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有個“群賢莊”


賈平凹/ 西安有個“群賢莊”


對於生活在城裡的人,天是共有的,地卻是因權勢、金錢、職業而劃分著;

三十年前我從鄉下來到了西安,赤手空拳的,開始了事業的奮鬥,也為著這地——房子而追逐。

我先後搬遷過十一次,房間的面積由四個光棍合住的十二平方米到單居的六平方米,再是娶妻生子,從三十平方米,四十三平方米,五十二平方米,六十四平方米,又到四十五平方米,九十八平方米,直至現在的一百二十平方米。

房子的秉性是它的面積隨著主人的事業擴大而擴大,人的秉性卻永遠在喜新厭舊,好了還要再好。

我喜歡不斷地變化房間裡傢俱的位置,因為變動過之後,對房子的感覺就會很具體。

常常忙亂過一通之後就感慨:這是我的房子嗎?

這房子現在屬於我了嗎?

這樣的感慨生出時,心情就好。

我的鄉下那些長輩有這樣一個觀念:一個男人有沒有能耐,是看他一生裡蓋沒蓋過房子,蓋了什麼樣的房子?

在城裡我沒有能力去蓋房子,為爭取公家分配的房子而受盡了屈辱。

記得曾向單位的頭兒申訴過,說已經結婚了還讓我住集體宿舍,難道要老婆與我離婚嗎?

頭兒說,離就離吧,反正現在找老婆比找房子容易。

我也去房地局尋過人,人家覺得我的到來有些可笑,沒有讓我坐,我也不敢坐,人家說你走吧,我只好走了。

還有一次,是一家五口人擠著的小屋仍沒有安放書桌的地方,經人指點,某處有一所空置的房子,但必須要一位領導人的准許。

我大了膽子去見領導,領導說:那可是二萬五千里長徵沒少走一步的人才能住的!

噎得我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

沒有房子,想得到房子;有了小房子想得到大房子。

在過去相當長的日子裡,我差不多都要想神經了,甚至每每到一些公廁去,一邊小解一邊環視四周,便產生念頭:如果能把這廁所批准給我,填了蹲坑,搬了隔牆,左邊安一張床,右邊放一張書桌,書桌是特大書桌,一半可以寫文章,一半還可以練書法了!

但我對我能獲得大房子的自信,始終沒有減弱過,城裡不管哪兒在蓋房子,我都有興趣去看看,幻想著這房子蓋起來,說不定會分配給我一套呢!

喜歡去建築工地溜達的習慣一直到現在未改。

現在我已經住得較寬展了,起碼有了獨自的書房,但西安的每一處房地產開發,我仍然都關注,每每一座商用樓矗起,或者又一個住宅區建成,就呼朋喚友去參觀。

西安這幾年城建事業發展很大,到處都是新的建築,我差不多都看過,這如同女人逛商場,不一定要買什麼,逛著看著就是歡樂和目的。

當在餓著肚子的時候我們是飢不擇食,在這個城市普遍解決了住房的困難之後,我們則要求的是要詩意的棲居。

我十一次搬遷房子的過程,從某個角度講也是西安發展的歷史縮影。

西安在以前除了一些舊的建築物,如四座城樓,大雁塔,小雁塔,碑林博物館,再就是清末民初建造的大街小巷四合院,和那些五十年代以來修起來的火柴匣式的小泥樓房。

在改革開放的二十多年裡,西安城的變化越來越大,大部分的街巷已經面目全非了,什麼樣的建築都有,新舊混雜,色彩斑駁。

我當然知道保護古城風貌和改善居民生活的現實是最難解決的矛盾,也知道對於經濟還不甚發達的西安,對城建難以有鉅額的投資,正如我們自己家裡有著不同年代的傢俱一樣。

但我不能滿意一些新的建築是那樣的花哨而沒有想象力,那些所謂仿古的建築又惡俗不堪。

中國文學藝術界是曾經有過學習西方和繼承民族傳統相互交替而呈現混亂的時期,這種混亂目前正進行在建築界。

但文學藝術界出現的那些只有皮毛沒有精神的作品很快就淘汰了,而建築卻赫然地要矗在那裡十幾年幾十年地不能拆除啊!


賈平凹/ 西安有個“群賢莊”


我常想,一座城該是有一座城的靈魂的,西安的靈魂是什麼呢?

西安作為中國古文化的象徵性城市,它的建築應該與古城的文脈密切相關,體現出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特色吧。

於是我大加讚賞著一處新興的住宅小區叫“群賢莊”,不僅去那裡參觀過數次,並鼓勵著文學藝術界的朋友們去那裡舉辦了城市文化研究會和書畫攝影奇石展等活動。

西安在唐朝時叫長安,長安城裡正正方方地劃分有109個坊,現在的“群賢莊”就是在當年的群賢坊舊址上興建的一處住宅小區。

唐朝時那裡居住過一大群文人墨客,其中最著名的是杜甫,後來有李白。

多少年以來明月還在,唐朝的一地痕跡都蕩然無存了。

但現在的“群賢莊”卻又在這塊地面上蔚然成觀。

它全然是盛唐風格,縱橫雙向擴展,構成有層次有深度而富有變化的空間,形成規模巨大而參差錯落的建築組群。

在我未到“群賢莊”之前,我是結識了一些建築設計師的,我曾對他們議論過對西安某些建築的不滿,他們對我的看法大有同感,除了訴說諸多的原因外,他們說:西安並不缺乏優秀的建築設計師,缺乏的常常是那些優秀的業主。

最後問:你去過“群賢莊”嗎?我說我知道有個“群賢莊”正在建設著,但還沒有去呢。

他們告訴我,那塊地盤本身就是好地方,以古都的文脈,處於《易經》堪輿卦象第五爻,寓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以關中的走向又坐北朝南,是非常符合棲居的科學要求。

更重要的是,它是建築設計師和投資者的一次最成功的合作,雙方打造了一個體現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住宅小區。

我的興趣立即來了,問設計師是誰,投資者又是誰?

當得知設計師是張錦秋時,我認定這群賢莊的設計肯定出色。

張錦秋我是知道的,她是個大權威,陝西曆史博物館、法門寺博物館、鐘樓廣場、唐華賓館都是她設計中的代表作。

我相信她會給“群賢莊”以靈魂。

可投資者曹振慨是怎樣一個人呢?

很自然,我在“群賢莊”見到了曹振慨,而且很快成了朋友。

他來自鄉下,以經營建築工程隊起步,但他是個儒雅的人,又有著雄心大志,當資金積攢到一定程度,投入到房地產開發時,他就立志要使自己的建築百年後也不會過時,而成為西安的一份文化遺產。

他和張錦秋的合作堪稱典範,他們經過長期的考察和研討,定位“群賢莊”的建築風格為盛唐風格,在設施上要以現代人為本,要做的是文化,力爭將民族居住文化的閒情逸致和現代居住文化的舒適方便最完滿地結合。

任何大事都是積累地從小事做起,在設計方案確定之後,曹振慨開始了漫長而艱辛的工作。他把各項工作的指標,都定位在保證建築風格的獨特上。

正是多方面的努力,一經建起,“群賢莊”即通過了AAA國際住宅最高標準的認證。

我去過蘇州杭州和揚州,吸引我的是那些園林,這些園林原本是當時的大藝術家設計、由鉅商們建造的私家住宅,現在卻成了我們民族文化的瑰寶。

“群賢莊”當然是商品住宅小區,它無疑會以一代民宅的傑作長留於西安,成為西安的一個風景。

我們不一定要住在其中或能住在其中,但這樣的建築在西安,營造著文化古城的氛圍,我們生活在西安就有一種詩意和自豪。

所以我說,西安有了一個“群賢莊”,西安還應該有更多的類似“群賢莊”的建築。

賈平凹/ 西安有個“群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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