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武 今年58歲（檔案年齡）是教育局抓人事和財務的二把手，長的高大健壯，五官也“魁梧”，只是眼睛總是一擠一擠的，讓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吧。他聲音洪亮，只要說話，不用擴音器，滿院子就都能聽得到！但參加工作之前的陳子武卻是個“結巴”，一句話能結結結結，結多長時間才能說出來，因為這個毛病，他幾乎成了人們嘲笑的對象！長大後的陳子武常常為此感到羞愧，為了改掉這個毛病，他日復一日，堅持練習朗讀，為了不讓人笑話，他在冬天還要跑到沒有人的河邊，口裡含著石子，迎著凜冽的寒風苦練！辛苦付出沒有白費，現在的陳子武口齒清晰，講話流利，再沒有一絲結巴的痕跡！ 陳子武為人高調，工作認真得法，凡事很愛表現自己，一兒一女都很優秀，兒子三十出頭就在一省會某機關任處級幹部，為人沉穩事故，極善處理與領導同事的關係；女兒也在某省會一高校後勤做財務工作，與領導的關係也特別好！這得益於陳子武的影響和教育，在現今社會的主流評價體系裡，陳子武對子女的教育是成功的，陳子武本人也算是成功的！在兩三百人的局機關，除了局長，包括班子成員在內，陳子武最有話語權：人事調動，財務撥款，他那裡是第一道門坎，這道門坎過不去，後面的事就沒戲！
其實，陳子武今年的實際年齡應該是六十八歲，因為早早就有當領導的目標，所以數次更改檔案年齡，之後，就比實際年齡小整整十歲，這確實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好處，每次提拔，不會因超齡問題而卡死！在沒有微機聯網，只用手寫檔案的年代，只要有點關係，送些好處，改檔案年齡並不是很難的事！最初參加工作的陳子武在本村做一個民辦教師。初中都沒畢業的陳子武，腦子特別管用，小小年紀就能察言觀色，知道誰有用，誰沒用，知道如何利用有用的人達到自己的目的！因為那個年代還是“大鍋飯”時代，生產技能落後，農業勞動極其辛苦，為了擺脫這種艱苦的生活，他每天跟在大隊書記的身後，說著好話，拉著關係，被人家轟攆也不生氣，還是嬉皮笑臉地跑到大隊書記的家裡，跟書記老婆套近乎，嬸子長嬸子短，又是挑水，又是掃地，弄得嬸子直誇：真是個好小夥子，趕明兒讓你叔給你安排個輕鬆的活！在嬸子的幫助下，初中都沒畢業的他被書記安排在了村學校當了一名民辦教師！陳子武不僅腦子靈，學東西還特別快！那時候農村教育本來就落後，師資力量更是奇缺，剛進學校時，因為文化程度低，他只能教小學生，為了能教上初中班，他頭天跑到離家幾十裡的一箇中學聽課、請教，第二天再給自己學校的初中學生上課，居然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原來的初中老師講得都好，因此，深受學生的喜愛！這也是他此後常常引以為傲的事情！就這樣，他在這個學校一干就是十幾年，靠著自己的勤學，敬業和認真的態度，再加上嬸子的“吆喝”，陳子武迎來他人生的又一次機會：那時，農村時興推薦工農兵大學生，在陳子武上下活動後，他第一個被推薦上了大學，這是陳子武命運的轉折點，從此徹底脫離了“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個汗珠摔八瓣”農民生活，可以永遠離開這個艱苦落後的偏遠鄉村，開始全新的城市生活了！要知道，能坐著辦公室，吃著商品糧，這是當年多少農村人夢寐以求卻不能實現的事！
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了教育局下屬的一個教研室工作。教研室裡，除了幾個年齡大的，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是近幾年分來的正規大學畢業生，陳子武雖然也是剛剛進來，但論年齡，他也是叔叔輩的，陳子武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大能小，畢竟都是先他一步進來的人，不管年齡大小，工作上人家都是前輩，他自打來這兒的第一天，無論見誰都是點頭哈腰，恭恭敬敬，工作間隙端茶倒水，掃地抹桌，弄的年輕人都不好意思，他卻樂在其中。這種日子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小陳，水沒了！” “子武，倒茶！” “老陳，桌子髒了！” 無論年輕的還是年老的，只要聽到叫聲，陳子武總是高聲回應：“好咧，來了！” 活脫脫一個店小二！這種狀況持續了兩年，偶然的機會，教育局長陪同市局一科室領導到教研室視察工作，陳子武一看，是工農兵大學時的一個同學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弓著腰，雙手握著同學的手使勁搖著，興奮地說：“老同學，我是陳子武呀！” 同學稍一愣神，反應過來後，也熱情地跟同行的局長介紹：陳子武，我大學的同學，以後多照顧啊！局長滿臉是笑，連連點頭。同學回去的第二天晚上，陳子武就備了禮品跑到局長家，說幹了這麼多年，業務也熟了，能不能回局裡去，做更多的工作，關鍵是離您近些，我也好多學習，多進步啊！局長表示，會考慮的！在這之後，每到週末，陳子武就會帶上禮品，跑到局長家，幫助拖地，整理院子，乾乾雜活，帶帶孩子，局長不讓，他只管搶著幹，幹完就走，臨走還邊後退邊哈腰羶笑：局長留步，局長留步！半年過去了，他又去了好多趟，同學那裡自然也沒少跑，年底的時候，他被調到局機關，做工會工作。
進了局機關的他，腰板一下子直了不少，見到下屬單位的人，總是一臉的嚴肅，腔調倒是壓低了不少，聽上去很深沉的樣子！只是看見領導，就打著箭步衝上去，雙手握著領導的手，滿臉堆笑，哈著腰說：領導好，領導好！有什麼事您就叫我，家裡的事也別客氣，我有的是力氣！每次領導都說，不用，不用，但心裡還是很受用的！ 逢年過節，領導那裡是陳子武必去的地方！只一年多，陳子武就被提拔成了工會副主席，正式進了局領導班子！ 陳子武一下子覺得自己高大了許多，走起路來腰板挺直，臉微微上揚，見到局裡的一般同志，也是慢條斯理，一副傲視一切的樣子 ，只有看到局長和位置高於他的領導，他才會又是握手，又是熱情地寒暄，滿臉堆笑，噓寒問暖！ 兩年之後，工會主席退休，陳子武接任， 這中間，他究竟找了多少人，跑了多少關係，自不必再說！
當上工會主席的陳子武自然是春風得意，走起路來腳下生風，臉也揚的更高！不久，原來的局長也退休了，縣裡的一個副主任調任教育局任局長，新局長姓木，文人出身，儒雅沉穩，對風水之說頗為相信，老局長的辦公室尚未騰出，很多私人東西還放在辦公室裡沒有帶走，新局長的辦公室還沒安置，這本是局辦公室主任負責辦理的事，陳子武上心的很，新局長剛進單位院子，他就竄著箭步衝上去，哈著腰，臉上堆滿了笑，雙手緊緊握住新局長的手，激動地說：“局長啊，可把您盼來了，您能來當局長，真是我縣教育界的大幸！走走走，到我屋裡坐一會兒，我先跟您彙報彙報工作！”說著，硬把新局長拉到自己屋裡，待局長坐定，陳子武忙泡上茶，雙手遞到木局長手裡，先是一陣寒暄，接著介紹局裡目前的工作狀況、人事情況以及近段時間的工作計劃等，說的簡潔，清晰，重點突出，木局長頻頻點頭。接著，陳子武話題一轉，小聲對木局長說：您的辦公室還沒安排，在這個院子裡，數東為上，老局長的屋子站“龍頭”位置，風水最好，我已經安排人騰挪房子，屋裡準備再收拾一下，您下週就能在自己的辦公室下命令了！這幾天讓辦公室帶個車跟著您，出去轉轉，玩玩，工作的事先不用操心！ 這安排，讓木局長心裡暖暖的！送走木局長，陳子武立馬叫來辦公室主任：去，去，馬上帶著人把老局長的東西搬出來扔到後院的倉庫裡去，原來的辦公桌椅都打下去，給下面的科室用，明天一天，勿必把這幾間房騰完，後天讓裝修隊過來，把屋子裝修一下，再新買一套辦公用具放進去，要買好的、看著漂亮的！ 說完，不等辦公室主任說話，就大手一揮，快去！辦公室主任悻悻地出來，心說，我的主管領導還沒說讓老局長騰房呢，你怎麼就急上了，真是人走茶涼，翻臉比翻書還快！但人家是領導呀，領導的話都得聽，辦去吧！ 緊接著，陳子武又通知司機，明天跟木局長出去，帶足錢！木局長愛抽菸，記住買幾條小蘇煙放車上！ 做完這些，陳子武長出一口氣，把腳放到桌子上，點根菸，深吸幾口，一個計劃在心頭醞釀！
第二週，木局長遊玩歸來，正式入住新辦公室，對屋裡的佈置很是滿意！自此，陳子武鞍前馬後，幾乎成了木局長的影子，僅一年多時間，陳子武就在局長的安排下，成了抓普教，抓計財，抓辦公室的單位三把手，而抓人事的常務副局長是一位做了多年鎮長，工作能力強，為人正直踏實，正是年富力強的中年人，據說，他的姐夫是縣政法委書記！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計劃，陳子武向二把手發起衝擊，因為與局長的關係特別好，木局也極力向上級推薦，為把握起見，他又央求在市裡的老同學幫忙託關係，為了增加籌碼，他又轟轟烈烈的在教育系統搞起了“新課改，學幫帶，提素質，見成績”的活動，全局上陣，整個教育系統行動落實！陳子武寫文章，邀記者，說是為教育界的成績做報道，實際在為自己做宣傳，動靜鬧的挺大，縣領導有了壓力，決定開會研究，政法委書記倒是對教育局的情況瞭如指掌，常委會上提出建議：工作成績值得肯定，也是選拔任用的重要條件，但群眾基礎和廣大教職員工的意見我們必須尊重，要民主嘛！ 於是，一個民主測評會議在教育局召開，要求教育局全體同志都參加，對局班子成員進行民主測評，評議結果做為工作調整和選拔任用的重要參考條件。民主測評結果出來了：木局長自然是第一，常務副局長的得票數排第二， 陳子武，班子成員裡得票數倒數第一！至此，常務副局長之爭暫時告一段落！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陳子武正常上班，就象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只是走路時，臉揚的不那麼高了，見到一般同志，也不再那麼嚴肅，而是臉上掛著笑容，熱情地打招呼；木局長那兒，照樣鞍前馬後，殷勤備至！
轉眼又是幾年，木局長上調，新一屆局長走馬上任。聽說新局長宣佈的當天晚上，陳子武就跑到局長家裡，先讚歎新局長的工作能力，再談單位現狀，談人事情況，談這這幾年的工作成績和體會，又激情澎湃地談下一步教育的新走向，新規劃 …… 談得局長滿心愉悅：有這樣的副手，工作應該很輕鬆嘛！接著，陳子武又建議局長：您暫時先在賓館住宿辦公，我得安排人把辦公室好好裝修裝修，新領導得有新氣象嘛！！ 第二天，裝修隊就熱火朝天地幹起來，拆掉原來的裝修，整個屋子重新設計佈局！一個月後，辦公室裝修完畢，接局長回局裡辦公！新局長正式進機關的第一天，全體同志列隊歡迎，局長很感動，知道是陳子武特意安排的，也特別滿意！之後，陳子武把工作計劃親自送過來，行程安排每天跟局長建議、請示；工作之餘陪領導喝酒，唱歌，外出遊玩，儼然新局長的貼身秘書！不久，常務副局長調任縣事務局任局長，陳子武順利接任教育局常務副局長一職，成了名副其實的二把手，多年的願望總算實現了！
時間過得很快，新局長轉眼已經過來7年了，跟陳子武年齡相仿的其他領導、同事，一個個早退了，但他的檔案年齡小啊，副局長的位置上再幹幾年是絕對沒問題的！何況，新局長上調，還有機會衝擊一把，說不定還能弄個一把手幹幾年！市裡工作的老同學也早退了，告誡他：別再爭了，朝裡無人難做官，做一把手的難處和風險就不要去體會了，安全著陸吧！ 也許是領會了老同學的意思，也許真的是覺得年齡大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又一任局長到來，陳子武主動找到局長，談了這些年的工作成績，談了教育系統面臨的問題，談了他已經成文的解決方案，又談了下一步的整體部署，最後說：把年輕人扶上馬吧，我盡全力配合，再送年輕人走上一程，為你分憂！局長很感動：還是老同志啊，思路清，境界高，責任心強，工作能力也棒，好同志啊！從此，重要會議請他主持主持，旅遊考察帶他一起轉轉，大型活動跟他請教請教，其餘時間，他就呆在寬敞舒適的家裡種種菜，養養花，興致來了就跟愛人一起到兒子家住上一陣，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逢年過節，單位還派人把獎金，福利送到家裡！至於單位嘛，想去了就過去轉轉，不想去了就不去，反正也沒人管！只是，春節之前，陳子武是必去單位的，那幾天裡，他會每天坐到辦公室，叫來同志們談談工作，問問思想，給各個二級單位和科室負責人打打電話，問候問候！這些單位和科室的領導也都是聰明人，對老領導的意圖心知肚明，雖然很少上班，畢竟人家還沒退呢，還是班子成員，說話還是有影響力的！因此，不敢怠慢，按每年的老規矩，殷勤地把過節的紅包送到陳子武的辦公室，一個春節收的，足夠兩個孫子一年的消費了！看著紅包，心中是說不出的愉快，回到家裡，對著孫子感慨：你爺爺起點太低了，有你們這基礎，老子能混到副國級！ 說歸說，臉上洋溢著的，還是滿滿的得意與滿足！
我想，每個人的人生境遇不同，生活理念和追求也各不相同，我們沒有權利批評指責別人追求進步的方式，只要是有益的，就該追求！努力了，收穫了，無論多少，知足就好！ 何況，無論走過多麼艱辛曲折的路，最終能到達，哪怕是靠近自己嚮往的地方，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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