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美國最富裕的西海岸無家可歸者快速增加,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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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的一個晚上,57 歲的人類學教授 L. 直到晚上 10 點才結束一天的工作。她給自己的吉娃娃餵了點碎雞肉,把吸菸褲換成舒適的瑜伽褲,打開一張白色床單,接著調低了車靠背。

她在車裡已經住了快半年了。即使同時在洛杉磯市的兩所社區大學授課,她還是無法承擔不斷攀升的房租,最終在今年 7 月用盡了自己的積蓄。唯一的辦法是向當地一所非營利機構尋求幫助,在韓國街一間教堂的籃球場上找到個安全的停車位。和她一起在這裡暫居的共有 12 輛車、16 個人。

《彭博商業週刊》用 L. 的經歷展示了美國西海岸城市所面臨的困境:日益嚴重的無家可歸者危機。儘管洛杉磯無家可歸者服務協會(LAHSA)發佈的數據看上去十分樂觀——2018 年本市無家可歸者數量首次下降,降幅達到 4%——但無家可歸者總數仍然高達近 5.3 萬人,比 2012 年高出 47%。首次無家可歸者共有 9322 人,同比增加了 16%。而洛杉磯市的居住扶持政策所覆蓋的無家可歸者數量卻比 2011 年少了 5000 人。

這樣的情況令人詫異。美國正逐漸走出大蕭條,股市達到歷史新高,失業率不斷降低,但無家可歸者人數卻達到頂峰。尤其是在富裕的西海岸,至少 10 個城市近年來因這一問題宣佈過緊急狀態:在西雅圖市,最大的僱主企業亞馬遜今年 1 月股價飆升 68% 至 6750 億美元,而同月某夜該市所統計的無家可歸者人數則同比增加了 15%。在蘋果、Facebook 以及 Google 總部所處的加利福利亞州,去年 1 月無家可歸者人數高達 13.4 萬人,同比上升 16%。其中三分之二的人露宿街頭,佔比為全美最高。

問題的成因很簡單,解決起來卻相當棘手:緩慢的薪資增長,以及飆升的房價。根據房地美(Freddie Mac,也稱聯邦住房抵押貸款公司)的統計,2010 到 2016 年間,可供低收入者租賃的平價住房數量已下滑 62%。

儘管房價高企與無家可歸之間不構成必然聯繫,但如果不進行干預,問題只會不斷惡化。總部位於西雅圖市的房地產信息查詢網站 Zillow Group 有一項研究表明,去年洛杉磯房價每上升 5%,就會有 2000 個人失去住房;該市今年 9 月單間的平均租金達 2371 美元,比 2010 年上升 43%。麥肯錫近期的一份研究報告則顯示,住房成本飆升與西雅圖市無家可歸人口猛增之間的關聯度高達 96%。

無家可歸問題早在上世紀 80 年代就獲得美國政府的關注,當時的成因包括收入下降、社會福利被削減、平價住房減少。里根政府當時爭辯說“流浪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自主選擇”。布什政府隨後提出了“住房優先”的模型,也就是首先幫助人們解決永久居住問題,其次才是毒品和精神疾病問題。2010 年,奧巴馬政府又推進了這一政策,稱要在五年內消除長期無家可歸者和老年人無家可歸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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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住房成本的上漲速度之快打破了這些計劃。《彭博商業週刊》認為,特朗普政府向那些領取房租代金券的人加收房租、並且要求他們必須找到工作的行為,讓這些計劃顯得更加縹緲。租金補貼早已供不應求,代金券還越來越不好用了——根據城市研究院(Urban Institutue)今年的一項調研,超過四分之三的房東拒絕把房子租給享受租金補貼的租戶。

當然,也有些城市的努力初見成效。全美人口第四大城市休斯敦自 2011 起已經把該市的無家可歸人口削減了一半,這部分是靠提供更多住房,這也遏制了房租上漲。非盈利組織 Community Solutions 則與芝加哥、鳳凰城等城市合作,提供有關無家可歸者的實時監控數據信息,以便更好地協調資源。這種合作已經消除了加利福利亞 8 個社區的無家可歸問題。

但要解決的困難還要多得多。首先是資金。麥肯錫估計西雅圖市每年需要支出 4.1 億美元才能實現居者有其屋。但比起無家可歸問題每年可能帶來的 11 億美元損失(包括旅遊業及企業流失、醫療問題、政策補助等),這其實已經算是個小數字了。“不作為要花更多錢”,西雅圖大學教授 Sara Rankin 如此概括。

還有道德問題。過去近 30 年,全美無家可歸及貧困問題法律中心(National Law Center on Homelessness & Poverty)的創始人兼執行總監 Maria Foscarinis 一直在做一件事:對全國及各州法律中那些將露宿街頭界定為違法的法條進行抗辯。今年 7 月,根據 Foscarinis 等人針對愛達荷州首府博伊西的兩條法令提出的上訴,美國聯邦第九巡迴上訴法院終於宣佈這類法條無效。

“如果居住沒有‘有其屋’的選擇,政府就不能將那些貧窮、無房可住、露宿街頭的人界定為違法者。因為這種界定的前提是他們有選擇。”法院如此寫道。這項判決使得波特蘭、伯克利等城市均改變了自己的政策。

即便政府願意為解決無家可歸問題作出努力,他們還會面臨那些討厭流浪者、害怕房價下跌的人的抗議。這些人常被定義為避鄰主義者(Nimbyism,Not-in-my-backyard 的簡稱,直譯為“自掃門前雪”)。洛杉磯市長 Eric Garcetti 曾提出要增加更多扶持性住房,部分居民也投票提出願意繳納更多稅款募集 10 億美元解決無家可歸問題,但反對者多次上街抗議。今年 2 月,《洛杉磯時報》曾呼籲 Garcetti 市長強硬些,稱其政治未來“取決於他如何對待這一巨大的城市危機”(Garcetti 計劃 2020 年競選美國總統),而他的發言人 Alex Comisar 也承諾將在 2019 年年中前開設 15 幢新的緊急住房,並在 2021 年前建成 10 萬所新住房。

但這樣的執政者不算多數。更多城市管理者為了平息部分選民的怒火,會傾向於短期解決手段,比如清理帳篷和街道。舊金山市市長 London Breed 就是這麼幹的,他還在《紐約時報》上登載了一張手持掃帚的、具有象徵意義的照片。另一些城市則面臨行政缺位:《西雅圖時報》在跟蹤一年 Puget Sound 區域的無家可歸問題後直白地寫道:沒人在管事。

指望企業能予以支持也很難。亞馬遜 CEO Jeff Bezos 最近撥出了 20 億美元的慈善基金用於為無家可歸者提供服務。但幾個月前,亞馬遜剛剛對一項對大企業的稅收上調政策提出強烈抗議,這項政策每年能夠為解決無家可歸問題募集 5000 億美元。

還有些人會指責無家可歸者是“自作自受”,但事實並非皆然。《彭博商業週刊》舉出的例子是一位單身母親、美國海軍退休人員 Mindy Woods。2010 年她因疾病導致自身免疫力下降不得不從保險公司辭職,轉為做保姆、照顧寵物、在青少年夏令營做領隊。但傳染性疾病的加重使得她和兒子不得不離開公寓,長達 8 個月時間在汽車旅館居住。雖然隨後找到一間臨時公寓住了三年半,但 2015 年由於房東停止收取房租代金券,他們不得不再次搬離,並且再也找不到願意接受代金券的房東。

“這不是吸毒問題,不是精神疾病問題,也不是好吃懶作。我們為了能有地方住已經盡了全力。”她對《彭博商業週刊》說。

大選之日西海岸部分城市選民的反應顯示他們有意願改變現狀。波特蘭市一項募集 6.5 億美元建設平價住房的計劃輕鬆獲得了多數票。加利福利亞洲也通過了花 50 億債券建設低收入者住房的決議。舊金山市選民對一項向企業增稅為無家可歸者提供服務的計劃也表示支持。不過,在保證這些資金到位、計劃得到實施之前,一切才剛開始。

題圖為塗鴉藝術家 Skid Robot 在洛杉磯街頭創作的街頭作品,2014 年 9 月上傳至其 Instagram,躺著的是一位無家可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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