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進城
白金科
剛收完秋，老伴就忙不迭地拾掇了好些土特產，有花生、芋頭、地瓜、小米、還有一籃子笨雞蛋，催著老於趕緊進城，給兒子一家送去，讓他們嚐個鮮。老於很感激老伴這個心意，便帶了這些東西，往城裡趕。
老於很熟悉進城的路徑和方式，他先叫侄子二楞用三輪車連人帶東西給送到鎮子上，然後坐公共汽車趕到城裡，再僱三輪車把這些東西拉到兒子家裡去，這樣折騰下來，最快也得三個多小時。
中午十一點半，老於趕到了兒子家的小賣部，他沒去兒子的出租屋，怕找不到人，覺得還是這兒保險。老於一進門，就看見兒媳正躲在角落裡吃午飯，一手拿個饅頭，一手抓塊鹹菜，老於就覺得一陣心酸，兒子就是個打工的，掙不了大錢，讓媳婦也跟著受委屈了。
見老於來了，兒媳有些意外，爹，兒媳說，你來也不打個電話，我好準備一下。說著就要去給老於買飯。老於就怕孩子們破費，想著趕個飯點，有啥就吃點啥，現在看這架勢，兒子大概是不在家，守著兒媳吃飯，老於還真張不開嘴，再者說了，反正是買飯，還是別讓兒媳花錢了，待會回家的時候，路上買點吃就行了，於是老於就說不用不用，剛才在車站上等三輪的時候，已經吃過了，這會子飽得很，就是口渴。
兒媳是個實誠人，說了句這都到家了，咋還在外面吃呢？便不再深究，張羅著去泡茶。老於就想，兒子不喝茶，說不定這茶也得現去買，於是趕緊制止：不用不用，我這陣子胃不太好，見不得茶，清水就行。
喝著清水，老於就問兒子和孫子，兒媳告訴他，他兒子去外地幹工程了，孫子去了幼兒園。聽了兒媳這話，老於就有些失落。
兒媳知道老於的心思，就說，要不，我去幼兒園把您孫子接回來，爹您看看？
老於擺擺手說，別別，孩子上學呢，哪能說回家就回家？再說了，家裡營生多，我也得趕著回去，這麼的，你把我孫子最近的照片給我一張，我拿回家去跟你娘好好看看就行。
兒媳就說，都聽您的，等啥時候有空，我們帶孩子回家看您，待會我叫個車，送您去車站。
老於趕緊制止：就那幾步路，還叫個什麼車，我溜達著看看街景，一會就過去了。
下午一點，老於懷揣著孫子的照片，踏上了回家的路。他步行了一里多路到了汽車站，早起的時候老於吃了一碗麵條，到現在只喝了兩杯清水，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車站周圍有許多小吃攤，老於很想吃點東西，可又怕被兒子或是兒媳的熟人碰見，叫孩子們不好做人，只好強忍著上了客車，心想等到了鎮子上再說吧。
沒想到客車剛在鎮子上停下，二楞已經開個三輪車在那裡等著了，老於就說一句，你這小子，倒是會趕火候！二楞也不知是表揚還是批評，只管傻乎乎地笑。
這天晚上，老於吃飯的時候就吃得很急，老伴一個勁地說他：慢點吃，別噎著！晌午兒子沒管飯還是咋著？老於喝一口酒，說，別提了，你說兒媳弄一大桌子菜，卻不叫喝酒，你也知道，我不喝酒是吃不下飯的，兩口子還一個勁地埋怨不帶你去，真真地給我添堵！敢情在他們心裡，我這當爹的就是不如你這當孃的。
老於夾一口菜，伸伸脖子嚥下去，然後從懷裡掏出一疊錢來交給老伴，說，你看，那兩口子說了，天快冷了，這些給你買衣服。
老伴就埋怨老於：你咋能要他們的錢呢，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過得難。
老於就說，給你你就拿著，孩子們大手大腳的，花錢沒數，你要捨不得花，就替他們攢著。
這個晚上，幸福是屬於這老兩口的。老於陶醉於自己的聰明，他跟老伴是半路夫妻，他的兒子並不待見這位繼母，老於將平日裡打工掙的錢截留一部分，今日裡交給老伴，說是孩子們的孝心，老於覺得他這樣做很好，以至於夢裡都笑出聲來。
老於的老伴也做了個夢，那個夢讓她流下了幸福的眼淚，她夢見老於的兒子隔著老遠就叫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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