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樣子真好看

小時候多病,祖母就到山上的廟裡給我祈福,求神仙的庇護,還虔誠地說了許多的話,希望神仙能保佑我健康成長。當然神仙祖母是不會見到的,可佛堂上神仙的弟子卻見了不少。最後一個主事的和尚賜予祖母一個無形的神鎖,說回家後按他的手法在我脖子裡比劃一圈,我就能得到神仙的庇護了;往後不但病痛近不了身,命也能長壽的多。回家後祖母依照神仙弟子的樣子,把我鎖了起來,我也就這樣接受了神仙的庇護跟祖母的祝福,我的脖子裡從此也多了一把無形的神鎖,雖然我並不感到有什麼不同。

我是幾歲的時候被神鎖鎖住的,我自己不知道,也沒有問過祖母,如今母親也忘了。後來我的病少了沒有,我還是不知道,還是沒問過祖母。小時候的事大多都忘了,到現在還記得的就是到了解鎖的年齡、神仙說的解鎖的年限(神仙鎖的只是我多病的幼時),祖母在院子裡給解鎖的那個小小的、不能算做儀式的儀式。

那天祖母把院子打掃乾淨,在院子的當中放了張小圓桌,桌上放個香爐,點了幾支香(幾支我當時沒數,現在知道有固定的數量),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跟水果,都是平時我很少吃到的。開始前就這麼簡單佈置了一番,然後祖母叮囑我,說一會兒跟她一起跪下磕幾個頭(幾個我也忘了),接著會叫我站起來,在我屁股上打三下(這個我隱約記得);捱了打就叫我往外跑,不要回頭看,也不要跟人說話,跑到儘可能遠一點的地方,玩會兒再回家。我當時小,緊張的小心臟怦怦跳,可卻不敢怠慢,牢記了祖母說過的話。

祖母交代完,小小的儀式開始了。我跟祖母一起跪在桌子前,祖母的旁邊放了一把一會兒要打我的笤帚。我偷偷看見祖母閉起了眼睛,嘴裡唸叨著:山上的神仙來拿香火啦!今天是孩子解鎖的日子,這些年勞你費心了,再勞你費力解開神鎖,讓孩子健康成長吧!唸叨完祖母叫我站起來,我的手也開始出汗了,屁股迎接著笤帚的那三下。挨完打,我遵從祖母的話,飛快地朝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想,怎麼屁股不疼呢?我以為會疼的。屁股不疼,我加快了奔跑的步子,腳下的土路上升起一股股的土煙,看著塵土飛揚,我忽然很快樂。碰到熟悉的小夥伴我也不招呼他們,熟悉的大人們見了我奔跑,也並沒有要理我的樣子。到了大街裡,招牌商店的門前有人在打檯球(那時候打檯球是人們閒暇時的消遣),我雖然不會玩兒,可我喜歡看大人們玩球,所以我不打算跑到很遠的地兒了,停下來看大人們玩球兒。我不說話,玩球兒的人也沒有理我。我見一個大人一邊玩球兒,一邊吃瓜子,還老是打不進球兒,我就想他可能是瓜子吃多了吧;活該他輸,因為他沒有把他的瓜子分點給我這個小孩子吃。終究是我一個孩子,沒多久我就失去了興致,心想,一個人看大人們玩球兒可真不如去找小夥伴們學抽菸有勁;可又想,我不能說話,所以不能去找別人玩。於是我慢慢在街裡晃盪,一會兒又想,應該到時間了,能回家了吧。我開始往回走,沒有再跑,心裡惦記起桌上的點心跟水果。

在門口我拍打了褲腿上因奔跑沾上的塵土。進門我見桌子已經收起來了,祖母問了句“回來啦”就沒有再說什麼。我回答了一聲,然後到屋裡找到點心跟水果,拿起來就吃。

記憶的樣子真好看

奶奶,好手勢,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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