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是個牛仔。
在黃沙漫布的西部荒野，他獨樹一幟。
一身白衣，一匹白馬。
手中談著吉他，嘴裡唱著歌謠。
伴著遠處天邊的雲彩，仿若一個蓋世英雄。
但西部沒有英雄。
西部只有兇殘的賞金獵人，和更兇殘的不法之徒。
誰能想到呢？
一臉親切的老巴，隨後就笑著血洗了酒館。
原因是老闆不賣他威士忌。
老巴：我的笑只是保護色
秀完槍法後，老巴繼續騎著白馬到處晃悠。
小鎮的賭場裡，他遇到了點麻煩。
一個兇漢拿著槍指著老巴說：看了牌就得玩。
老巴有點生氣。
誰規定看了牌就得玩？
我綽號聖沙巴妙音鳥，最擅長的就是掀翻牌桌。
然後，讓你死得像個沙雕。
什麼？有人不服？
出來單挑。
我讓你死得，比上面那個還沙雕。
現在你們都知道了嗎，誰是西部之王？
當然是老巴。
然而，槍聲剛落，又一個挑戰者出現在遠方。
一匹黑馬，一席黑衣。
嘴上吹著口琴，眼裡全是野心。
他對老巴說：千里迢迢，我只為你而來。
於是，兩人開始決鬥。
老巴拔槍很快，但對方更快。
老巴輸了。
輸了，就是死了。
所以說，管你是神槍手，還是小人物。
命運的賭場中，看了牌，就得玩。
上面這個故事，出自科恩兄弟新電影。
其在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拿下了最佳編劇獎，是網飛今年三大沖奧片之一。
不賣關子，說的就是——
巴斯特·斯克魯格斯的歌謠
The Ballad of Buster Scruggs
科恩兄弟，大家應該不陌生。
美國獨立電影的一面旗幟，黑色幽默屆的大師。
1984年，他們以一部80萬美元成本的《血迷宮》出道。
便斬獲了獲首屆聖丹斯評審團大獎。
並且，影響了無數後來的電影。
國師張藝謀，翻拍過一部《三槍拍案驚奇》。
新導演忻鈺坤，也致敬過一部《心迷宮》。
《心迷宮》
之後，科恩兄弟越戰越勇。
拿過三次戛納最佳導演，也曾憑《老無所依》橫掃奧斯卡。
這次，他倆用25年，攢出了6個西部故事。
一次性，全放在了這部新片裡。
影片的主題，是死亡。
死亡，科恩兄弟的拿手好戲。
據說他們鏡頭下的屍體，可環繞地球一週。
並且死相要麼很難看，要麼很滑稽。
《冰血暴》裡，笨匪徒死在鋸木機裡
總之，活在他們的電影裡，你就只能自求多福。
六個故事裡的主角，幾乎都難逃一死。
你是神槍手，叱吒西部，殺人如麻。
終究，還是倒在了別人槍下——
弱小無法對抗死亡，強大也不能。
你搶劫銀行失敗，被吊在樹上等死。
僥倖，被路人救了。
你感謝天感謝地，滿懷善意幫對方驅趕牛羊。
然而對方卻是個偷牛賊，你成了他的替罪羊，又被抓到吊了起來——
作惡無法對抗死亡，行善也不能。
你在漫長旅途中，遇到了愛情。
對方安全感十足，許諾給你婚姻，計劃了各種未來。
車隊偶遇了殘暴冷血的印第安人。
歷經艱險，印第安人被男人們殺的七七八八。
終於，他們被擊退了。
你卻躲在土坑裡，擔心自己被俘虜侮辱，率先開槍自殺——
冷血無法對抗死亡，愛情也不能。
這便是典型的科恩兄弟電影世界。
死亡，混亂且無常。
無論你作何選擇，都毫不重要。
你的選擇，從來影響不了結果。
正如《老無所依》裡，殺人狂遇見店員，要對方猜硬幣落下後，是人頭朝上還是字朝上。
重要的從不是你選擇硬幣的哪一面。
而是命運之神，隨意決斷。
同樣，活著也總是虛無。
無手無腳的男孩，是一個技藝高超的表演家。
他被老闆帶到各地，表演換錢。
上臺時，男孩讀者雪萊和莎士比亞的詩歌，講著聖經裡的故事。
時而悲傷動人，時而慷慨激昂。
吸引了大片觀眾。
老闆會幫他餵飯、化妝，甚至如廁。
後來，觀眾厭煩男孩高雅的演說。
來看戲的人，越來越少。
於是，老闆買了只“會做算術題的雞”，代替了男孩。
這出低俗取代高雅的悲劇，令人嘆息。
只是，人們很快也會厭煩那隻做算術的雞。
轉而想去喝些高雅的雞湯。
呵，人間向來如此。
反覆無常，無常反覆。
最後一個故事裡，貴婦、賭徒、獵戶三人，同坐一輛馬車。
沒聊兩句，他們就互相爭執了起來。
獵人覺得，人與動物沒什麼不同。
貴婦顯然不同意，她信仰上帝——人有正直與罪惡之分。
旁邊的賭徒，對兩人一臉譏笑。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幸運兒和倒黴蛋。”
三人不同的人生經歷，決定了各自的世界觀。
然而，他們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三人的對面，坐著死神。
在死神眼裡，世界上只有死人和活人。
而他們剛才爭論的一切，顯得無比可笑。
這就是科恩兄弟世界裡人類的處境。
活時在反覆中消磨，死後發覺人生毫無意義。
野心、希望、愛情……
無論什麼都敵不過混亂與虛無。
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萬物芻狗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科恩兄弟，一如既往地，在電影中加入了很多笑料。
還記得那個搶銀行，然後被吊死的年輕人嗎？
第一次被吊，他脖子被麻繩吊在樹上，胯下的馬正為了吃草不斷往前。
這種沙雕死法，也就科恩兄弟了。
第二次被吊，年輕人已淡然很多。
而旁邊同樣被吊的人，正哭得死去活來。
年輕人看著扭頭看了眼對方，臉上掛著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問到：
“第一次？”
“我可是第二次被吊，經驗豐富。”
哈哈哈哈哈哈。
總歸都是要死，人生從來無常。
不如用哈哈哈的笑，去對抗眾神建立的秩序
但在銀幕外遠遠觀望時，我們都可以笑。
湊近細瞧後，便不太能笑的出來。
電影中的死神，曾侃侃說到，人們總會把故事聯想到自己身上。
因為人們喜歡看自己的故事。
只要故事裡的人，不真的是自己——
“哈哈哈，人生真荒誕，他死得真沙雕。”
“但這不會是我。”
真的不會嗎？
在充滿無常與虛無的生活裡，我們的故事也正在發生。
而看了牌，就得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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