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京至上海的旅途,1937年風雨飄搖的民國首都

本文作者李鏡東(李文一),不知生卒年月,大約民國時侯的人。在抗戰期間,他曾經在陝西留下足跡,寫下了優秀的遊記文章。

在李鏡東前往陝西之前,他曾在南京旅行,經過沿途的重要城市,到達上海。那時,正是全面抗戰初期,淞滬會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

作者可能也沒有想到,他在南京的旅行,成為了南京淪陷之前的最真實的記錄。

從南京至上海的旅途,1937年風雨飄搖的民國首都

本文原標題為《從南京到上海》,發表在1937年第2卷第2期的《新學識》雜誌。

正文:

兩年多沒有到南京了。

七月下旬(1937年7月),我和犧秩兄因事赴京(南京),乘便遊覽各處,所見到的,是新建築物的矗立,馬路的寬闊平坦,各商店的摩登裝璜,風景區的優雅設備……一切的一切,都向著資本主義都市的形態邁進。

從南京至上海的旅途,1937年風雨飄搖的民國首都

南京

是的,南京的一切,和過去數年大不相同了。

那時的南京,正是盧溝橋事變發生以後,平津相繼失守,蔣委員長在廬山發表沉痛的談話時候,中央政府的國策沒有決定。

因此,首都一般人士對於日本帝國主義這次侵略我國,政府是否堅決抗戰?還是忍痛妥協?議論紛紛,不敢遽下斷語。但是,社會秩序,仍然和平時一樣,老百姓也照舊安居樂業。

"八一三"滬戰爆發以後,首都入於戰時狀態,各報早有記載,總以未曾目睹為憾。

從南京至上海的旅途,1937年風雨飄搖的民國首都

南京

九月底(1937年9月),我又因事赴京,雖然在那裡只有數日的勾留,但所見所聞的一切,和兩個月前完全不同,大概的實況,也被我所知道了。

列車到南京時,已經是晚上七點鐘左右,首都發電廠在數日前被敵機炸燬,還沒有完全修竣,寥寥數十個下車的旅客,僅靠幾個手電燈的微光,步出車站。

下關這個地方,在平時是很熱鬧的,晚上電燈輝煌,行人不絕。現在卻像黑暗世界一樣,各馬路都是黑漆漆的,很少有人往來。茶樓、酒店早已關門大吉,即很小的吃食店,也極難找到。各旅館客棧中,大都住著武裝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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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造成,趁車進挹江門,向中山路前進,沿途的廣告處大都寫著抗日的標語,無線電擴大器上不時傳送出戰事新聞。馬路兩旁到處建築這公共防空壕。從前最繁華的區域,商店門前大都貼著"商品缺乏,暫停營業"的字條。大街小巷上,半開門照常營業的商店,不過十之一二而已。日常用品的價格,比較平時增加不少。現在南京政府鑑於運輸不便,市面商品缺乏,免受奸商操縱,已著手籌設合作社,由政府公賣來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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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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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陵

玄武湖、莫愁湖、明孝陵、中山陵、靈谷寺……都是首都的名勝之區,從前每日總有成千上萬的人到那些地方遊覽的。自全面抗戰開始以後,首都時常感受敵機的威脅,所以對於這些聖蹟,已沒有人去欣賞了。只有中山公園,卻又些異樣,不論晴天下雨,每日總有不少遊覽的人僅僅出出,那是因為園內陳列著許多架被我軍擊落的日本"皇軍"的各種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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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

南京人民逃亡的,已在半數以上,公務人員的家族,早已完全遺送回籍。社會秩序,比較平時來的好。緊急警報發出後,所有人民避入防空壕中。目錄上只有警察、壯丁,消防隊的往來,看不到一個行人。南京現在的居民,雖然不多,組織上卻很嚴密。官吏人民對於我國這次為民族爭生存的神聖抗戰,都抱有很大的希望,向來被社會所遺棄的歌妓,也組織起來歌詠隊,來參加抗戰的後方工作。

敵機空襲首都,在十月初之前,就有數十次,投下炸彈,至少有數百枚。但是,若將被我軍擊毀的敵機,架勢人員和炸彈的價值,統統計算起來,與首都被炸的損失,兩相比較,敵人的損失,遠在我國之上。這是因為首都防空設備完善,區域廣大,房屋稀少,而敵機來空襲時,我們英勇的空軍,即起迎戰,同時無數架的高射炮一齊發射,敵機受到上下夾攻,不能從容準確的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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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臺

我在首都住了四日,都因秋雨綿綿,沒有敵機來空襲。第五日早晨,動身返滬。秋風颳著濛濛的細雨,吹上人面,頗覺寒意。

同車的旅客有婦孺,有壯年人,也有不少兵士。坐在我旁邊,攜這一支手杖,面容憔悴的兵士,正和另一個左手綁著繃帶的兵士互相用湖南話談天。我為了憐惜那些爭取民族解放的戰士們的心腸所驅使,就和他們尊姓大名地交談起來。

我問:"你們在什麼地方掛彩的?"

"在上海廣東街衝鋒時被日本鬼子戮傷的。"

"為什麼不醫好了再出院呢?"

那個拿手杖的士兵說:"我們傷快好了。今天到上海去向連長報告,過一星期後,就可去參戰。"

"你們對這次打仗有什麼感想?"

他很興奮的說:"我們一定能夠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一定能夠打勝日本。"

"聽說前線日本鬼子的飛機大炮非常厲害,你們的飲食也不大方便……"。

我還沒有說完,坐在對面的一個三十六七歲年紀,棗紅臉,身材高大的士兵就生氣的說:"打仗怕什麼!不過死幾個人!這次對日本鬼子打仗,更不怕什麼!飲食不便,當兵的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們是在槍林彈雨中過慣了,打仗怕什麼!"

他一面高傲的說著,一面吸著香菸。所有的動作和態度,一望即知為老於行伍的人。

"你在隊伍裡幾年了?"

他慢慢地伸出兩個指頭,表示當兵已有二十年了。他是河南人,經歷大小戰爭不下百次。

"前線的老百姓對你們怎樣?"

"他媽的,老百姓不能幫助我們,有些簡直替日本鬼子引路來打我們。所以,我們在前線的看到老百姓常把他活埋掉。"

我向他解釋道:"老鄉,不是老百姓都是可惡的,而是我們過去沒有把他們好好的組織起來,沒有好好地教育他們,所以不能幫助你們去打日本鬼子。"

火車抵武進,我們的談話暫告停止。四個男女青年上了火車,各人提著一筐饅頭、梨子,來慰勞傷病,每人一個饅頭,一個梨子。那個手拿著手杖的士兵含笑說:"他們真好!真像從前我們在湖南打吳佩孚時,各地的老百姓給我們送茶送飯一樣!"

"是的,打仗須要軍民合作,才會打勝仗,現在我們正在後方著手組織民眾,訓練民眾來幫助你們。"

天空隨著列車的前進,佈滿著濃密的黑雲,小雨從窗口吹上人面,怪癢癢的。我們到無錫的時候,已經十二點鐘了。和我談天的傷兵告訴我要下去領餉,於是我們互祝平安的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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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無錫火車站

無錫車站被敵機炸燬了一角,幾輛炸壞的火車頭和車廂,還沒有搬走。旁邊稻田裡許多大而圓的窟窿,顯示著敵機施暴的遺蹟。車站上聚集著不少候車的旅客,蜂擁擠著上車。

繼續下著綿綿的細雨,大家都說今天敵機不回來了。可是不久雲散天晴,敵機也沒有來。

從南京到蘇州,沿途的大小橋樑、涵洞,都有便衣的壯丁把守,他們有的荷著粗笨的土槍,有的握著長刀蛇矛,很小心地守護著鐵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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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

在黃昏的時分,我們的車子開到嘉興,忽而全城電燈熄滅,站上傳出警報。我們的列車就在黑暗中偷偷地逃跑了。但我們的車內有一個不識相的旅客,擦起火柴來吸菸,立即就有人高聲說:"幾點鐘的香菸癮也受不了嗎?該死的東西!"

九點鐘光景,我們到了石湖蕩,因為鐵橋被敵機炸壞,必須下車步行過橋換車。個人在黑暗中摸索上車以後,列車仍然在黑暗中徐徐行駛,直至十一點鐘才到上海西車站——徐家彙。

縱然那天我們在京滬道上沒有遇到敵機來襲,但是,已經受到兩次虛驚。而列車抵上海時,已在深夜,租借交通斷絕,我們同車的數百人,不得不在馬路上露宿。這是日本帝國主義給我們的小小賞賜呵!

本文作者的另外一篇遊記,請關注後閱讀。

本文由終南山故事獨家整理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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