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凌晨3點，白沙黎族自治縣打安鎮合水村村民馬道芳翻身起床，推開家門朝外望了一眼。那裡，種植著全家收入的主要來源——橡膠樹。馬道芳沒有想到，七八年的種植時間，等來的卻是如今膠價的大幅縮水。面對近些年膠價的“跌跌不休”，有的膠農不得不出去打工，有的砍掉橡膠樹改種其他作物，不少膠農甚至陷貧返貧。
天然橡膠是海南重要農業產業，也是國家重要戰略物資，海南天然橡膠產量佔全國40%以上。怎樣幫助廣大膠農逐步恢復割膠積極性和信心，穩定膠農生產性收入，支持和保護天然橡膠產業持續健康發展，是海南脫貧攻堅工作和鄉村振興戰略推進中亟待突破的瓶頸。得益於今年全省推行的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越來越多像馬道芳一樣的膠農，重新燃起了割膠的熱情，因為不管膠價如何下跌，收入都有了兜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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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膠曾是全家主要收入來源
說起種植橡膠樹的歷史，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營根鎮新市村村民王大芳記得，那是1989年。當時，20歲的王大芳和父母以及3個弟弟妹妹擠在兩間破舊的瓦房裡，全家僅靠3畝水稻維持生計。水稻的產出僅能供6個人的口糧，飯桌上，肉是稀罕物，偶爾去集市上買肉，也一定要買五花肉，因為油多，吃起來更香。
這一年，政府開始補貼橡膠苗，王大芳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墾荒種了300株。1998年，橡膠樹開割。雖然當時橡膠價格並不高，但對於王大芳來說，家裡多了一份收入，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們不怕辛苦，就怕不知道幹什麼工可以賺錢。”王大芳說，看著賣膠水能賺錢，家裡又續種了300株。
橡膠價格持續走高。2005年左右，幹膠的價格漲至每公斤30多元。王大芳一家看到了希望，決定繼續擴大種植規模。
2005年3月的一天早上，王大芳跟三四戶村民一起租了輛拖拉機，去儋州那大鎮購買橡膠苗。第一次去那大鎮，大家心情都很雀躍。當時，一株橡膠苗要4元錢，想到日後割膠可以賺更多錢，王大芳狠狠心，買了350株。
3月不是種橡膠樹的好時期，回到家後，王大芳把橡膠苗放在屋後，怕太陽曬，又特意買來黑色的防曬網蓋起來，時常澆水，精心管理。直到8月份，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橡膠苗栽種在地裡。
收割時期，王大芳和其他村民一樣，每天早起割膠，收完膠水，再把膠水放到鐵盤裡凝固，壓成兩三釐米厚的膠片，經過太陽暴曬後製成膠塊儲存。待快出售時，再把膠塊拿出來烘烤一次。村民們忙碌，卻充滿幹勁。
收購商每次來村裡，全村人都爭相把儲存好的橡膠塊拿出來售賣，開心熱鬧得像過年一樣。
“最多的一次我賣了500塊橡膠塊，收了5000多塊錢呢。”王大芳回憶起過往，眉飛色舞。
依靠種植橡膠樹，王大芳成了家，並且有了孩子。
種植橡膠樹給村民們帶來了生活的希望，也成為海南很多膠農全家收入的主要來源。
沒人能料到七八年後的行情
11月22日凌晨，白沙黎族自治縣打安鎮合水村，50多歲的馬道芳在自家橡膠林割膠。海南日報記者袁琛 攝
橡膠樹是種植週期較長的農作物，從種植到開割一般需要七八年時間，開割期長達18年左右。在開割之前的七八年裡，需要不斷投入人力打理。對於很多膠農來說，種植橡膠樹就像一場賭博，種植的時候根本不會預料到開割時的價格如何。價格好，算是運氣好;價格不好，也不能貿然砍掉橡膠樹，因為那是多年的心血，是全家人生活的希望。
從2011年開始，天然橡膠價格走上了漫長的下跌之路。當年4.2萬元/噸的歷史高價，到如今，已跌至不到1萬元/噸。膠農眼看著收入越來越少，卻束手無策。
“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並且割膠快30年了，別的也不會幹啊。”王大芳說。
王大芳的鄰居王月梅也有同樣的感觸。曾經，依靠12畝橡膠林和3畝水稻就足以維持全家5口人的生計。但是，隨著橡膠價格跌落，僅靠出售橡膠，全家每個月的收入已跌至千元左右。
“該割的橡膠不去割，也心疼，但是實在是收入太少，難以維持生活了。”棄割對王月梅來說，實屬無奈之舉。2014年，她前往家附近的加工廠做流水線工人，每月能拿到2000多元的工資。然而，2017年工廠破產。對於56歲的王月梅來說，她只能再次回到橡膠林。
事實上，王月梅仍算幸運的。能夠在家附近找到工作，哪怕只是暫時的工作，對很多膠農來說，都不容易，一些膠農甚至因此陷貧返貧。
短期內找不到新的收入渠道，橡膠價格回升的節點又遲遲不來，膠農們心裡焦灼而無奈。在橡膠林即將更新的時候，一些膠農甚至選擇砍掉橡膠樹，改種檳榔或其他農作物，以尋求新機。這成了海南面臨的產業難題，也是脫貧攻堅工作中亟待突破的一環。
重新激發膠農的內生動力
海南已種植天然橡膠林813萬畝，從業人員200多萬人，其中，膠農75萬人。天然橡膠是我國的重要農產品和戰略物資，海南天然橡膠產量全國佔比超過40%。天然橡膠價格連續下跌，不僅讓75萬膠農失去了生活的重要保障，也影響到天然橡膠產業發展，更關係到國家戰略物資儲備的穩定。
今年初，海南省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加大金融服務實體經濟力度，利用融資、保險等金融手段解決發展中的瓶頸問題。如何利用金融手段支持天然橡膠產業發展?國內沒有先例可循，海南只能主動探索創新。
借鑑去年在瓊中、白沙試點“橡膠+保險+期貨”工作的經驗，今年，海南在白沙、瓊中、五指山等地試點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橡膠投保後，一旦膠價低於約定的15元/公斤標準，就會觸發保險理賠機制，讓膠農獲得保底收入。多個市縣的試點證明，即使膠價跌到了8元/公斤，按照保險賠率計算，也可以保障膠農收益維持在12元/公斤以上的水平。
今年8月和9月，海南分別印發《2018年海南省農業保險工作實施方案》和《海南省天然橡膠產業脫貧工程保險行動方案(2018年—2020年)》，在全省範圍內推開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以形成助力脫貧攻堅的長效機制。
海南省財政廳相關負責人介紹，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是海南省新增的全域險種，為此，海南專門建立了天然橡膠價格採集機制，每個市縣選5個鄉鎮，每個鄉鎮選兩個收購點，計算出幹膠收購平均價格，只要低於15元/公斤，保險公司就會進行賠付。保險按照畝產60公斤幹膠的標準計算，保費為每畝108元。理論上，保費由政府與膠農共同承擔，省級財政補貼30%，縣級財政最少補貼30%。而實際上，大多數貧困膠農的自繳部分基本均由政府全額承擔。
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制度是海南省利用金融手段服務實體經濟、助力脫貧攻堅的一次創新實踐，解決了天然橡膠價格跌幅過大的問題，就解決了相當一部分人的貧困問題。截至目前，包括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在內，海南在全省範圍內開展的農業保險險種已有17個。
白沙黎族自治縣打安鎮是最早試點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的鄉鎮之一。該鎮膠農佔全鎮人口的80%以上，橡膠產業是支柱產業。該鎮鎮長周聰表示，橡膠價格的持續下跌導致全鎮橡膠林的砍伐現象加劇，膠農收入無著落，橡膠產業發展也受到影響。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的推行，產生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接下來，該鎮將加大推行力度，爭取全鎮全覆蓋。
海南省農業保險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相關負責人表示，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最主要的創新點，在於真正激發農民的內生動力，農民只有去割膠、賣膠，才能獲得理賠收入。該保險能在支持產業發展的同時，助力脫貧攻堅。
這也就意味著，膠農只要投保，不管膠價下跌如何，“重操舊業”也能確保收入無虞。
1.3億元賠付讓更多人看到希望
保險的效果立竿見影。10月17日，白沙黎族自治縣打安鎮可程村156戶膠農獲得17萬多元的橡膠收入保險賠款;10月22日，瓊中黎族苗族自治縣營根鎮新市村33戶膠農獲得1.68萬元橡膠收入保險賠款……
對於膠農來說，或許不理解產業發展的意義，但隨著一筆筆保險理賠款的到賬，越來越多的膠農開始接受並主動投保。
“之前不瞭解這個保險，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事情。”王大芳說，看到村裡有人得到了理賠，10月份，沒有投保的村民都組團排隊去辦理投保。
11月22日上午10點多，在白沙打安鎮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的指定收購點，膠農陸陸續續送來收割的膠水。收購點的價格公示牌上，寫著醒目的紅字：今日價格9元/公斤。面對這個低價，馬道芳卻沒有之前揪心了，因為在11月1日，他收到了上一週期共4個月的保險理賠款4970元。
馬道芳家現有5000株可以開割的橡膠樹，大學畢業的兒子也回來幫忙割膠了。全家一天收割的膠水相當於200公斤幹膠，一天收入也就是2000元左右。依現在的價格，馬道芳家每個月還可獲得1000多元的保險理賠款。
“既然有了這個保障，就要好好割膠。”王月梅打算把家裡的12畝橡膠林全部投保，以後靠割膠也能過上殷實的日子。
據統計，截至11月15日，海南全省天然橡膠林總承保數量234萬畝，覆蓋1.4萬戶(海膠集團計1戶)膠農，已發生保險理賠1.3億元。其中，五指山覆蓋3909戶膠農，已賠付90萬元;白沙已覆蓋2777戶膠農，已賠付17萬元;瓊中已覆蓋7244戶膠農，已賠付1.67萬元。除三沙、洋浦兩個未種植橡膠的地區外，其他18個市縣都已部署和推進天然橡膠價格(收入)保險的投保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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