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消失的麥場

來源:大秦文學乾縣版,“農牧杯”徵文


消失的麥場

文 劉海峰

對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農村孩子我來說,麥場是最熟悉不過的,也是根植於心永遠難以忘懷的,在那裡留下了少年時的歡樂和艱辛,磨礪了我勤儉節約、艱苦樸素的品質,也見證了農民從貧窮走向富裕,農村從破舊蕭條走向美麗宜居的光輝歷程。


「閱讀」消失的麥場


小時候見到的麥場是生產隊的麥場,緊挨著村莊,有十幾畝地面積那麼大。夏收之前,人們要提前先割場,把菜子和大麥根拔掉,用牲口拉耙將土鬆動有一層浮土,用鏤將浮土鏤松、整平,待一場小雨澆後,稍作晾曬,將炕灰均勻地撒在場面,防止溼土被粘走。然後在碌碡綁上木棍,前面的人拉,後邊的人推,幾個人輪流拉著碾壓,人拉碌碡一遍一遍地將場碾平、碾瓷,直至壓得堅硬、光滑、平展,再細掃乾淨,光場的工作就完成了。如果老天沒有下雨,那就得人工拉水潑在場上,完成光場工作。


「閱讀」消失的麥場


隨著布穀鳥“算黃算割”的啼叫聲,緊張的夏收開始了。隨著生產隊長的調兵遣將,兵分兩路,一路在前方組織青壯勞力收割、運輸,一路在後方組織老人、婦女翻曬麥場。待麥子收割完,運回麥場後兩路兵馬合為一處,全力以赴碾場。麥秸垛像高高的城牆一樣坐落在麥場的四周,在周邊擺放八九個大水缸,以防麥場失火。麥場的中央是用來碾麥子的,人們把麥捆從麥摞上揪下來,鋪成一個圓面形,不論是牛、騾、馬、驢,它們早被喂得膘肥體壯,雄赳赳地披掛入場。這些牲畜似乎很有經驗,儘管戴著籠嘴,拉碌碡時還可以隨意叼起帶穗的麥秸,品食美餐,牽牲畜的人視若未見,權作獎勵,而牲畜則視為高等酬勞,跑得更歡,碌碡也轉得更快了。那碾場人只需站在中間,緊緊拽住韁繩,引領著牲畜變換著轉圈的軌道,碌碡咯吱咯吱不停地轉,不時還要在牲畜屁股後邊接糞。人和動物之間彷彿達成了一種默契,如今想來,那彷彿是純樸而深情的童謠鄉曲,旋律優美而又有幾分淡淡的憂傷。人們跟在磙子後面挑翻著麥秸,一遍又一遍,直到麥秸碾的柔軟發亮成為“滑秸”,子粒也隨之脫落,把滑秸挑開,再用掃帚、推把、木掀把麥粒推成堆。打場人腳踩麥粒就像踩在夏日的沙灘上,敦實又暄和。


「閱讀」消失的麥場


接著,就是揚場,這既是一個取其精華,剔除糟粕的過程,也是費力氣最講技術的活,更要靠風技術的活,父親就是揚場的好把式,只見他手操木鍁輕輕揚起,沉甸甸的麥子就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風吹走雜物,飽滿堅實的麥粒落下來,輕浮的麥餘則隨風飄到一邊,甚至飛揚到更遠的地方。掃麥餘的人站在麥堆的下方,全神貫注地掃去隨麥粒兒落下來的雜物,掃的時候,要輕,否則,會把麥粒也掃走,要快,等下一鍁麥子落下之前掃乾淨,不然就埋在麥堆裡出不來了 。慢慢地,乾乾淨淨的麥粒就堆成了小山,黃燦燦地擁在一起。打碾一結束,在給公社交完公糧後,就開始給各家各戶分糧了,在麥場看著那盛得滿滿的麥囤,一座座像山一樣矗立在麥場中央,麥子看著多,但分到每戶的卻只七八袋而己。分糧是按每戶的人口和勞力分,我家兄弟姐妹多,分的糧食在第二年往往接不上。那時小小的我便想什麼時候自己家也有那麼一滿囤金燦燦的麥子該多好,那麼就都能像過年一樣天天吃白麵饅頭了。

三夏大忙結束後,閒置的麥場更多的時候變成了我們孩子嬉戲玩耍的遊樂場,也是我兒時學會騎自行車的場地,我們在開闊、平坦的場裡追逐嬉戲,做各種遊戲。有的跳繩,有的玩打沙包,有的滾鐵環,有的圍著一座座高大的麥秸垛在捉迷藏。還有的玩著更為刺激的搭火車——用兩輛架子車搭成一體,任車軲轆飛速地奔跑,好不快活自在,那種快樂是城裡孩子們做夢也想不到的。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我家有了自己的責任田,也有了自家的麥場。我家的麥場在在村莊北200米處的渠岸邊,有8分地大,渠岸上長著幾棵高大的白楊樹,成了忙天乘涼的好去處。那時碾麥開始用手扶拖拉機、四輪拖拉機,本村的拖拉機很少,常有甘肅客開著拖拉機來碾麥子,我家地畝多,父親每年都要招一個碾麥的客,方便自家碾麥,管吃管住,負責收碾麥錢。拖拉機碾麥子比牛拉碌碡快多了,拖拉機拉著碾子在麥場來回顛簸,有時跑的太快,把碾子都遺棄了。家家的麥場都是挨著的,這家碾完哪家碾,一家接著一家,沒有喘息的機會,司機吃飯都是輪換著吃,不能讓拖拉機歇著,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那時是計時收費,誰家幾點幾分進場,幾點幾分出場都要記得一清二楚,而且要提前掛號排隊,因為拖拉機太少。要是天上有點雲,人們的心一下就揪在一起,但怕天不作美,下起雨來。在麥場,男女老少齊上陣,小孩送水、推推把,大人翻場、起場、揚麥,真是有多少人能用多少人。麥場裡驕陽似火,機器轟鳴,人山人海,一番忙碌豐收喜悅的景象。那時的人們不分晝夜地在麥地裡勞作,白天頂著烈日,晚上披星戴月,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出不完的力氣,家家都爭著幹、搶著幹,單怕自家落後,一個忙天下來得半個月時間。每年此時,時間的概念被改變,從清晨、黃昏到夜色濃重,這些時刻如同衣服在鄉親們奔忙的身影中交替疊加,直到顆粒歸倉後,人們才有機會倚在高高的麥垛旁,摸著酸累的關節,舒暢地嘆上長長一口氣。

俗話說:“累在田,喜在場。”麥場里人們談論著誰家的麥堆大、產量高,種的什麼品種,個個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記得86年那年,我家15畝麥子,打了120多袋小麥,小麥產量首次突破萬斤,家裡又添了兩個新麥囤。那年父親買了我村第一臺全自動磨面機,自動上料,惹得四鄰八舍都來看稀奇。


「閱讀」消失的麥場


2012年夏天,又快到小麥收穫的季節,在外工作多年的我和往年一樣,週末帶著妻子和孩子驅車回老家。望著遠處麥田,金黃的麥子連成一片,就像那金色的海洋,被微風一吹麥穗一晃一晃,好像波浪一樣相互拍打著,沉甸甸麥穗,宛如分娩前的孕婦,充實而豐盈。那連成一片的金黃,把整個大地塗上了一層富庶與華貴。一路看見,收割機像一頭奔跑鐵牛,在麥田裡來回穿梭,麥秸自動打成捆,整齊的擺放在麥田裡,人們悠閒地坐在地頭等待運麥子,沒有了往日麥田裡熱火朝天的景象。寬闊平坦的公路一直通到村子裡,鬱鬱蔥蔥的白楊樹整齊站立在兩旁,好像歡迎我們這遠方的客人。半個小時就到了家,大哥正在門前晾曬麥子,我問大哥為何不在麥場裡晾曬,大哥笑著說,現在早不用麥場了,家家戶戶用收割機收麥子,只有5畝地的麥子,其餘3畝地都是蘋果樹,都在塑料布上晾曬麥子,兩天忙天就結束了,光場的碌碡都賣了,種小麥沒啥效益,今冬再栽2畝蘋果樹。看著大哥信心滿滿,幹勁十足的樣子。我在想,是呀,這幾年大哥家養奶牛、栽植蘋果,家庭收入不錯,前些年已蓋起了二層小洋樓,家裡裝了空調、太陽能,有了洗澡間,接了互聯網,房子裝修的和城裡人沒啥兩樣,屋子裡養了各種花草。看到大哥家這幾年發生的變化,連我這個城裡人也羨慕不已。


「閱讀」消失的麥場


如今,麥場消失了,在鄉村中變成了遠去的風景,那曾經與農民相依為命的麥忙,已消失殆盡,彎彎的鐮刀,也只是下地時手中可有可無的道具。現代化的農業機械代替了這一切,牛耕時代一去不復返,勞累的農民從田間解脫出來,正闊步向全面小康社會邁進,但那飽含著汗水和歡樂的麥場連同那個崢嶸時代卻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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