,不知為什麼,總聽得痴迷,好像悟出了什麼。直到現在,我依然喜歡欣賞這首二胡獨奏曲,並且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那樣喜歡它,曲中包含了人生一段段苦難的心史。

那年的秋天,落葉飄零的很快,人的情緒總容易同這個季節一樣低沉。經歷過種種磨難的父親,正是這個時候倒下了。他患了絕症,垂死病人艱難抽氣,心中有多少掛牽,每一秒的他,都充滿了痛苦與悲傷。這不難想象,一個家庭遭如此打擊,多麼不幸。幼小的我,還不知道即將意味著什麼。我在外面用籃子揀拾落葉,為了燒火做飯。那落葉已失去了綠意,季節到了枯黃冷寂的邊緣。

父親臨終時,將我叫到跟前,因為我是最小的孩子。他用手擦淨了一個蘋果,顫抖著遞給我,我嚇得直往後退。父親的手是一雙多麼無力的手,枯瘦如柴,皺皺褶褶,又好像一層薄薄的粗糙紙張。他溫和而沙啞地說,孩子,吃下吧,吃下爹給你最後一個蘋果。他的臉色苦笑中透著憔悴,黯淡無神的眼睛直視著我。

我惶恐地看著這場面,還是往後退縮,跑到奶奶身後,甚至不敢露出頭來正眼望著他。我無法表達當時是怎樣一種情感,那時太小,完全不懂世事,沒有故意去傷害他的心。父親絕望極了,哎,你們不需要我行了。又一次苦笑,他多麼想最後撫摸下自己孩子啊,卻未能如意。他轉過臉去,對我娘說,孩子他娘,讓三個孩子好好上學,窮命也要長出“出息草”來。那情那景,令人肝腸寸斷,鄉朋親友都抽噎起來。

父親眼睛昏昏地閉著。猛然間,他睜大了眼睛,恢復了往日的精神,緊緊盯著我,我依然怯怯地看他。他又掃視了一下週圍的人,然後大叫一聲,懷著對親人的眷戀,對命運不公的慨嘆,匆匆地走了。

數年以後,我才明白自己欠了父親一大筆債,他臨終時我的表現令我抱恨終生。他的離世,給我心靈留下了創傷,也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他最後的心願,最後的對視讓我無法忘懷,淒涼的心受到震顫。以至後來,我也開始去學拉《二泉映月》,感受那份獨特的辛酸。不知何時,二胡的弦竟然斷了一根,我知道無法再去演奏那一段苦澀的故事。只有將它置放在書房牆壁上,時時回憶一段惆悵往事。

四十二載的時光一晃而過,時至今日我也沒成為什麼“出息草”,依然普普通通,辜負了青春人生,也辜負了父親深沉愛心的寄託和期望。私下,我常暗自流淚,嘆自己不爭氣,願天堂的父親原諒我!我的心丟失在那個秋天,象一片落葉隨風亂飛,找不到歸宿。我失去了偉大父愛,我渴望自己有一點點感恩的靈性,來彌補對於往事的遺憾,以期將一份刻骨銘心的記憶完美起來,珍藏起來。(圖片:陳婷)

馬運傑散文選:最後的對視

【作者簡介】馬運傑,70後農民,曾做過代課教師數年,自由撰稿人。網名滄海橫流,翱翔之鷹等,酷愛文史哲,擅長詩歌散文創作,報刊電臺及新媒體常有作品發表。喜歡旅行,衷情漂泊,懷揣對自然的敬畏之心,以一顆未泯的善良執著之心,行走在廣闊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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