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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女婿李商隐诗作《安定城楼》
秦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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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配图）
1180年前的一个春天,泾州城里正是春风吹拂、杨柳婆娑的季节,一位青衣纶巾、风度翩翩的男子,神情凝重,愁眉紧锁。他缓步登上城楼,纵目远眺长安,回想大唐朝政因“牛李党争”而陷入混乱的局面,想起自己被牛党排挤,无从施展抱负与才华的郁闷,心中不禁生起了哀国忧时和自伤身世的无穷感触,于是他肃立城楼之上,即兴吟咏一首七律以遣怀。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诗作翻译成白话文大意如下:高大城墙上有百尺高的城楼,在绿杨林子外是水中的沙洲。年少有为的贾谊徒然地流泪,春日登楼的王粲再度去远游。常向往老年自在地归隐江湖,要想在扭转乾坤后逍遥扁舟。不知道腐臭的死鼠成了美味,竟对凤雏般才俊也猜忌不休。
这首诗名曰《安定城楼》,作者是唐代一位著名诗人。殊不知,这位著名诗人是平凉女婿,他站立吟诗的城楼,就在今天的平凉泾川。只不过他吟诗那会儿,安定城已更名泾州城。
大诗人原来是平凉女婿
说起这个大诗人的名号,但凡读过唐诗的平凉人都知道。
李商隐(公元811年—858年),字义山,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的祖籍是怀州河内(今河南泌阳),祖父移居荥阳(今河南荥阳),他出生于获嘉(今河南获嘉)。史载,李商隐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知识分子和小官员。
李商隐一生命运多舛,曾祖、祖父年纪轻轻就死了,父亲也不长寿。父亲死时,李商隐才十岁,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15岁,他到济源玉阳山学道。18岁,他离家来到洛阳,认识了前宰相令狐楚,这是决定他前途命运的一个人。令狐楚非常欣赏李商隐,把他当子侄对待,让他和儿子令狐绹一起学习。期间,他还结识了大诗人白居易,深得这位名人的赏识。令狐楚调到郓州(今山东东平县)任天平军节度使,李商隐成为节度巡官。
唐朝时,各州每年十月向中央上报赋税等,名曰上计,同时推荐一些优秀人才同行,名曰随计,这些人才称为“贡士”或“乡贡”,李商隐便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他连续三年进京考进士,都未成功。过了几年再考仍未中,直到第五次,才在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的推荐下考中进士。中了进士之后的李商隐,并没有得到重用,一度赋闲在家。某个傍晚时分,他感觉心情不舒畅,于是驱车来到长安城外的原上,看到夕阳美景,心情大畅,写下了千古绝唱《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久,他的知遇恩人令狐楚去世,李商隐决定离开长安城。他应邀来到距离长安600里的泾州(今平凉泾川),成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掌书记官。这位王茂元是河南濮阳人,和李商隐是同乡。王茂元对李商隐的才华非常欣赏,将女儿王晏媄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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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与王晏媄结婚的日期已无从考证,但两人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王氏的秀丽温和、贤良淑德,更是让诗人感动。他的一首《无题》诗这样描述: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裙权笑蓉小,钗茸翡翠轻。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
新婚燕尔的甜蜜,如玉的娇妻,让李商隐感到无限的温暖。他爱自己的妻子,在他眼中,妻子那艳丽悦目的裙衩,轻盈摇坠的钗饰,都是“女为悦己者容”。更何况,这位新婚妻子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眉目传情之间,她如果还觉得有无法明确表达的爱意,便会通过纸笔,用文字更加酣畅淋漓地表达出对丈夫的相思相爱之情。
李商隐的老丈人王茂元出任泾原节度使六年,后奉命转任河阳(今河南孟县)军节度使。所以,说李商隐是平凉(泾川)女婿,是因为李商隐迎娶了在泾州工作的王茂元女儿,婚礼就是在泾州城里举办的。李商隐为何27岁才初婚,史书上没有记载,估计他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大龄青年吧。
李商隐在泾州只呆了两年,因通过了朝廷书判拔萃科考试,被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携娇妻赴长安上任。然而干了没几个月,便被牛党排挤外放到弘农(今河南灵宝)任县尉,相当于副县长。或许不甘屈居人下,诗人经常和领导顶牛闹矛盾,一气之下辞职回了长安,在樊川(今西安南郊)安家,醉心道学,自号玉溪生。
《安定城楼》的弦外之音
李商隐娶了娇妻之后,完全沉醉其中,可是欢娱背后却掩藏着隐忧。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或许是前世的注定,这一桩婚事让李商隐从此深陷“牛李党争”的漩涡,并且终身未能摆脱。
当时,泾原节度使王茂元与宰相李德裕为政治兄弟,李商隐是王茂元的女婿,自然和老丈人被归为“李党”。然而,李商隐的恩师令狐楚及其子令狐绹,却与宰相牛僧孺来往密切,归为“牛党”。阴差阳错之间,诗人尴尬极了,他既不被“李党”信任,更被“牛党”鄙视,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结婚第二年,李商隐继进士及第后,再次进京参加吏部博学宏词科考试,因受到朋党势力的排斥,不幸落选。回到泾州正值春天时节,他感觉心情烦闷,某日一个人登上城楼远眺长安城,思绪万千,遂即兴吟咏写下这首七律诗作《安定城楼》。
此诗首二句登楼即景:登上高耸百尺的安定城楼,远处杨柳树林和沙洲尽收眼底。另据《太平广记》载,泾州城东有“美女湫”广袤数里。汀洲,或许就是指美女湫。登最高之楼,望最远之处,高瞻远瞩,气象万千。即景所以生情,以下六句的豪情壮志、无穷感慨,都由此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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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句先以两位古人自比。贾谊献策之时,王粲作赋之年,都与作者一般年轻。贾谊上《治安策》,不为汉文帝所采纳,因《治安策》开头有“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之语,故谓“虚垂涕”。作者应博学宏词科试而名落孙山,其心境与贾谊上书未果,同样令人难以释怀。王粲避乱至荆州,依刘表。李商隐赴泾州,任王茂元幕僚,都属寄人篱下。用两位古人古事,比喻自己当前的处境和心情。
五六句抒发志趣和抱负。作者的遭遇虽然困顿,可是他的凌云之志,未稍减损。江湖、扁舟,乃使用春秋时代范蠡的典故。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称霸,功成名就后“乃乘扁舟,浮于江湖”(见《史记·货殖列传》)。诗人言下之意:自己早有归隐江湖之志,头飘白发,身入扁舟,永忆江湖。这两句诗,既洒脱,又遒劲,豪迈中见落寞。
七八句借庄子寓言表示,自己看淡功名利禄,正告他人不要妄加猜测。《庄子·秋水》记述:惠子在梁国当宰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到梁国来,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子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雏(传说中是与鸾凤同类的鸟,用以比喻贤才或高贵的人),你知道它吗?鹓雏从南海起飞,一路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飞行途中,遇到一只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雏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它,发出“吓”的怒斥声。庄子暗示惠子,我就是那只不见梧桐树不落脚的凤凰,你就是那只吃死老鼠的猫头鹰,现在你想用你的梁国来吓唬我,犹如猫头鹰吓唬凤凰,实在是可笑。言下之意:你的位置我一向不屑一顾,你切莫杞人忧天,自相惊扰。这两句诗,既阐明自己没有患得患失的私心杂念,光明磊落,淡泊宁静,对世间一切恶浊事物睥睨蔑视,还调侃奚落了那些紧紧握住权力不放的人。
这首诗,笔力健举,风骨清峻,结构严谨,语句灵活变化,特别在使用典故方面非常成功。由于贾谊、王粲的身世遭遇与作者有相似之处,抓住相似的典型事例——贾生垂涕、王粲远游,比拟自己的忧时羁旅之感。其次,作者的曲曲心事,本不可能用片言只字表达出来,借助庄子寓言,不但足以表露他的狷狂品质,又反映他蔑视一切的精神状态,还反击了政敌的恶意中伤,如此用典,既灵活,又确切,既含蓄,又锐利,充分发挥了典故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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