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燭落，你可真的想好？一旦喝下離魂水，你會失去現在的一切，如同凡人一般經受萬世輪迴。”
“只要有機會能和他在一起，別的我不在乎。”
“你要清楚，世間沒有人像你一樣可以不受孟婆湯影響，他早已忘了你。”
“但我不會忘記他，這就足夠了。”
一瓶離魂水，讓我化身為凡人。我只求可以跨越身份上的鴻溝，輪迴中與他再遇，彌補曾經的遺憾。
“墨離，我來人間尋你了……”
（一）
我出生在一個武道世家。
因為受長輩影響，我自幼便對習武有著狂熱的痴迷。憑藉驚人的天賦，我終是在十八歲的那年，學完了家裡武道書籍的所有內容。
因為心裡那份尋他的執念，我從那時起便離開了家，隻身一人浪跡天涯。
七年，我走過了很多地方，不停地尋找，卻依然沒有他的任何線索。但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
一人縱馬，穿過密林，我聽到了些許人聲。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下馬尋去，遠遠看到了三五壯漢和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布衣男子。
再近幾步時，我卻呆住了。因為那書生模樣的布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墨離。
察覺到那幾個壯漢的渾身匪氣，我明白了一切。毫不猶豫地掠過去，震退他們。
收劍入鞘，我轉身看向了墨離，眼淚卻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下。一度寒涼的心，湧出了一股久違的暖意。墨離，這麼多年，我終於找到你了。
“姑娘，多謝解圍。……你還好麼？”
我失神地看著他熟悉的面容，片刻後才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笑著點點頭。
那日起，我走進了他的生活。
沒錯，他忘了我。
但那又如何，我堅信，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他重新愛上我。
三年後，我才知道，我錯了。
“燭落，對不起，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我們並不合適。”
聞言，我笑了，笑容裡滿是苦澀，“你心裡的那個人，是亦鳶，對不對？”
也是啊，那個精通琴棋書畫的淑雅女子，想來也的確比我這個整天舞刀弄槍的傢伙更讓人心動。
我強行壓制住心底的悲痛，深深看了沉默的墨離最後一眼，便默默轉身離去。
……
幾十年後，我守著空房獨自看著銅鏡中蒼老的面容，喃喃道，下一世，我絕對不會再習武。
（二）
幸運的是，我如願地出生在書香門第。
飽讀經書，心沉書畫，寫詩作賦，彈琴奏樂，總之，凡是能夠學到的，我都努力學習。
十七歲那年。我遇見了他。
漸漸地，他開始關注到我。一切如此美好，恍若夢境。
然而，厄難就那麼不期而至。
墨離的父親欠下的累累賭債，愈演愈烈的情勢下，他的父親離開了家。
當如狼似虎的一群要債人來到時，當幾人不由分說要帶走墨離的母親時，當墨離奮不顧身去阻止而被刀誤刺入胸口時，當他血染衣衫無力倒下時，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除了淚流滿面，我什麼也做不了。淌血心裡的那份無助，無人懂。
什麼琴棋書畫，什麼文雅溫賢，全都是笑話。
我多麼希望，我還是上一世的我，哪怕得不到他的愛，也可以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看到一地鮮血，要債人驚慌離開。只剩大火，在墨家肆無忌憚地燃燒著。
我抱著墨離微涼的屍體，呆呆地跪坐了很久。我淒涼地笑了笑，握住深深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刀，用力穿透了他的身軀，刺入了我的胸口。
下一世，我希望能夠擁有地位，不為別的，只希望在找到他時，可以給予他最好的保護。
（三）
年幼的我看著偌大的皇宮，心裡卻滿是那人的身影。作為當今聖上的獨女，我相信，這個地位，應該足夠了。
婚嫁之年，我任性地拒絕了父皇給我安排的一個又一個婚事。因為，我一定要等到那個人。
二十六歲那年。我終於等到了他。
縱然他沒有身份，沒有地位，但我不在乎。
可我傾盡一切的付出，只換來了他不停的閃躲，和一句“我配不上你”。
看著他對我避而遠之的背影，我的心宛如刀割。
無力地倚著樹，我坐在了地上。墨離，身份上的差距真的如此重要嗎？
那好，下一世，我只求做個普通人。
（四）
平凡的我，漸漸長大。
然而，當看到地位不凡的他擁有成群妻妾時，我的心，深深刺痛著。
懷著不忍放下的那份執著，當我費盡周折終於見到他時，卻只看到了他對我淡漠的目光。
我緊咬下唇，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卻在轉身的瞬間，哭得一塌糊塗。
我不明白，為何老天總要如此捉弄我。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任憑淚水縈滿臉頰。
（五）
“燭落，你還不放棄麼？”不知輪迴了多少次，孟婆終是不忍地叫住我。
聞言，我苦澀地搖搖頭，“我相信，總有一世，他會愛上我的。就算是百世千世以後，我也願意等。”
孟婆看著我，卻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半晌後，她才輕聲道，“你可知，你為何會不受孟婆湯影響？……因為你本是不為人，而是這裡彼岸花瓣多年來孕生的靈。所以，我將你留在了身邊。積年累月，因為和我的長時間接觸，你的體質也發生了變化。”
聞言，我一怔，卻更加疑惑。
這些事，我本就知道，為何孟婆會再次提起？
“而在你之前，”孟婆嘆了口氣，看著我接著說道，“彼岸花葉也曾孕出過一個靈。因為我的一時疏忽，未能留住它，只能看著它流入了人間。”
我瞬間明白了什麼，臉色變得煞白。
我打斷了孟婆的話，聲音顫抖地喃喃道，“那……是墨離？”
孟婆點了點頭，“你應該也知道，曼珠華沙，花開無葉，葉生無花，永不相見。雖然因為化為人形產生了一些異變，使得原本不該相見的你們再次相遇，但彼岸花那因果輪迴、萬世殊途的夙命，你們卻永遠也逃不開。”
“所以，別說百世千世，就算萬世，你們也依然不可能在一起。燭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聽著孟婆的話，我呆立在了原地。
原來，一切的造化弄人，一切的命運捉弄，都是命中註定解不開的局。
只因為，我們是陰差陽錯相遇的花靈與葉靈。
忘不掉的回憶在腦海迴盪，傷透的心愈發寒涼。迷茫中看不到希望，只留一人痴想。
（六）
我有一壺酒，卻澆不完愁腸。
孟婆湯斷情忘殤，卻不能讓我把曾經的傷痛相忘。
曼珠華沙，花開無葉，葉生無花，永不相見。再見時，不過是孽緣的殤。
因果輪迴，萬世殊途。這才是最終逃不開的悽惶。
不過還好，你可以忘記一切。
所以，那些回憶殘忍的折磨，就讓我一人揹負吧。
一世又一世地相遇，明明近在眼前，卻依然咫尺天涯。但是墨離，你可知，雖然痛苦，我從未後悔。
你身邊的女子換了一個又一個。
只是我知道，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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