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青風若凡
01
呂布歷史名聲不佳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是一句廣為流傳的古語，比喻出眾的人才萬里挑一。求得的人才價值幾何，當以呂布作比較。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在歷史上的名聲卻不佳，甚至成為一個反面人物的典型。
陳壽在《三國志·魏書·呂布傳》評曰：
呂布有唬虎之勇，而無英奇，輕狡反覆,惟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
而後世之人，在很多文學作品中，評價呂布：反覆無常，見利忘義；靈魂骯髒，人格卑劣；目光短淺，有勇無謀；鄙視呂布是糾糾武夫，行屍走肉。
即使他死了，也“輕於鴻毛”。
呂布，似乎就是一個糞土式的風煙人物，被牢牢的定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中國的文化傳統大體是這樣，誰能圖王霸業就歌頌誰，誰昏庸無能，就予以無情的嘲笑諷刺。
但完整的評價呂布這個人，似乎又太過複雜。
借用魯迅先生所說的一句話來說：不能因為一個人好，就事事全好，也不能因為一個人壞，就事事全壞。
因此，《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也並沒有把呂布寫得一無是處。在他的筆下，呂布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令人嗟嘆的多面人物。
02
驍勇的呂布
在《三國演義》所有的戰將之中，要論威猛驍勇，呂布可為魁首。
呂布生得器宇軒昂，他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系獅蠻寶帶，相貌無比，英風烈烈。
當他跨上赤兔馬，持方天畫戟奔突馳驟，狀若天神下凡，令見者無不驚駭。
他藝高武絕，憑藉勇力橫掃千軍，令猛將如雲，聲威赫赫的十八路諸侯，聞風喪膽。也曾在濮陽，把謀臣似雨，雄視天下的曹孟德，打得焦頭爛額。
當他隨丁原對陣董卓大軍時，如挾雷掣電，只一個衝殺，就令董卓大軍敗退三十里。
虎牢之戰，有萬夫不當之勇的張飛，使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的關雲長，合力夾功，也鬥他不過。
呂布射術之高，一百五十步開外轅門射戟。張弓搭箭只一射，使得“雄兵十萬脫征衣。”
他是“龍駒跳踏起天風，畫戟熒煌射秋水”的呂布，他是威勇令人目眩，雄壯奪人魂魄的呂布。
彷彿，他就是，一個可以掀天覆地的超凡英雄，綻放出令人讚歎的壯美色彩。
03
殘暴的呂布
呂布是令人稱道的英雄，但也充滿著獸性和野性，有著令人殘暴不齒的一面。
當他做董卓義子時，與董卓互為表裡，狼狽為奸。
十八路諸侯怒討董卓，呂布自告奮勇：
布視之如草芥。願提虎狼之師，盡斬其首，懸于都門。使得董卓大喜：“吾有奉先，高枕無優矣！
董卓要殺哪個朝中大臣，呂布就去“揪倒”，“牽出剮之”，獻上血淋淋的人頭。令人驚恐至極。
呂布揪倒了行刺董卓的越騎校尉伍孚，推出剮剖。省臺百官宴會上，又揪出與袁術書信往來的張溫，使張溫身首異處，且夷其三族。
甘當董卓鷹犬的呂布，野性荷爾蒙爆棚，在他心目中，那些“逆臣叛將”只有他才能威懾住。
呂布即使“發掘先皇及后妃陵寢，取其金寶”，也未有絲毫的魂靈震顫，而是心安理得。
殘暴兇戾的呂布，信奉“吾怕誰來？”，也信奉“天下別無英雄，唯我呂布耳！”。
04
仁義的呂布
就是這樣一個兇殘狂暴之徒，卻有他仁義的一面。
當董卓死黨給董卓報仇，率軍擁入京城時，呂布在生死關頭，不肯拋棄王允。再三招呼王允一起逃跑，直到各門烈焰沖天時，呂布才無奈獨領百餘騎出關。
中郎將牛輔，曾為了給董卓報仇，因不能敵呂布，就暗藏金珠，和心腹人胡赤兒在深夜棄軍潛逃。
而胡赤兒因謀取財寶, 在渡過一條河時，卻殺死了牛輔。當胡赤兒向呂布獻上牛輔的人頭來討功時，呂布沒有因為牛輔是董卓的仇人，而饒恕胡赤兒。
呂布認為認為胡赤兒不義，便將他斬首。
當有人打小報告，說劉備在小沛招兵買馬時，呂布認為“此為將者本分事”，免去了對劉備的猜忌。
當呂布襲奪了劉備的徐州後，卻保護了劉備的妻小。
當袁術派統兵五萬的紀靈，去攻打只有弱兵五千的劉備時, 已接受哀術二十萬斛糧食的呂布，為報答劉備的收留之恩，寧肯違信於衰術，以“轅門射戟”之壯舉，使劉備脫離了險遭滅頂的厄運。
這些都是呂布仁義的的一面。
呂布救人於難, 也並非一時心血來潮。對有恩於自己的人，呂布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呂布因解救劉備，也落下了“呂布當年解備危，萬軍誰敢效公威！”的美名。
05
多變的呂布
呂布先是拜丁原為義父，因丁原僅是個刺史，官職卑微，呂布時常感嘆“某在丁原處, 亦出於無奈。”
呂布不滿於自己的處境，一心希望投奔更有勢力的靠山，以求得高遷，一展所長。
當董卓贈與金珠、玉帶，又贈與赤兔寶馬時，經不起誘惑的呂布一刀將義父丁原砍翻在地，次日便匍匐在“國賊”董卓腳下高呼“義父”。
又是他，不過年餘，因貂蟬又與董卓勢不兩立，並再次上演了殺“義父”的“壯舉”。
從此，呂布在顛沛奔竄中，嘯聚人馬，今日助劉攻袁，明天反曹聯備，獨享了“三姓家奴”的惡名，一生也洗刷不淨。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當袁術要跟他結為兒女親家，他就連夜趕製嫁妝，吹吹打打地送女兒去淮南準備成婚。
可陳硅對他說，這無異自投羅網有害無益時，他立即派人把女兒截回。
後來，為了求救袁術發兵解圍，竟把女兒用鐵甲裹著綁在自己身上，妄圖衝出重圍親自送女兒上門。
在呂布沒有打跑劉備之前,曹操為了穩住呂布，封官許願送印緩。於是呂布大喜。立刻把袁術求婚的使者押往許昌，想討好曹操，撈個徐州牧噹噹。
當曹操沒給他面子，他又恨天怨地要殺求官使者陳登。
而當陳登從容說明不委任的原因“飢者為用，飽者遠揚”時，呂布又馬上轉怒為喜，說“曹公知我矣”。
呂布的多變，足以讓旁觀者都人格炸裂。
06
多情的呂布
鳳儀亭，有鳳來儀，亭亭玉立。
當貂蟬分花拂柳，像九重飛下的鳳凰，來到俊如蛟龍的呂布身邊時，那個殺氣騰騰的呂布不見了，只有一個脈脈含情的呂布。
英雄愛美女，他們有說不盡的綿綿情話，有立不完的海誓山盟。
當他心愛的女人被董卓派人接走時，呂布“緩髻於土崗之上,，望氈車而泣。”他哭泣的像個孩子。
當呂布確信董卓已經佔有了貂蟬後，呂布可憐自己半世英雄，悲傷欲絕，氣倒於地。
此時的呂布，是一個令人同情的，多情的英雄。
也正因為此，呂布發出了一句重重的誓言:“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 非英雄也 !” 直接導致了第二位義父董卓的殞命。
07
多面的呂布
呂布這個人是多麼矛盾，他有多張面孔。
他一面是叱吒風雲，一面是卑微齷齪；一面是見利忘義，一面有情有義。
呂布很渺小，但也很偉岸。冷酷與熱情，都交織他身上。
既惡又善，既令人同情，又令人憤恨。
他殘暴冷酷無情，卻又七情六慾豐滿。
他是一個豪傑，又是一個小人。
他在某一空間特別美，在另一時間卻又特別醜。
呂布有很多張面孔，估計他自己都看不清楚，哪一張才是他自己。
08
一個被人算計利用的大孩子
呂布沒有曹操的文韜武略，也缺少像荀彧、諸葛亮那樣的得力智囊，更沒有孫氏兄弟那樣的地利條件。
呂布勇而無謀，很少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時代的嚴酷。他沒有清醒的頭腦審時度勢，他不能在權衡利弊中，主動的優選出自己的行為。
當他和曹操、劉備等英雄角逐時, 倚仗的只是極端的個人英雄氣。他孤獨的仗戟前行。
所以，在那個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時代，他只能成為一個被反覆算計，頻繁被人利用的對象。
李肅勸呂布殺丁原時，忽悠他說: “ 良禽相木而棲, 賢臣擇主而佐。青春不再, 悔之晚矣。”片言隻語，就深深的打動了呂布的心。
呂布殺害主帥丁原，投靠董卓，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汙點。
但董卓表面上對呂布“甚愛信之，誓為父子”，實際上只不過把他當作護兵爪牙而已。
董卓對呂布“醉則罵，以刀劍擊之，不中而後止”。董卓的部下也極端蔑視呂布。
王允和貂蟬合謀精心設計“美人計”，王允老到毒辣，貂蟬則表演的熟練乖巧。
王允騙呂布說：
將軍若扶漢室，乃忠巨也，青史傳名, 流芳百世；將軍若助董卓, 乃反臣也; 載之史筆，遺臭萬年。
幼稚的呂布，在顧全“義父”、“義子”之情，而揹負萬代罵名？還是殺董卓，挽狂瀾於既倒？
兩者選其一，呂布選擇了後者，卻更加成就了他不義的罵名。
王允雖借呂布之手殺了董卓，但從骨子裡也是看不起呂布：”素輕布，以劍客遇之。”
王允對呂布勸說大赦董卓下屬的建議，不予理睬。結果召致涼州諸將圍攻長安,呂布敗走，王允自己也被殺。
因袁術在長安的家小，慘遭董卓殺害。呂布自以為殺了董卓是為袁術報仇了，想投奔袁術。但袁術毫不領情，竟“拒而不受”。
呂布轉而投奔袁紹。袁紹一方面利用呂布為他作戰，一方面又對呂布十分猜忌，欲乘其不備，對他下毒手。
呂布從袁紹處逃脫後，又找到舊友張楊，但那裡也同樣充滿了危險。楊及部曲諸將，也要圖謀害呂布。
呂布的重要謀士陳宮才智有限，他對呂布也不太尊重。
陳宮勸張邈迎接呂布入兗州時，曾說：
……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
在陳宮眼裡，呂布只不過是個“壯士”，有可利用對抗曹操的價值。一個“權”字，說明陳宮只是出於一時合作的打算。
所以，陳宮也只是利用呂布。
當陳硅擔心呂布與袁術聯姻時，欺騙呂布與曹操和好，並欺騙呂布同意其子陳登去許都“奉表謝恩”。
滿心歡喜的呂布，等來的卻是陳登與曹操接通關係，共同策劃好滅布之計。
當劉備退守小沛後，呂布並未對之趕盡殺絕，反而在袁術遣軍欲滅劉備時，伸出了援手，並稱“玄德，布弟也。弟為諸君所圍，故來救之”，遂演出了一幕精彩的轅門射戟。
而相反的是，劉備卻不忘舊仇，“複合兵得萬餘人”，伺機反撲呂布，呂布先發制人才擊走了劉備。
劉備從曹操那裡得到支援後，又反撲襲擊呂布 ，只是始終沒能戰勝呂布。
建安三年(198)，呂布因內奸陳硅出賣，被曹操所俘。但曹操畢竟還是承認呂布誅殺董卓的功勞的，又出於愛惜人才，對於是否殺呂布，猶疑不定。。
呂布曾救劉備大難不死，生死存亡時刻，把希望寄託於劉備能替他說句好話，救他一命。
而此時的劉備卻落井下石，對曹操說：“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果斷的把呂布送上了斷頭臺。
呂布在漢魏之際險惡的政治軍事環境中，由於缺少心計，又不潛心於謀略，總是成為受輕視和被利用的對象。
他顛沛流離，像一個孤獨無助的大孩子，
在爾虞我詐的政治環境下，輕而去就，反覆無常，背信棄義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正所謂：時漲時落山溪水，易反易復小人心。
有人比起呂布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看來，呂布“輕狡反覆”，很多時候也是被逼無奈，這都是他無可選擇的生存之道。
呂布，他只是一個心智不成熟，被人反覆利用的大孩子。
09
讀史傷呂布
人常說，讀三國流眼淚，替古人擔憂。
大英雄呂布，竟在白門樓被活活縊死，然後被梟首示眾。他的命運，令人嘆息哀傷。
但對於呂布，我們又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神勇威武的呂布，竟在被俘後說繩子捆的太緊，懇請能夠松一點。
同樣是面的死亡：陳宮，視死如歸，令人欽敬。張遼，嘲諷國賊，一身豪氣。
而唯有怕疼又怕死的呂布，卻死的最悲慘。
與其是死，呂布還不如在臨死前，高喊一聲 “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樣還能青史留點名。
但呂布既威勇無敵，又懦弱底下，他給人留下了多少忿惱！又給人留下了多少哀憐！
或許也正由於呂布的多面性和複雜性，也讓他在《三國演義》九個篇章中的有限生命中， 迸發出了無限的勇猛與浪漫精神。
讓人津津樂道，留下了不少美的愉悅。
有一個人很欣賞呂布，他就是唐代大詩人李賀，他讚賞呂布超群的風采，滿懷激情地寫下:“呂將軍，騎赤兔，獨攜大膽出秦門。 ”（《呂將軍歌》）
三國風雲60年，是中國歷史上最為轟轟烈烈的年代。《三國演義》所演繹出來的歷史人物，無論是蓋世英雄，還是一代梟雄，甚至是販夫走卒。
他們的形象，或令人敬仰無比，或令人扼腕嘆息，或令人切齒痛恨，或令人引以為戒。
呂布就是這樣一個匯聚各種人物形象，糾集人的各種情感的複雜人物。
正應了羅貫中那句話：“夜讀三分傳, 堪嗟呂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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