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漫谈

刘桂秋/文

“冬至大如年。”很久以来,一直到今天,在我国民间,普遍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谚,说明了冬至这个节日在一年所有岁节中的地位。

“吴门风俗多重至节,谓曰肥冬瘦年。”这是宋代周遵道《豹隐纪谈》中的一句话,也说明吴地人历来对冬至这个节日极为重视。

冬至本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时间大约在农历十一月的中旬,在阳历的12月22或23日。从天文学的角度说,冬至日太阳到达黄经270°(冬至点),阳光几乎直射南回归线,北半球白昼最短,此后阳光直射位置向北移动,白昼渐长。正因此,所以冬至节有个别称叫“长至节”,意谓白昼之长渐将至;但也有把它倒过来,叫做“短至节”的,这是从“现在的”的角度来解释:冬至日至短,故称“短至”。这时由于太阳辐射到地面的热量仍比地面向空中发散的少,故在短期内气温继续降低,其后则逐渐由寒转暖,故民间从冬至日开始,又有“数九”之举,作为气候变化的标记。

说起“冬至如年”,实际上这一说法有相当古老的历史传统。在古代历法上,有所谓“月建”的概念,就是把子丑寅卯等12支和12个月份相配,以通常冬至所在的十一月(阴历)配子,称为建子之月。而周代的历法是以通常冬至所在的建子之月(即阴历的十一月)为岁首,这就是把冬至视为“过年”、“过小年”的历史原因。另外,春秋时期的“勾吴”,正是周太王之子泰伯、仲雍南下后所建立的,因此,吴地的日月推算,当然也沿用周历了。即使后来全国通用了阴历,但吴人仍重旧俗,把冬至看得比新年还重。

既然说“冬至如年”,那么冬至节的许多节俗活动也都很自然地带上了一种过年的意味。这从冬至前夕的忙碌而喜庆的气氛中就不难体会出来。在明代,从明太祖洪武十七年(1384)开始,政府明令规定可放假三天;到成化、弘治年间,冬至前三天店铺就不做买卖,大家送往迎来,鼓吹喧闹,如同过年;而以前吴地有些地方的乡学、私塾中也要放假一天,如南京旧时有谚曰:“冬至大似年,先生不放不给钱。冬至大似节,东家不放不肯歇”;扬州的谣谚则说:“大冬大似年,家家吃汤圆,先生不放学,学生不把钱。”若是妇女婚后恰好在娘家的,也必于冬至前赶回婆家过节。另外,在冬至前夕,亲朋好友各以食物相馈赠,提筐担盒,充斥道路,在苏州一带称作“冬至盘”。


冬至节漫谈

礼尚往来,有时免不了互相攀比挣面子,所以弄到后来有的人家连打发送礼人的脚力钱也无法开销,甚至有礼物送出后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家中的,《清嘉录》中曾引颜度诗一首,讽咏的正是这种现象:“至节家家讲物仪,迎来送去费心机。脚钱尽处浑闲事,原物多时却再归。”

就像除夕夜要吃“年夜饭”一样,在吴地,冬至的前一夜称为“冬至夜”,是夜合家大小要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冬至夜饭”,其时取出新酿成的白酒畅饮一番,叫做“分冬酒”。而旧时在聚饮之前先要祭祀祖先,这就是《清嘉录》中所说的“家无大小,必市食物以享先,间有悬挂祖先遗容者,诸凡仪文,加于常节”。

说起“冬至夜”的“祀先”和“冬至夜饭”,就由此想起冬至特有的节令食品。大约在明清时期,民间就流传“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谚语,说冬至宜吃馄饨,夏至宜吃面。实际上在此之前,宋朝陈元靓《岁时广记》中即有“冬至馄饨年馎饦”之说,意即馄饨和年糕为冬至和元旦的传统食品。宋代周密《乾淳岁时记》有冬至吃百味馄饨的记载,所谓百味馄饨,就是在一个盘子里做出十数种不同馅的馄饨。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中说:“夫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浑沌之象,故于冬至日食之。”这是说,冬至吃馄饨,有纪念开天辟地伟大功绩的意义。而在吴地,冬至节最有特色的节令食品为“冬至团”。冬至节前夕家家磨粉做团子,以糖、肉、菜、豆沙、萝卜丝等为馅,既供祭祀,又馈亲友。而在早先,其中的讲究更细:除了“有馅而大者”为粉团即俗称团子的,还有“无馅而小者”为粉圆即俗称圆子的。粉团为“冬至夜”祭先之品,粉圆为“冬至朝”供神之品。故蔡云《吴歈》有诗云:“慌将干湿料残年,冬夜亦开分岁筵。大小团圆两番供,殷雷初听磨声旋。”


冬至节漫谈

时至今日,冬至那一天早上吃团子,仍是吴地许多地方普遍的习惯。除此之外,在有些地方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冬至饮食,如昆山人家在冬至食宴中,有一种菜以青菜、山芋、栗子合烧而成,名叫“安乐菜”,取其合家大小共庆一年欢乐之意。在杭州,冬至时也有几桩较特别的食俗:“冬至前一日,合境人家,都购包头鱼几尾,全家大小分食。唯鱼之头尾必留下勿食,用碗盛妥放米桶中,谓日吃剩有余,意取经济宽裕,食物丰多。”又“人家用猪肉和酱烧熟之,称食为冬至肉。其实此种肉亦平常肴馔,别无奇特,而俗传吃过冬至肉,能以身体强健”(见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浙江》)。此外,杭州人的风俗,所腌制的咸菜也在冬至节开缸,先祀而后食,明代杭州诗人吴存楷《江乡节物诗》咏此俗云:“吴盐匀洒密加封,饔底春回菜甲松。碎翦冰条付残齿,贫家一样过肥冬。”

在冬至节,还有一项和过年时很类似的风俗活动,即所谓的“拜冬”,《清嘉录》中对此有很清楚扼要的记载:

至日为冬至,朝士大夫家,拜贺尊长,又交相出谒;细民男女,亦必更鲜衣以相揖,谓之拜冬。徐士铉《吴中竹枝词》云:“相传冬至大如年,贺节纷纷衣帽鲜。毕竟勾吴风俗美,家家幼小拜尊前。”

我国民间从冬至日起,有“数九”之举。所谓“数九”,是指从冬至日数起,每九天为一段,也叫一候,至九九八十一天而尽,叫做“冬九九”,苏州称“连冬起九”,或谓“九里天”。南朝梁宗懔所著的《荆楚岁时记》一书中,即已有“俗用冬至日数及九九八十一日,为寒尽”之句,可见当时已有“数九”之俗。“数九”有从冬至日数起的,也有从冬至的第二天起九的,上海地区宝山县谚语:“双日冬至单日九,单日冬至连冬九”,是说如果冬至日在双日的话,就从第二天开始起九,这又叫“穿冬九”;如果是单日交冬至节,则从当天算起,叫“连冬九”。民间还把这期间天气寒暖及人事物候方面的变化,编成了歌谣,称作“九九消寒歌”,简称“九九歌”。“九九歌”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流传,但因各地气候等方面的情况有所不同,它的“版本”也就有所区别。如元代陆泳《吴下田家志》中所载:

一九至二九,相叫弗出手。

三九二十七,篱头吹筚篥。

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鹭宿。

五九四十五,太阳开门户。

六九五十四,贫儿争意气。

七九六十三,布衲两肩摊。

八九七十二,猫儿寻阴地。

九九八十一,犁耙一齐出。

一日脱膊,十日龌龊。

又如上海金山县的九九歌:

头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河边看杨柳,

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自冬至后人九,九九八十一天,正是寒季到了极限、而后又由寒转暖的时日,其间历经小寒、大寒,经过农家开始农耕早期准备的立春节,经过农家进入农事安排阶段的雨水节,直至大田一片春暖的惊蛰节等,都是农事的重要节日,因此,人们十分关注这一时期的气候寒暖变化,这在此一时期吴地的不少占候俗谚中可以反映出来。如:“干净冬至邋遢年”,或叫“干冬湿年,千年湿冬”,意指冬至前后逢雨雪,主年夜晴;若冬至晴,则主年夜雨雪,道途泥泞。“冬前弗结冰,冬后冻杀人”,是说冬至前如较温暖,则冬至后将非常寒冷。“头九暖,九九寒”,也是说前暖则后将寒。所以蔡云有“第一莫贪头九暖,连绵雨雪到冬残”的诗句。而若到了绝九时,仍有严寒霜冻,就会严重影响夏收作物的收成,所以又有谚语说“绝九一朝霜,人吃老白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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