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三」|我的家在东北(三十)


我的母亲「三」|我的家在东北(三十)

作者 | 王志华 图片 | © 网络

那年那月那日头,那山那水那河流。自传体家史小说,再现家族历史,尊重史实,尊重历史人物,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母亲。by 王志华

01.

打我记事起,全家起的最早,睡的最晚的是父母。而起的更早的是母亲,无论初春冬秋立夏,母亲总是第一个起来,生火做饭,饭做好后热在锅里,然后再给孩子们打热水洗脸,招呼大的起床,伺候小的穿衣服。

放炕桌端菜饭吃饭,等把大人孩子送出家门,叮嘱几句后娘就又刷锅洗碗,喂猪喂鸡。农忙时,还和男劳力一样下地干活。

中午下地干活回来,娘进屋就洗手做饭。下午又下地劳动,晚上收工回来还得做晚饭,喂猪喂鸡。

我的母亲「三」|我的家在东北(三十)

天漆黑了才能上炕,有时还不睡觉得做针线活,一家老小的棉活、浆补得提前准备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那年代,农村还没通电,晚上收工天黑了,点上煤油灯做饭吃饭,吃过饭马上吹灭灯。

晚上,我想点灯熬油看书写作业都不行,因为没钱买煤油,唯一能点灯或焟烛亮一宿,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里,只有那一天,那就是过年,每年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

五、六十年代,农村人家里没有钟表、没有收音机,更没有电视机,只有一个有线广播,当时叫广播匣子。它是娘每天起居及一日三餐的计时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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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匣子的外壳是胶合板做的,刷的深蓝色的油漆,外壳前脸是一只白色飞翔的和平鸽。它是人民公社给社员配发的,并向每家每户收取了五角钱。

每天的早中晚共播放三次,早晨五点太阳出来时,播放前奏曲《东方红》,歌声响起就是娘生火做饭的时间了。中午12点播放《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晚上五点钟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后是全省新闻联播、望奎县和惠头乡本地新闻,每次播音大约四十多分钟。

娘就是靠有线广播每天计时,做饭,掌握全家人的作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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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娘会调理伙食,粗粮细做,一天三顿饭不重样,光各种小咸菜就能做出十几样。家里来了戚(念且,客人 ),她能把最好的食物,最好的厨艺,端出来给客人享用。

她能用一小汤勺荤油煎出一盘外焦里嫩的茄子;煎出一盘香酥的鲫魚;能用一小汤勺猪油,炖出一盆香气四溢的豆角、烧豆腐或炖土豆块。其中的秘方秘决,全在火候,急火煎炒, 小火慢工,葱花花椒油盐酱的搭配。耳熏目染,我打小就看在眼里,学会并记在心里。

但遗憾的,现代化的炊具炒不出当年滋味,炖不出当年用大锅烧柴蒸煮出来的老妈滋味,现代炊具做出来的饭菜火候味道逊色太多。

娘蒸的白面馒头,个个笑的乐开了花;粘豆包,白面豆包、花卷、包饺子、烙千层饼、葱花饼、高梁米饭、小米饭、大查粥堪称一绝,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津津有味,口有余香。

过年时娘炒的菜,小鸡炖蘑菇,土豆干炖排骨,各种豆角干,茄干,西葫芦角瓜干,辣椒片干,冻豆腐,干豆腐,酸菜川白肉,普通的萝卜,白菜土豆也能做出各色的花样。

可是好东西都得留到正月里招待客人给戚吃。父母持别好面子,好脸,会倾其所有地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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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年不节的时候,家里来戚,农村细粮少,只能用粗菜淡饭招待客人,煮大査粥,捞小米干饭或贴大饼子,炖个土豆白菜窝瓜汤什么的。可佐餐的小咸菜,一样不差,在小炕桌上摆的齐齐整整,娘说这叫压桌菜。

青黃不接时,来戚最低四个小咸菜。丰收时节上十多个小菜,有酱香瓜瓢,酱小黄瓜纽,酱芹菜包(用沙布包芹菜根叶子放酱缸里腌的),腌豇豆角,腌大头菜根,蒜茄子,腌糖蒜,焖小尖椒,腌大辣椒,腌咸葱,炝花咸菜(大头菜丝胡萝丝芹菜段), 红油芥菜丝,腌咸鸡蛋等等。红红绿绿,菜香味浓, 咸甜可口,使人很有食欲。

农村收入低,一般红白喜事只送一元至二元贺礼。侄男外女结婚送五元大礼。正月里新人来拜新年,通常只会带来每斤八角三分的蛋糕一斤,槽子糕一斤。收下一元六角六分的礼,他们能做到七蝶子八碗招待一顿饭,还会给新娘子五元拜年的押兜钱。

我私下牢骚,不滿娘的做法: 打秋风吃一顿,连吃带拿,图什么呀,这钱在生产队劳动,十天半个月也挣不回来。

我掰扯这事:平时买个大粒盐你们都算计(那年代还没有精盐),我上学买个练习本,得等小鸡下蛋,凑二三个鸡蛋去供销社卖了,才换两三个田字格本。

娘和爹会异口同声的教训我:能来给我拜年, 是看得起我,人有脸树有皮。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自己劳累受苦,也不能丢份。这就是他们秉承的做人原则。

家里来了亲戚,小孩不能上桌,客人吃饭时小孩得上外边玩去。遇到刮风下雨天,不能出门,小孩要看书写作业,不能伸脖瞅吃饭客人和桌上的饭菜,小孩得戚走了以后,剩下什么吃什么。

三年困难时期,过年的前后,吃饭时,来敲门乞讨要饭的人很多。娘经常把手里正咬一口的干粮,送给来要饭的人吃, 还顺手把自已那份舀在碗里的菜,也送给来要饭的人。

大年初五,过破吃五饺子,甚至把她正在吃的半碗饺子,倒在要饭的人碗里。娘理解并怜悯地说:不饿到一定份上,谁能大过年的,大正月里出来要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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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一次,娘帮我爹用柳树枝条夹杖子,就是给小院里的小菜园做篱笆墙,防鸡鸭进里乱叨。娘往杖子上竖插柳树枝条,必须把杖子夹紧密,父亲用一个木头棒子,啪、啪横砸插上的枝条,以便靠紧。

活快完工时,他一棒子砸在娘正在插枝条的右手大拇指上,当场娘的大拇指就骨折了。农村缺医少药,娘忍着钻心的疼痛,自已包扎一下后,还得继续干活。

后来大拇指尖溃烂,指尖上骨折的骨头掉下一块,致使娘的右手大拇指不好使,拿针缝衣服,做针脚活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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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性格中规中矩,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做个棉衣棉鞋左比量右算计,开领得用一个小碟先画出圆后才敢剪。

每每看见,我就戏谑娘:娘啊, 你看我四姨下剪子就裁,你和四姨一个妈生的,我四姨怎么那么快登有数,你怎么那么左呢! 开个领,还要拿一个小碟,左比右划!

有时,我还会列举出娘在生活中的其它糗事,气的她捂了嚎风,争辩不过我,她就把我一顿好骂。

不等娘骂完,我还佯装一本正经地说: 娘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毛主席都说你了,是他老人家教导我的, 让我指出你的不足,毛主席的话你都不听啦!

娘会柳眉倒竖,啐我一口,半真半假地骂我几句: 去你妈的,别唬弄我!毛主席他老人家住在北京,他怎么能看见我,拿小碟画圆圈印开领啦!

我哈哈大笑。接着逗娘说:咱开个家庭生活会,让大家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弟弟妺妺们七嘴八舌,一唱一和的 随声附合: 娘,改了就是好同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娘也佯怒道,你们他妈的这是故意气我!

我和弟弟妺妺们都忍不住轰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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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妈妈给我缝棉衣,

一针一线缝得密。我穿棉衣要爱惜…… 」

每当听到这首儿歌,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每年初冬,天一稍冷,娘就开始缝棉衣。

全家按大小顺序依次开始,先是给整日起早贪黑劳动的父亲做一套新棉衣,然后是正在上学的哥哥,在生产队劳动的姐姐,最后轮到我和弟弟、妹妹。我们穿的衣服大多补丁摞补丁,小的捡大的穿剩下的,破旧洗净拼补成的。

直到年根底下,大年的腊月二十八、九,母亲才能穿上她自己改做的棉衣。当年没有缝纫机,补破连烂,絮棉花全靠手工操作。多数人穿的都是浆洗翻新的旧衣服。

大哥考学在外,娘早早的给大哥做好了新棉衣棉裤。

为了省路费, 爹背着棉衣先从村后边乡村公路大垫道, 徒步走二十多公里到海伦县的四方台。又从四方台车站就近上火车到北安县赵光,下了火车再徒步走四公里,到前进镇的赵光机校。长途跋涉亲自把棉衣送到大哥手里。

爹从不歇工请假,那次是真想儿子了,才亲自到儿子的学校看看,看看儿子的吃住学习情况。

娘更惦记哥哥,不无遗憾地对我说:唉! 我真想和你爹一起去看看你哥,可这家离不开呀!不知学校宿舍冷不冷?!食堂吃饭可不可口?!住的屋子咋样?!

爹来回三天,他在路上往返就走了二天。他中意地对娘说:我在学校住了一宿待了一天, 屋子不冷。宿舍、教室、食堂都有暖气。主食还有细粮,能吃上白面馒头,花卷,面条。大查粥小米粥都有,不贵。

爹补充说: 唉! 食堂的菜是不贵, 就是学校发的助学金太少了,每个月才七块二角。钱紧粮票也不够吃,孩子舍不得买炒菜吃呀! 每顿都省着吃,吃饭只就着咸菜喝汤。

以后啊,咱家里人紧一紧口,每顿饭少吃几口,把秋后分的口粮多卖一些,换些钱和粮票给孩子邮去,贴补贴补。

听了我爹的话,娘惦记儿子七上八下的心算是落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惬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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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

「末完待续」

2017-02-05 于海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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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华 ,笔名远近,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中国一重教师,富拉尔基公安分局民警、副所长、指导员、分局政治处宣传干事、教导员。1977年毕业于哈尔滨电机学校政文专业。在《齐齐哈尔日报》《鹤城晚报》《齐齐哈尔公安报》《原创文学》《海南文苑》等报刊发表过多篇作品。


来源 | 警官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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