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情花冊之蘆花篇》

蘆花

——後來,才知道,最美的不是雪,是蘆花。

(一)

江南。深秋。

藥香四溢,瀰漫在屋裡每個角落。

“師傅,您說說您,明明姓楊,比牛還犟。平時讓您老人家多休息休息,您偏不聽。都老胳膊老腿兒了還到處忙活,瞎操心。這可好了吧,別人的病沒治成,自己倒先病了。”

床榻上一鬚髮皆白的老者艱難地咳嗽幾聲,“你個臭小子什麼時候不氣我,我就什麼時候沒病了。”

聞言,年輕男子笑著吐了吐舌頭,滿是調皮。

入夜。老者服了藥,已經早早進入夢鄉。男子一改往日嬉笑的神色,專注地整理著櫃中的藥材。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楊大夫,楊大夫!我是小晴,小姐又病了,請您快去看看!”

男子聞言,停下了手裡的事。看了看榻上熟睡的老者,終是不忍叫醒他。便隨手提起藥箱,輕輕掩了門,隨那丫鬟匆匆離開。

(二)

蘇府,燈火通明。

女子靜靜躺在床上,額頭滲出些許細密的香汗,緊閉著的雙眼卻因柔長的睫毛具有了說不出的美。她是蘇雪,蘇府唯一的千金。

男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不由得痴了。

“韓大夫,我女兒她……”蘇夫人焦急問到。

男子意識剛才的失態,回過神來。

把脈時,冰涼的觸感讓他眉頭微皺。

這是種罕見的寒疾,每逢秋冬季就會頻頻發作。就算暫時壓抑了病情,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很難根除。

難怪師傅來了這麼多次,依然無法治好她。男子想到。

簡單開了藥方,抑制了病情。隨著蘇雪臉色的緩解,眾人鬆了口氣,男子的眉頭卻沒有舒展。

沒有人知道,為何一向開朗的他,會有如此反應。也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三)

幾日後。

“臭小子,你幾時這麼好學了。”老者已然恢復,捋著鬍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看書的男子。

或許他做夢也想不明白,為何這平時吊兒郎當的徒弟,也會有如此認真的時候。

男子卻像是沒聽到,依然翻著書。老者叨咕了半天。他卻像剛聽見一般,突然抬起頭,“……您說什麼?”

兩週後。

小晴再次來了。男子攔下了正要收拾東西的老者,眨了眨眼笑道,“師傅,讓我去。”

老者眯起眼睛,盯了他半天。心想,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積極了。

(四)

秋風微涼。

蘇雪半臥在床榻上,臉色有些煞白。

“小姐,這是韓飛,韓大夫。”

蘇雪看向來人,微微一愣。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樑,似笑非笑的眼眸中帶著些許幽默,帶著些許頑皮。看到這兒,她蒼白的臉上,竟是浮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紅。

好在,這次的發作並不嚴重。

蘇雪輕輕嘆了口氣,“母親將我取名為雪,卻不會想到,或許,我這一輩子都看不到雪。”

在江南這般地方,秋冬季如此溫和,卻依然阻止不了病情的發作。就更不用說北方刺骨的嚴寒。

韓飛目光閃動,若有所思地笑道,“蘇小姐想看雪也不是沒有可能。其實,在德清縣的那片湖,就可以看到。”

蘇雪笑了,眼眸如水波閃動,“真的?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但是,她知道,江南這片地方,又怎麼可能會有雪。這不過是他安慰自己罷了。

但這些,她當然不會說出來。

(五)

蘇雪的病情不斷反覆,兩人的見面也愈發頻繁。從開始見面的生澀,到後來的無話不談。

原來,冬天也可以如此愉快地度過。

春風暖了山河。

突如其來的聘禮,令蘇雪猝不及防。只因為提親者,是侯府的大少爺,不是他。

“飛,”蘇雪眉頭緊鎖,看著男子,“侯府上門提親,父親母親似乎很看好這門親事,雖然侯少爺對我很好,可是……”語至此,竟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只希望,韓飛可以懂她的意思。她寧可與他私奔,也不想就這樣糊里糊塗嫁入侯府。

男子一愣,含笑的目光也隨之僵硬。

沉默片刻後,他竟是笑著開口道,“恭喜蘇小姐。”

(六)

蘇雪渾身一顫。

她輕咬貝齒,猶豫了很久才開口道,“你……不想挽留我?”

韓飛笑了,“蘇小姐的意思,我都明白。只不過,在下只當蘇小姐為病人,並無他意。”

冷,莫名的寒冷包裹了蘇雪的心。

“韓飛,你混蛋!”

終於,她哭著跑開。

看著蘇雪遠去的背影,韓飛收起了強行擠出的笑容,臉色異常凝重。

“雪,對不起。”

(七)

三月後,蘇雪嫁入了侯府。在那同一天,韓飛消失了。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侯少爺溫文爾雅,對蘇雪更是無微不至。朝夕相伴中,蘇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愛上他。

但是她知道,在她的心裡永遠有個地方,只屬於那個人。哪怕再痛,她也不忍把他忘記。

又是一涼秋。

寒疾似乎越發嚴重。

侯府花下重金,四處尋找名醫,得到的卻只有一個結果。

她很難活過五年。

(八)

五年轉瞬即過。

冬季。侯府。

“……績城,”重病中的蘇雪看著榻邊的侯少爺,輕聲說道,“我想去北方,看看雪。”

“可是雪兒,你的身體?”深沉的聲音裡滿是關懷。

蘇雪笑了笑,“我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了。你可願幫我實現這最後的心願?”

聞言,侯績城沉默了,眼眶有些發紅,“好,明天,我們就出發。”

北風呼嘯,寒風刺骨。白雪紛紛揚揚飄落,漫天飛舞。

“好美。”蘇雪因為寒冷不住地顫抖,卻從未有過地開心。

(九)

北方的嚴寒加劇了病情的惡化。

蘇雪陷入了重度的昏迷,城中所有大夫都一一看過,依然無藥可解。

從未有過的絕望,讓侯績城心碎。正在他失神之際,門被突然推開。

一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少爺……剛剛有個人……來過,留下了這副藥……”

聞言,績城猛地站起身,“他人在哪兒?”

“……把藥給我後,他人就走了。……說讓夫人……務必服下……”

雖然,並不相信這藥能有多大作用,但他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三日後,蘇雪竟真的醒了過來。或許只是暫時的。

但是,當他再次找大夫來看時,意外發現紮根已久的舊疾竟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一切太過美好,宛如夢境一般。

(十)

“績城,我想見一見那個大夫。”

聞言,他嘆了口氣,“我又何嘗不想,只可惜那人什麼也沒有留下。只知道,聽下人說,他是個瞎子。”

“瞎子?”蘇雪愣了愣。或許,是自己想得太多。

又是三年過去。

蘇雪終於知道為何自己的舊疾如此難以根除。只因為少了一味藥,一味罕見到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藥材。

此藥只有在極其嚴寒之地才可能尋得到,當然,也只是可能。所以沒有人敢打賭,自己能夠治好這病。

蘇雪突然想到了什麼,拉著小晴往外跑。

“楊大夫,”看著眼前熟悉的老者,蘇雪急切問道,“韓飛他人呢?”

老者已經動作遲緩,眼花耳聾,許久後才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天山。

(十一)

蘇雪的心,狠狠一顫。

天山。極寒之地。雪。雪盲。瞎子。

所有的謎團在此刻瞬間解開,卻那麼讓人心痛。

記憶在一瞬間把她湮沒,讓她難以呼吸。那個總是帶有幾分頑皮的眼眸,那個看似傻傻的他。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病情。

原來,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白雪那麼美,卻那麼殘忍地奪取了他的雙目。

(十二)

次日,德清縣。

蘇雪痴痴地望著湖水,又望向了天空。

那片湖水真的很美。湖中繁盛茂密葳葳蕤蕤的蘆葦連綿不斷,鋪天蓋地。

此時蘆花盛放,蓬蓬鬆鬆白花花連成一片。風乍起,葦絮隨風悠悠地飄飛,彌天蓋地,宛如天空飄下白雪。

聽當地人講,此景名為“蘆花飛雪”。

“蘆花飛雪……”蘇雪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蘆花,飛,雪。”

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望著漫天飛舞的蘆花花絮,蘇雪笑道,“飛,你知道麼?原來,蘆花才是這世上最美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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