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花老師說：“我在順德很長時間陪伴企業成長，從1997年起超過20年。我覺得，改革開放40年，最值得讓我去寫的就是順德的40年。當《順德40年》出來的時候，我必須承認，這是我寫作以來最難的選題，這本書背後是很多人的貢獻。這本書更大程度上是一個寫實、觀察、一個記錄，我衷心的希望這段歷史和其中的思考，能夠幫助到今天的我們”。

寫一本觀察、記錄的書

我設定順德研究課題的時候，設了三個話題。

1.改革開放作為一個非常宏大的國家戰略，放在縣裡怎麼實踐成功？

2.為什麼在順德會出現非常大量的產業集群，不單有兩個世界級500強企業，還有超過40多家十億規模以上的企業，到2017年中國上市公司當中順德有23家？

3.我們到順德講的最厲害的一句話就是“可怕的順德，可怕的順德人”，可怕的順德人講“德語”，我們近距離觀察他是什麼？

所以我也請了兩位新聞媒體的朋友來參與寫作，我希望這個觀察和寫作讓大家更容易讀懂，通過故事去讀懂順德。

其實在40年前，人們所要面對的，並不是如何選擇機會，而是判斷如何承受風險。在那個時間點，你做的這些東西到底能不能夠被認可，你到底能不能輸得起，而這個輸會不會讓你真的趴下，爬不起來？那時這是最大的難題，但順德走出來了。

過去很人研究順德，費孝通老先生專門到順德區做了“珠江模式”的研究，他發現這和“溫州模式”、“蘇南模式”，以及我們看到的所有模式都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們不滿足於“三來一補”，也不滿足於本地資源的持續貿易過程，他們最重要的是不同在於把嫁接外資的過程轉化成落地本地產業製造升級和產業製造的轉換，最後再輸出產品。

所以，他把它稱之為從“借船”到“造船”的轉化，而這在順德改革開放初期就開始了。

90年代初期，順德“三來一補”的企業已經很少，大概剩下6家，可是當時的東莞有幾千家。

一個幾千家的“三來一補”企業支撐了東莞和只有6家“三來一補”企業支撐的順德，兩者之間的發展路徑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到底是條什麼樣的路，是怎樣選出來的，這就是《順德40年》要回答的問題。

政府角色的轉換

周其仁老師在他的《挑燈看劍》這本書裡有一部分專門寫政府角色，書中談到：“不要錯了大路向，如果一個政府選錯了大的路向，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順德是怎麼做的？基層政府的發展觀到底有什麼不同？我看到了當時幾任優秀的順德縣委書記、縣長和領導人的智慧、選擇和擔當。

他們把劣勢變成優勢，做了“三個為主”，早期順德模式就叫“三個為主”，以工業為主、集體企業為主、骨幹企業為主。順德開始的路徑就已經初顯出工業化的模式。

改革開放40年，媒體朋友問我最應該寫什麼，我認為最該寫一些人，第一種人就是鄉鎮幹部。

如果沒有當時鄉鎮幹部創造性的理解中央的大政方針政策，創造性的運用本地的實際情況，拿出解決方案，就沒有這麼多人能真的感受到改革開放是可行的，是可觸摸的，是可以帶來好處的。這些基層管理者非常重要，他們才真的把中央的聲音、政策落到了本地。

在《順德40年》中很多人講了很多故事，比如說當時順德的縣委書記，關於香港電視能不能看的問題，他在我們訪談的故事裡讓我很感慨。

他女兒和他說：“你今天不要管我了，我們今天要放魚骨天線看香港電視轉播中國女排爭奪世界冠軍的比賽，你別管就行”。

他想想如果大家要放了，我們想管就得派警察去抓，可是警察自己也看，所以警察自己也不會認真抓。他想想算了，我也看看怎麼樣，結果他看完很為祖國驕傲，後來他如實反映給了中央領導！

這些基層幹部實事求是的選擇自己的路徑，他們的實踐總是先於具體文件，他們總是不斷的蹚出實踐去行動。

接著基層政府的改革力度非常大，他們當時的“三個為主”模式跑了一段時間出事了，問題在於政企不分、所有企業都是國企。

廠長負贏，企業負虧，銀行負債，政府負責。他們覺得這個普遍的現象一定要改，所以他們就開始做改革。這個改革力度非常大，最著名的一個改革是1992年的大部制改革，他們的形容就是拆廟搬神的改革，就是先把機構拆了，把人搬開，然後才開始轉化。

然後做產權制度改革，這是力度非常大的。原來一千家企業中，共有資產的比重是90%，實際上是95%，然後，降到62%，其實當時不止降這麼多。

我覺得順德政府還做的非常好的就是他對於民情、民心的理解。他們改革時一個很重要的動作就是社會保障制度改革，他們應該是在縣域這一級第一個做社保的政府。他們把所有國企要改的三萬多個員工直接用社保養起來，讓所有轉制的改革沒有太多後顧之憂和挑戰。

我發現順德政府有三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1.他們認為所有的機遇只能來源於改革。不會是別的人給你，只有改革才會有機遇，這是政府一致的共識。

2.他們有解決難題的智慧。他們總是想辦法解決，不會停在那兒等別人或等政策。

3.他們既敢作為，也願意作為，他們願意擔當，也願意冒險。

明晰保護產權

我們團隊在總結“明晰保護產權”這個部分時，看到的故事真的讓人有些很心痛、有些很懊悔、有些很難過、有些很無奈，有些很振奮，有些人讓人充滿希望，其中有幾個我全程都在。

所以我的感受可能和別人更加不一樣，我告訴大家說，當改革深觸到產權的時候，就看到了順德獨特的風景，這裡邊有冒險、有嘗試、有創造。

在整個順德產權的改革中，有幾個獨特之處：

第一、路徑選擇，就是所有賺來的錢都不斷投入本地的實業經濟。很多地方的商人都很厲害，你會發現順商最踏踏實實做實業，而不是去搞什麼風口，在順德聽不到豬會長翅膀這句話。

第二、政企關係，政企之間的互動是順德獨特的人造優勢。整個研究過程中，我們感受非常深刻的就是政府不斷營造好的氛圍，企業不斷把企業要做的事情做好，你很難看到兩邊誰給誰添麻煩這件事情。

產權改革的嘗試是絕對的冒險、絕對的創造，絕對的不停留。他們當中第一個做產權改革的最大的一家企業華寶、接著第二個更大的風波就是科龍，之後走出來了美的、碧桂園等一大批企業。

再看回那段歷史，依然感受到其中的驚心動魄。但順德人採用了一個改革的總基調，這句話我是非常有同感的，叫做“不爭論、不埋怨、不停步”。

龍頭企業帶動

因為產權改革之後，順德誕生出我稱之為欣欣向榮的群體，就是民營企業群體，民營企業家群體。第一批就是創始人，有兩家千億級企業的創始人，一個叫何享健，一個叫楊國強，你會發現他們有一些共同的風格。

1.他們感恩於社會、國家和這片土地；

2.他們非常低調；

3.他們高度重視人才，都大量的引進人才；

4.他們對新領域和技術非常關注。

5.他們對於企業社會責任有非常強的、自覺的追求。

正是他們兩個的風格，我們才會看到了兩家千億級的企業。

我在書中邊還沒有完整的梳理好“產業工人”的部分，我最感觸的是為什麼這些產業工人在東莞沒有沉澱下來，而在順德可以沉澱下來？正是這些產業工人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使得這個地方的學習、效率以及成本和質量完全不一樣。

這是我們看到的順德，龍頭企業的帶動使它的的確確和別不一樣。

尊重規律

對於規律的尊重，無論是市場規律，企業發展規律，城市發展規律，社區發展規律，包括人文的、自然的發展規律，我認為順德真的沉澱的非常好。

最近民營企業家在很多論壇問我說，你覺得接下來中國最重要的是什麼？我每次都很真心地講這三句話，叫市場的歸市場，社會的歸社會，政府的歸政府。

我們會發現，如果市場歸市場，你就能很認真的把整個市場的動作做起來了。比如順德農商行，在從農業銀行分離之後，為什麼可以在本地佔43%的金融份額？就是因為它能融入當地的整個工業化進程、整個商業化的進程、整個地方經濟的發展。商工貿聯動，順德是按市場規律來做的。

順德有非常好的三大產業集群，這是我研究產業集群當中唯一一個地區的產業集群是自己形成的。很多地方的產業集群是要靠外來的，但是順德自己形成的。

順德很有意思，如果有一個人把自己的工廠做的很好，他會讓他的工友、鄉親、同族、兄弟一起來做產業配套，然後他的產業配套就自然的連起來了，

所以，順德會很早就形成了家電、家居和花卉產業集群，而且都是全中國最大的。

我走到他們那裡發現，用市場規律去做事情是最簡單的，基於契約去做的概念也是最簡單的，把這個全部交給市場。社會要做的事情，順德也做的非常好，社保、民生還權於社會，小政府、大社會，做的非常好。

順德早期經濟發展之後做了一次調查，結果民眾說不幸福。後來政府發現不對，只做經濟發展不行，必須要恢復到共同富裕，所以順德人形成了非常好的社區。社區讓他們覺得非常幸福，你很少看到順德講致富離鄉的概念，順德人是致富不離鄉。

敢為人先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研究文化要素？因為在我們所有的研究中都很清楚，同樣一個規律在同樣的社會制度和政策法規之下，一個地區的發展狀況既取決於它的地理環境，也取決於它的區域文化。

所以，我們在討論任何的地方發展時，都一定要討論地理和區域文化。

我們在看順德時發現它有幾樣東西很好玩，比如它的桑基魚塘。為什麼要做桑基魚塘？就是因為沒有土地，只可以把魚塘裡的泥挖起來，然後把它攏起來變成基，在基上種桑樹，桑樹種完之後養蠶，最後變成整個江南最大的蠶絲銀行。順德的歷史本身就從桑基魚塘開始，創造性的讓順德從開始就變得很富足。

然後，它有龍舟，有宗族祠堂，有美食情趣，我後來把這些全部看完，我自己內心給順德人畫了一個畫像，我就用了這幾句話來描述順德人：

1.有非常強烈的開放和危機意識，因為地少人多，因為地理位置不夠好，因為先天的自然資源什麼都沒有，所以他必須開放，必須有很強的危機意識。

2.有非常強的奮勇爭先和團結協作的習慣，他們必須合在一起才能解決自己的困難。

3.有非常好的內斂守規和和睦相處的親情關係，宗族祠堂讓他非常內斂，但是又很和諧。

所以，他們能夠做產業集群也是因為他們必須把彼此之間都帶動的富起來，所以他們會變得很和諧。

4.順德的飲食順其自然的生活習性，你如果真想吃好東西，就只能去順德。如果你這一輩子沒吃過一次順德的美食，我覺得是人生很大的遺憾。

他們利盡其用和感恩回報的財富觀，最重要的是低調務實，腳踏實地的行為風格，這是我心目中畫的順德人的樣子。

順德貢獻了一個改革開放40年的樣板，我們的研究告訴我們，這五點是順德模式最重要的因素：

• 轉變政府角色；
• 明晰保護產權；
• 龍頭企業帶動；
• 尊重市場規律；
• 敢為人先的精神。

2017年順德整個區域的生產總值已經超過三千億，這是中國縣域經濟第一的地區。中國2800個縣，平均縣域經濟規模就是200億到300億。順德的人口數並不特殊，但順德十倍於平均數。對於順德來講，舊的故事已經逝去，新的故事會層出不窮。

改革是信仰，也是行動。

下一個40年，祝福順德可以再創輝煌！

祝福中國，依然可以再創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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