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的“趣味”到底哪裡去了?

書法的“趣味”到底哪裡去了?

梅墨生 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

我們生活在一個氣味非常繁複多樣的時代,真如老子所謂“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道德經》)的充滿聽視覺誘惑的時代。這是一個消費享樂的時代,人們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時刻在觸動與吸引的慾念誘惑中。對於視聽覺感官的刺激的藝術表現顯然不是我們的傳統。外來文化的長驅直入,其結果是豐富並擴充了我們的視聽覺,當然,也一定程度地干擾並攪亂了我們的視聽口味,可以說喜憂參半吧。

筆者無力也無意對某個時代下定義,而這個時代的藝術尤非三言兩語可以概括。

藝術說到底還是離不開趣味。這是梁啟超的意思。我們品賞藝術時一如我們品嚐不同的食物,氣味不對不好聞,滋味不對不好吃,然而傳統中品賞的內涵已遠了,可能是我們時代的“藝術”已逐漸在走味、在變味了。包裝太多,色素、香精添加劑太多太濫,而食物本身的天然本質已蕩然無存。

我們的“藝術”愈來愈多,我們的“藝術”卻愈來愈寡味、愈來愈變味。

書法的“趣味”到底哪裡去了?

就書法而言,我們一旦脫離了漢字及毛筆的書寫,就已離題萬里了,但一經包裝炒作,仍然以“書法”的名義氾濫宣傳著。有人認為漢字是對書法的羈絆,孰不知,沒有限制便沒有藝術,沒有規約更不會有高級的藝術。沒有了規約和限制,仰韶半坡彩陶上的紋飾與圖畫怎麼會那麼生動簡約?有所不為,使倪瓚的山水別具一種冷寂清幽的意境。

西方繪畫亦然,每位大師都是在刪除、精簡和錘鍊中提純自己的語言並昇華了自己的藝術格境的。意大利的莫蘭迪畫那麼單純、簡單的靜物,然而不礙於他成為大師,關鍵在於其繪畫中蘊藉著一種濃濃的趣味,那氣味至純淨、至簡約,有一種約束又自由之美。那藝術的味道是淡的,是靜的,是幽的,是切近又玄遠的。顯然,他不去創作宏大主題,也沒有米開朗琪羅《創世記》般的宏大敘事,可是,莫蘭迪用瓶瓶罐罐的拆組一次次地碰觸著觀眾的心律,那是生命隱密處的微瀾。

書法的“趣味”到底哪裡去了?

能品味藝術,一如我們是美食家能品嚐美味。八大山人的水墨畫,是什麼味道?是幽玄空靈的味道,是苦茶回甘生命況味。“個山人”生命履跡的獨一個不可重複,“個山人”的藝術更不可重複,藝術家一次次的創作也就是一次次的生命時空與況味的消費。觀者於是可以咀嚼於數百年後,隔空對話,了無遮障。藝術的氣味從未因藝術家的消失而消失,反而因時空睽隔而彌散。因此,人類最動人的一個行為,便是可以創造“藝術”

書法的“趣味”到底哪裡去了?

進入菜市場,不免聞到菜與肉的混搭氣味。吃葷的歡喜,吃喜的蹙眉,雖未入口而氣味已至。一幅字、一幅畫、一首音樂、一個建築、一個舞蹈、一首詩……我們都會感受到作者的“欲”與“味”,是故,每一次欣賞都不免於或痛苦或享受的況味。為了那喜歡的口味,我們尋尋覓覓,原來好惡只在一個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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