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會遇見更好的,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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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沉沉的,只看見明桀揚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小,卻是不由鬆了一口氣。他們離開了,那麼桀揚就暫且安全了。只要他安好,一切也就皆無礙了。

接著她便失去了意識,等她再醒過來時已經身處一處陌生的屋子裡,收拾得極為簡潔。她輕輕地動了動身子,不由痛得皺起眉頭來。身上的衣服顯然被換過了,傷口也被仔細處理了。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正好有人開門進來,一抬頭就看見那個想要刺殺明桀揚的女子。她心下一驚,不自覺地全神戒備起來。

那女子手裡似乎端著什麼,進來見她醒了,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走到床邊,“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都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可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說完,吐了吐舌頭,極可愛的模樣。那一日的殺手轉眼間變成了極嬌俏的女子,沐琬辭覺得有些難以適應。

“我怎麼會在這兒?”

那女子將桌上的湯藥端過來,一邊喂她喝,一邊道,“你中毒了呀,如果不解毒,肯定必死無疑的。所以我和我哥就將我帶回來了,都怪我不好,原本一心要殺掉永煜王,所以拿了最劇烈而且是沒有解藥的毒藥,卻沒料到誤傷了你,幸好我哥內力深厚替你將毒逼了出來。”

沐琬辭就著她的手喝藥,心底浮現一絲後怕。幸好中毒的是她,儘管很痛很難受,但是至少他是安好的。要不然,憑她一己之力,又要怎麼救他?

若真到那時,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她是無能如何也無法做到的。那麼既然如此,這樣的痛和傷由她代為承受。她捨不得他受一分一毫的傷害,那麼唯有替他擋去那些傷害。

她抬頭望向眼前女子清澈如水的眼眸,“你能告訴我這兒是哪裡嗎?還有你是誰?我總不能呆在一個地方卻什麼都不知道。”

眼前的女子看起來並不像個壞人,可是她卻不明白她和明桀揚之間有何糾葛,令她心生殺意。

眼前的女子莞爾一笑,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這裡是雪隱門,我叫白鶯離,是雪隱門門主白一漠的妹妹。我應該算是一個殺手,不過我哥暫時還沒有承認我的殺手身份。”說到這兒,她竟然露出一副懊惱的表情。

而沐琬辭卻深陷在雪隱門這個三個字裡,帶著深深的驚慌和錯諤。她在涵煙樓裡呆了四年,那裡來往裡達官顯貴,亦有不少江湖人士。從他們的嘴裡,她聽說過雪隱門。那是江湖中一個極其神秘的組織,沒有人知道它身處於何處。門下弟子多為殺手,各地亦有其設的據點,以用來聯絡。

雪隱門並不隨便接生意,但是如果接了,那麼那個人就一定要死,沒有人可以逃過雪隱門的刺殺。

沐琬辭不明白,到底是誰要殺明桀揚。不過她可以確認的是,定是朝中之人。永煜王手握重權,站在權力中心,為人剛正清廉,長年與那些腐朽舊臣分庭抗禮,任何人都不能在他手裡得到任何好處。或許便是其中的人,看他不順眼,想要將他剷除。

“是誰要殺他?”

白鶯離聳了聳肩,“雪隱門的規矩是不能透露僱主的身份的,我們只拿錢辦事。不過,我是確實不知道是誰想要鼎鼎有名的永煜王死。本來此次任務也不是由我來執行的,只是我太想向哥哥證明自己,才私自行動去刺殺他。沒想到失了手還誤傷了你,雪隱門雖然殺人無數,卻也不濫殺。”

沐琬辭輕輕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卻淡得幾不可見。她不由地開始為明桀揚感到擔心,雪隱門的宗旨是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一次不成定會再來第二次,而派出的殺手肯定會比上一次的要厲害,桀揚能逃過一次但是否能次次平安。

這個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的腦中心裡,全都是明桀揚的影子,一顆心七上八下提心吊膽,感到深深的不安。也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到底怎麼樣,墨羽有沒有保護好他。

這樣胡思亂想的,還不如儘早回到他的身邊去。生也好,死也好,無論如何她都是要守在他身邊的。

沐琬辭問白鶯離自己何時可以離開,白鶯離說自己無法做主,因為擅自行動,她也被限制了自由。

她領著沐琬辭來到一所僻靜的院子前,院中有幾棵梨樹,正值春季,粉白粉白的花兒開滿了枝頭。在一片暖陽下,花瓣似透明一樣。一陣微風吹過,粉白的花瓣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落了一地,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沐琬辭有些驚訝,像雪隱門門主這樣的人物,竟會住在這麼詩情的院中。

在她們來之前,已有人前來通稟。白鶯離在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一副很小心翼翼的模樣,想來是剛受了罰,很有些心有餘悸。

半刻,裡面傳出一道清冷好聽的聲音,“進來。”

白鶯離推開門,朝著沐琬辭擠了擠眼睛小聲說,“我哥氣肯定還沒消,我就不進去自討沒趣了。”說完朝著她擺擺手,一溜煙兒跑了。

沐琬辭走進去,只見一白衣男子坐在書案後面,正執筆而書。她靜靜地看著他伏案寫字,他的指骨修長,指節分明。當他抬起頭來時,琬辭一怔。眼前的男子面目清凝似遠山一般。

桀揚是溫潤如玉的王孫公子,而眼前的男子則氣質清雅猶如謫仙一般。桀揚似水,而眼前的男子則像霧,淡淡卻似看不清楚。

也許是因為消耗了太多的內力,他的臉很蒼白,幾近透明,還帶著隱隱的疲倦,好看的雙眼下帶著淡淡的陰影。

沐琬辭靜靜地凝視著他,真的難以想象這就是雪隱門門主。這樣的容貌和氣質真的無法讓人將他和那以殺人為買賣的雪隱門主聯繫在一起。他分明應該是個遊離於塵世之外,不問世俗之事的人。

見他看過來,唇邊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她才意識到自己出神了。忙收回目光,也沒有覺得有任何尷尬之處,她只是純粹的欣賞而已,於是坦然一笑,“多謝你替我解毒。”

“沐姑娘不必客氣,原本就是舍妹闖的禍,所以在下替姑娘解毒亦是應當。”他言語溫文,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江湖人士。

沐琬辭覺得他並非那種嗜殺成性之人,於是便稍稍放下心防。“白門主怎知我姓沐?”

白一漠一笑,如煙似霧,“沐姑娘是涵煙樓的當家花魁,在下又怎能不知?更何況,雪隱門身為殺手組織自然有自己的情報網,區區小事怎麼會查不出?並且在下還知道,沐姑娘是永煜王的紅顏知己。”

沐琬辭淺淺地笑了笑,讓站在她對面的白一漠有一瞬的愣神。傳聞中的涵煙樓花魁擁傾城之貌,原來並不是坊間的託大說辭。坊間皆說沐琬辭清冷,從不陪夜,從來無人知道她亦有入幕之賓,那便是永煜王明桀揚。

“既然白門主知道得如此詳盡,不知可否送小女子離開。在門中已打擾了幾日,我想王爺應該在四處尋我。”

白一漠若有所思地看著沐琬辭,“我雪隱門正在刺殺永煜王,沐姑娘還要回到他身邊去嗎?難道不怕再一次被連累麼?”

連累?她怕麼?她只怕不能與他一起,不能替他擋去災禍。

“白門主說笑了,琬辭承蒙王爺錯愛,為其紅顏知己,原就感其恩情繾綣,又怎會在此時此刻離他而去?琬辭雖是青樓女子,然而自認為仍是有幾分情誼和氣性的。王爺待琬辭不薄,琬辭又怎能忘恩負義,先捨棄他?”

說罷,輕輕一笑,復又一言,“世人常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琬辭不願做那樣的人,遭人詬病。”

白一漠微愣,“或許你會因此而葬送性命,這樣也可以嗎?”

“是,若他非死不可,左不過是和他死在一起罷了。”她想要的從來都很少,得到的也很少,或許便是因為如此,只要能與桀揚在一起,天涯海角,黃泉碧落,她都能得一世喜樂。所以,縱然死又何妨,黃泉忘川,只要有他相伴身旁便好。

白一漠看著沐琬辭堅定從容的臉,有一瞬的恍惚。本就知眼前這女子不同於一般的青樓女子,然而身處陌生的江湖門派且身受重傷卻無一絲害怕,已非尋常女子所能做到。一番言語,更是重情重義。

“沐姑娘果真非一般女子,在下佩服。永煜王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著實令人羨慕。不過想來亦屬常情,永煜王心繫國家,以百姓安樂為己任,深受百姓愛戴。且相貌英俊博學多才,實難以讓世間女子不為其傾倒。”

沐琬辭笑了笑,一顆心卻仍舊掛心在明桀揚身上,有些話憋在心裡一定想要問清,“既白門主知王爺乃國家之棟樑,又為何還要行刺他?別怪琬辭唐突,我想知道是誰想要買他的命?”

白一漠沉吟了片刻,聲音淡淡的,“沐姑娘,不是在下不告訴你,只不過這是門裡的規矩。我們收錢殺人,從不過問買家是何人,而要殺的人又是何人,是該殺或是不該殺。雪隱門就如同一個生意人,只做他認為能賺錢的生意。不過在下可以告訴姑娘的是,確實是有人出了十萬兩黃金的價格來我們雪隱門替他殺了永煜王這個絆腳石。”

沐琬辭不由蹙起眉頭,她知道以桀揚的性子和做事的手段,在朝中必會惹來眾多人的不滿。然而,無論怎樣他都是皇室子弟,又會是誰要出十萬兩黃金讓雪隱門出手,一心想要桀揚的命。

“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離開?雪隱門的規矩我亦有所耳聞,門中殺手既出,不取那人性命絕不對罷手。我無力改變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我該在的地方。”

屋外的風漸漸地大了起來,拍打著半開的窗子發出撲稜稜的聲音,有些微的梨花瓣被風吹進來,夾雜著香氣。

沐琬辭靜靜地站在屋中,眉目前的神色極其平靜。換作別人,在知曉自己所愛之人將不久於人世,或許會有諸多情緒,或許會求眼前這個人放過自己的愛人。

可是她知道,桀揚那樣正直清高的一個人,在過去的這些年裡也曾遇過這樣那樣的危險與殺機,他從未屈從退縮。所以,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為了他,低聲下氣地去求別人。寧願正直地死去,也不願卑微地活著。

既然他有這樣的心思,那麼她和他定是一樣的。若她無法扭轉局面,無法救他,那麼就在他死的時候陪著他一同死去。生時在一起,死時亦相隨,總歸不管到哪裡,她都不會讓他一個人寂寞著。

白一漠似乎有些明白了眼前這個女子的心境,他明白若那人死了,眼前這張傾世的容顏亦將毀滅。她竟是帶著這樣絕決的心來等待一場並非針對她的刺殺,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的面臨生死而不懼。

想到這兒,他不由有些欣賞那夜站於他面前冷靜中明顯帶了一絲慌張的男子,他身上該是有多少的好才能令這個女子這般死心塌地。

此時此刻,白一漠忽然生了想要探究眼前這女子的心,唇邊隨即漾起一抹笑容,眼底含笑,面目柔和似春風,“好,不過沐姑娘身上餘毒未清,等傷勢都好了,在下便送姑娘離開。在下可向姑娘保證,在姑娘還未回到永煜王身邊前,他定安然無恙。”

沐琬辭的心忽然就放下了,不再隱隱不安。不知為何,她直覺認為,眼前之人是可信的,他既然如此說了,那麼短期之內桀揚定是好好的。

想到這兒,她也笑了,亦如春風,“那琬辭多謝白門主,就不多打擾了,門主好好休息。”說罷,意有所指地看著白一漠毫無血色卻仍舊無比俊美的臉。

白一漠知其意,笑道,“多謝沐姑娘關心,在下一定會好好調養,絕不會耽誤替姑娘療傷。”

沐琬辭“噗嗤”一笑,轉身出了屋。屋外春色明媚,片片梨花紛飛,極美。若日後能找一處這樣的地方隱居,倒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信步往前走著,未走出多遠,小徑邊就竄出一個人來,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我哥他沒有為難你吧?”

沐琬辭搖了搖頭,白鶯離於是輕快地笑了,“我想也是,我哥就是待我最兇,而待門中弟子或是別人都很好。”

她說著這話,有些氣鼓鼓的。

沐琬辭只笑不語,孰不知越是嚴厲才越是在乎,白一漠待妹妹極嚴是怕她在執行任務時有所閃失。而對於旁人溫和,是因為他們的生與死、好與壞,皆與他無關,他又何必去生那個氣。

她亦很想有一個會兇她的兄長,只是那個叫沐長書的她所謂的兄長,待她就似白一漠待旁人一樣,甚至是更加的漠不關心。

“沐姐姐既然離開了涵煙樓,就別回去了,留在雪隱門可好。”白鶯離閃著一雙大眼,俏生生地笑著。

沐琬辭輕輕地搖了搖頭,“等餘毒清了,我也就該回去了。”

“為什麼?好不容易離開了那個地方,又為何還要回去?涵煙樓可是青樓啊,雖然那日我躲在門外隱約聽見了你和那永煜王的對話,隱約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果真是個薄情之人,若他對你有情,為何還讓你呆在那種地方。”

白鶯離說得憤憤,而沐琬辭卻只是微微一笑。她和明桀揚之間,從來就不是外人所看到的樣子。別人當他們是尋歡者與賣笑之人的逢場作戲,誰人知其中內情,正是因為在意,他才將她放在了紅塵之中,只因他最相信的便是她。

“我不過是個風塵女子。”

“那又如何?在我看來並無不同之處,既然他並非真心在意你,你不如留在雪隱門,日後我替你找一個好夫婿。”白鶯離很興奮地盤算著。“其實我哥就不錯。”

沐琬辭只是微微地笑著,她此生的一生一代一雙人,只給了一人。縱然日後會遇見更好的,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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