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楔子:雖然只是一篇人物報道,但我期待此文能夠達到兩個效果:一,能夠讓讀者看到名門之後武曉臨女士的人生狀態和精神世界;二,能夠重新喚起社會大眾對一個紅色家族及其後代的關注。他們不應該被遺忘在歷史中,而應該永遠被人民銘記。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

這個“紅色家族”與雪芹先生的“紅”色家族可以一比——同為金陵顯赫世家,有著巨大的社會影響力,對社會發展進程起著重要的作用。只不過,前者是真實存在的,並且因在中國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做出巨大貢獻而抒寫進史冊,後者存在於小說中,因為雪芹先生對於人生的體悟而讓其“荒冢一堆草沒了”。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一個大家族,一個曾經為祖國和人民浴血奮戰、九死一生過的大家族,永遠不會“荒冢一堆草沒了”,透過歷史的塵埃,我們能夠看到那個大家族的命運與整個中國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同呼吸共命運。

這個家族裡抒寫著太多的傳奇。

這裡誕生了中國共產黨第一個地下黨組織;

這裡誕生了三位為解放戰爭和抗日戰爭浴血奮戰的英雄,其中兄弟兩人以身殉職,另一位則成為了叱吒風雲,威震四方的將軍,世人稱其為“武氏三兄弟”;

這個家族裡誕生了三名藝術家,其中兩位書法家,一名畫家,三個均是中國一級美術師,世人稱“藝術世家”。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這個家族的歷史,就是一部跌宕起伏的中國近代史,一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而今,金陵猶在,武府尚存,武老已隨春雷歸去,在和平的年代裡,將軍們和英雄們的形象漸漸模糊,然而生命繁衍,生生不息,他們的兒女們傳承著這個家族血脈裡的豪邁和鐵血柔情,走近武曉臨,你會發現,她其實有著雙重性格,如其父武中奇一樣有著將軍之風範,藝術家之情懷;如其母魯南行政公署秘書馮玉華一樣善良真誠,堅毅執著,膽識過人,在當下的時代裡演繹著另一段傳奇,這段傳奇裡,或者沒有其父其母生活背景中的硝煙戰爭和戎馬倥傯,卻一樣至情至真,豪邁跌宕。

她是這個紅色家族裡灼灼開放的臘梅,以凜然的姿勢綻放出人生灼烈之美。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一 赤子之戀

記憶裡的一塊鐵。

2010年12月6日,武曉臨書法展在南京劉海粟美術館開幕。江蘇省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王慧芬,省委第一巡視組組長杭天瓏,南京市領導徐纓,趙忠和,張曉霞,陸志奮蒞臨現場,觀者如潮。

現場,一幅紅底原作放大的武中奇99歲高齡贈武曉臨的篆書“平安”二字引人注目,觀者看後,其一為武曉臨作品中表現中的大氣、渾厚和俊朗的風格而感嘆,慶幸武家書法後繼有人,其二懷念武中奇老人,斯人永去,天人永隔,無不唏噓感嘆,感動落淚。南京媒體這樣評價這一展覽——不僅展示了武曉臨傳承父輩精神的歷程,同時也階段性概括了她的藝術生涯。而對於武曉臨來說,這一個人書展實現了父親武中奇多年的夙願,只有自己的書法大進,才能告慰父親在天之靈;其二,也為自己的藝術之涯拉開了一個全新序幕。時年已經65歲的她,彷彿此刻才真正將書法之愛融入到自己的血液裡面,他知道,那與父親的激勵休慼相關。

那一綹歲月難忘卻,我記憶裡的一塊鐵,

我思念中的一道彩虹,我奔騰著的一腔血,

炮火洗禮的山河,硝煙瀰漫的溝穴,

想忘卻也難忘記,直想到黎明前的夜。

這首帶著史詩味道的歌曲多少能夠表達出武曉臨當下的心情,心底裡反覆沉澱的是那個年代歲月裡的味道和對父母的刻骨思念。

父親武中奇不僅是一位婦孺皆知的著名書法家,而且是一位功勳卓著的革命戰士。他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受馮玉祥將軍之聘,擔任山東武訓中學書法金石教員。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武中奇積極參予發動岨崍山起義,建立起山東省第一支 抗日革命武裝,並先後擔任團長、支隊司令等職務,率部轉戰齊魯,是敵偽聞名喪膽的英勇指揮員。

拿起筆,筆走龍蛇,書法精彩卓絕;拿起槍,馳騁沙場,敵人威震敵膽。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期間,他在戎馬倥傯、戰火紛飛的歲月中,仍不時以木棍劃地、以指書膝,對書法、金石進行揣摩和研究,並多次為革命烈士紀念碑書丹,為部隊、機關鐫刻印信、鈐記。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江蘇分會主席,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顧問。上海解放時,受陳毅市長之託,書寫了“上海市人民政府”七個大字,昭示了上海市人民政權的誕生。

武曉臨的人生經歷,便隨著父母的經歷和中國政治環境的變化起伏不定,她的藝術之路也在那個戰火奮飛的年代開始起航。只是,與其他藝術經歷不同的是,武曉臨對於書法藝術的感情卻是由“恨”而“怕”,由“怕”及“愛”。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1949年9月,硝煙剛剛漫去,建國前夕,上海市人民法院監獄正式掛牌成立。曾任過八路軍團長,當過馮玉祥將軍金石教師的武中奇出任解放後第一任監獄長。提籃橋監獄也是上海解放以來,上海地區設立的第一個監獄。3歲,武曉臨隨父母南下,來到上海。

1952年,武中奇奉中共之命攜帶提藍橋監獄所有罪犯前往安徽四洪治理淮河,以治淮總司令的身份駐紮到該縣。時年五歲的曉臨姐妹五人隨父母再次搬遷至四洪縣,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曉臨母女五人住茅草屋,睡平板床,生活簡陋,節衣縮食。

生活的清苦阻擋不住孩子們的快樂。但是,最近,5歲的曉臨有些鬱悶,別的孩子在正在街上瘋玩呢,為何偏偏她就非得窩在家裡天天寫字,聞墨汁兒臭臭的味道?她拉著臉,撅著嘴不高興,決心給父親點顏色瞧瞧。父親讓她寫“林”字,為了省力氣,她便把“林”字拆開,在紙上寫滿了“木”字,待寫滿整張紙後,又回頭寫另一個“木”,待父親過來發現這一情況後,火冒三丈,一向嚴謹的他朝女兒大發雷霆——曉臨,你這孩子不刻苦,怎麼能這樣寫字?說完,他拿起女兒的字“嗤嗤”撕掉,倔強的曉臨不哭不鬧,依然板著臉我行我素。武中奇發現他這個二女兒真是秉承了他的脾氣,性格倔強,但是,從他撕掉的幾張字來看,雖然字跡稚嫩,卻有幾分筆力,筆跡甚至洇透了下面的四五張紙。

見女兒很有“字才”,武中奇心裡有了數,他開始有意培養女兒。他親自為女兒選來字貼,“顏筋柳骨”,顏正卿字體威武,充滿剛體之氣,柳公權字則在晉人勁媚和顏書雍容雄渾之間,骨力勁健秀美,更合女兒之態,他為曉臨找來柳公權字體,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教她習字,為培養她的興趣,他在女兒習字薄上開始“批改”她的作業,寫得好的,畫一個圈,更好的,畫兩個圈,以激起女兒的興趣。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慢慢的,曉臨開始對書法有了興趣。但是,她比先卻更怕寫字了,生活中和藹可親的父親,一旦寫起字來便嚴厲有加,令她生畏。素日裡,凌晨三點半,父親便開始起床習字,他又每每拿著個短棍敲她的窗戶——曉臨,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懶,起來寫字!睡夢正酣的曉臨被父親木棍的敲擊聲驚醒,知道如果不起床,那木棍定然還會響起,便無可奈何胡亂穿了衣服睡意惺忪地來到父親面前。父親看她一眼,又嚴厲地說,我寫字,你要認真看,不準偷懶!曉臨便站在父親身邊,使勁瞪了眼看字,眼睛閉了睜,睜了閉,與睡意進行著鬥爭,過一會兒,父親又會朝她盯上幾眼,又嚇得她睡意全無。

及至現在,已經年愈七十歲的武曉臨照舊清晨三點多便會醒來,勤奮好學,是父親送給她畢生的禮物。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父親想了想,朝女兒點了點頭,便進了屋不再說什麼。

曉臨骨子裡是驕傲的,他愛父親,又怕父親,想寫字,又怕當著父親的面寫,及至自己上了美術學校之後,除了在學校裡用功,下了課,她照舊在家裡偷偷練字,除了模枋父親的字,她也開始臨其他名家的貼。

武家大族,每至春節,賓客皆至,高朋滿座,武中奇別出心裁,每至春節便召開“家庭聯歡會”,曉臨姊妹五人唱歌跳舞,習字作畫,這便是武家姐妹最初展現藝術的舞臺。每至此時,曉臨舞文弄墨,父親照舊為她的字挑毛病。

歷史潮流滾滾向前,文化大革命來的促不及防。外面風聲正緊,昔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面臨著被打成“走資派”的危險,妻子馮玉華聰慧睿智,叮囑丈夫——你不要出去參加任何運動,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負面影響……“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鬥私批修”“破四舊”各種口號呼嘯而至,紙與筆成了稀缺用品。躊躇滿志的武中奇呆在家裡,費了周折買來了四張宣紙只好習字,為了節省紙,一張宣紙一裁為二,信筆寫下一行毛澤東詩詞——“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便有事離開了。雖然從來不敢把自己的字拿給父親看,但曉臨在外面寫大字報對書寫大字正有興致,看到父親案頭擱放的另一半兒紙,不問青紅皂白,拿了筆便照著父親的字信馬由韁揮發一氣,字寫罷,卻無章,她便蘸了紅墨水,依葫蘆化瓢畫了一個寫有“武曉臨”的章,事罷得意,便隨手掛在了自己屋子裡。不一會兒,曉臨聽到母親在她房間裡大聲喊——曉臨,曉臨,不要把你爸爸的字隨便掛!曉臨掃了母親一眼,有些得意地說:“這是我寫的。”母親馮玉華狐疑地掃了女兒一眼,不再多說什麼。及至武中奇回家發現另外半張紙沒了蹤影,氣急敗壞地大聲喊:“玉華,我另外半張紙去了哪裡?”曉臨正在另一個屋子裡,客廳裡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自己心下忐忑,心想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罵,心臟嚇得怦怦跳,躲在那裡不敢出聲兒。武中奇壓著一肚子火,從妻子奪裡奪過曉臨寫的字,看了又看,沒了動靜,消了火氣,妻子瞅他幾眼,見無大事,又去料理她的家務。過了一會兒,武中奇喊曉臨——曉臨,把院子裡的麻將牌拿來,我教你怎樣用這個做圖章……

選料,篆刻,清洗,在父親的教導下,二十歲的武曉臨學會了怎樣篆刻,事後,家裡做事的阿姨轉告她,父親背地裡誇她字寫得好,只是圖章有問題。曉臨就痴痴地想,什麼時候,爸爸能夠當面誇獎她字寫的好呢?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該來的事情終於還是來了。

不久,“武中奇罪惡滔天!”“武中奇是孔老二的孝子賢孫”。“鐵證如山,你必須老實交代!”等大字報標語貼在了武中奇的辦公室裡。將軍已是知天命之年,一生中最為看重的是人格與尊嚴。他對妻子馮玉華說:“造反派要往他身上灑墨水,我就和他們拼命!要把《毛主席語錄》弄髒了,我還要揍他們。誰跪,我也不會跪!”他被押在南京市委組織部四樓,造反派要他老實交代,用錐子刺他的頭、後頸、和手,拳打腳踢,及至他昏過去,再把一桶水澆到他頭上,醒來後繼續拳打腳踢。他一度生命垂危,被搶救過來後,看著這些兇狠的造反派,他站立如青松,依然巋然不動。

母親馮玉華樂觀堅毅,春節到了,武中奇仍在關禁閉,她照舊招呼孩子們歡天喜地的過年,並叮囑曉臨——去,買來紅紙寫春聯!雖家人不能團聚,那時候曉臨的大字已經寫得飄逸瀟灑,她用行草奮筆疾書——今日桃園同聚首,開天闢地慨而康。大年初一,街上行人不斷,都知道武家將軍正遭難,卻見其門前亦是紅影飄飄。馮玉華在堂屋裡忙著家務事,一會兒進來人問:“可是武老回來了?”不待回答,又有一人進來問同樣的問題,馮玉華納悶著一一回答,來者再問:“武老沒回來,那這春聯是誰寫的?”自此後,眾人知道,武家老二丫頭,寫字神采與武老無二。

及至大年初三,武中奇獲得回家探家的機會,他走到自家大門前時愣了一愣,又信步踱到院子裡,進門便喊:“玉華,我什麼時候寫得這幅對聯?”曉臨跑出來,笑著看父親,武中奇想了想,朝女兒點點頭便進了屋。

武曉臨,紅色家族中怒放的二月蘭(一)


武中奇再次被關進了南京市娃娃橋監獄,造反派用一米多長的竹竿打他耳朵;用磁缸子砸他頭;用軍用水壺灌進滾開的熱水烙他的後背,用種種伎倆折磨他的身心。

解放戰爭期間,陳毅親自點將,武中奇隨同陳毅參加了渡江戰役和解放大上海的戰鬥。上海解放後,陳毅任上海市市長,武中奇被任命為上海市市政府秘書長,為穩定物價、貨幣改革,鎮壓反革命,做出了重大貢獻。後擔任亞洲最大的監獄—提籃橋監獄的監獄長。毛主席發出“一定要把淮河治好”的號召後,武中奇被任命為治淮縱隊的司令員兼參謀長,率領幾十萬勞改犯人和國民黨高級特務以及兩個團的官兵組成治淮大軍,為治理淮河做出了重大貢獻。(下期待續) 作者:甦醒 編輯 劉掬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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