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蘇青主辦方型旬刊《山海經》

蘇青在淪陷時期的滬上文壇享有盛名,其成名原因主要可歸結為兩點,一是散文集《浣錦集》出版時篡改孔子名言,提出“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引起持續熱議;二則是以其失敗的婚姻生活寫成的長篇小說《結婚十年》,竟遠銷平津,供不應求。隨後,小報界主事者向她邀稿,欲藉助名人效應,來提高報紙銷量。只可惜好景不常,很快抗戰勝利了,一切都得重新洗牌。

1945年9月27日,《管理收復區報紙、通訊社、雜誌、電影、廣播事業暫行辦法》頒佈,汪偽時期所辦的小報一律停辦。沒過幾天,《鐵報》因主辦者毛子佩背景深厚,於“雙十節”率先復刊。另一份龔之方、唐大郎辦的《光化日報》則改名《光復日報》,延至10月22日戛然而止。

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新聞界摸爬滾打多年的小報才子們迅速想出了應對之法。據唐大郎回憶:

勝利以後上海的小型報奉令停刊,當時日刊無法出版,小型報從業員的生活,限於恐慌,我想補救這種現狀,有一天同之方商量,我提議發行一種以小型報內容為內容的週刊,他轉了一夜念頭,想出這十二開書的形式,叔紅先生替我們寫了報眉,姚肇第律師又替我們寫了報頭,又邀也白合作,由他來主持纂務,(也白為上海小型報編者唯一人才,他不斤斤於板面之好看,而選稿自有眼光)這就是今日方形週報始創者的《海風》。《海風》之後,繼起了許多同業,都是擁有廣大讀者的,但不久由十種而變成二十種三十種,以至最多的時期有六七十種,方形週報在上海成了狂瀾。(《定依閣隨筆·“作俑者”的罪戾》,《僑聲報•小聲》1946年5月21日)

按,叔紅即大郎的好友桑弧,報眉當指刊物名稱。也白姓黃,曾為《力報》主編。確實,11月17日《海風》甫一問世,便一紙風行,引起同業紛紛跟風,坊間一下湧現出大量“海”字頭的小報化方型刊物。如《海光》(主編盧一方,1945年12月5日創刊)、《海星》(主編曾淹,1946年2月19日創刊)、《大光》(主編周小舟,1946年3月14日創刊)……影響所及,就連早《海風》一日創刊的《吉普》週刊,四周之後也將開本從原先標準的十六開,改成了十二開。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小型報面臨危機

蘇青外向而率直的性格,固使她能在上海淪陷期間左右逢源,騰踔一時。改天換地之後,卻只得灰溜溜地蟄伏退隱,默默忍受撲面而來的輿論清算。七個月後塵埃稍定,只見蘇青的兩篇雜文才剛在《大光》第1、2期上露頭(1946年3月14日、21日出版),孰料僅隔四天,25日出刊的《海潮週報》第2期,就有人撰《蘇青又寫文章》,對之嚴加指斥:

在敵偽時代的文壇上,曾經紅得發紫的女作家蘇青,她的名字也被列入“漢奸文化人”之內,因此,在勝利後,蘇青是“銷聲匿跡”了!可是我們最近又在一家新出的週報上,發現了蘇青的文章,難道這家週報不請蘇青寫稿子,就一定會“關門大吉”,而偏偏要請這個附逆過的女作家幫忙了。

文末連帶著痛罵主編“也許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健忘者吧”,顯得義正詞嚴,令人膽寒。

面對突如其來的迎面攻訐,蘇青只得退避三舍。然而生存壓力最終迫使她毅然選擇繼續與小報界合作。5月10日,蘇青在《滬風》發表《午夜獨思》,抱怨自己一年前被《前進婦女》斥罵為“文妓”,是因遭斷章取義的引證而受了誤傷。陸續地,6月3日、10日,蘇青的短篇小說《一粒星:結婚十年續集》刊在12期、13期《香海畫報》;8月14日,另一篇短篇《黃昏怨》見於《香雪海》第3期。

上述出版園地,均為小報化的方型週刊。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蘇青

令人好奇的是,當方型刊物方興未艾之際,作為曾經成功的雜誌編者兼出版人,蘇青難道就沒有動過心思重起爐灶,再創輝煌麼?有是有的,但至今語焉不詳。

王一心《蘇青傳》(1999年學林版):“抗戰勝利後,蘇青和她(引者按:指周文璣)還曾各斥資五十萬元,合辦過一個刊物,取名《山海經》,不過只出了一期,就因為蝕本而關門了。”其信息來源見於該書後記:“感謝蘇青的舊友、臺灣周文璣女士,雖然她對如煙往事已記憶模糊,但仍很認真地回信,並贈以大作《一念之間》”。

若翻檢當年方型週刊裡的多條文壇短訊,則《蘇青傳》所附“蘇青生平著作年表”將此事繫於1945年,與事實不符。

最近出版界非常熱鬧,蟄居已久的蘇青,難免眼紅,要是敵偽不投降,那是多麼好呢,她又可以大出風頭。如今再也輪不著她了。惟久靜思動,人之常情,蘇青也將起來辦刊物了。她將出版的據說取名為“白話”。(《蘇青辦〈白話〉週刊》,《吉普》第17期,1946年3月11日出版)

勝利以後,大膽女作家蘇青為了某一種嫌疑而息於家園,直至最近,忽然又靜極思動了,一個活躍了的女人要她靜默,實在是非常苦悶的,除了曾再版了一二萬本《結婚十年》之外,看到市上週報雲湧,自己一向也就辦辦刊物的,至此如此能不眼紅,而且手裡已有了幾根條子,乃託人計劃開辦費之預算,然而結果則木“未”成舟,消息卻已傳了出去。(《蘇青近事》,《七重天》第1期,1946年4月1日出版)

在敵偽時代有“文壇女縱橫”一句術語,原是指的蘇青與張愛玲,蓋當時張蘇兩女,頗能叫座。如戰國時蘇秦張儀也。然而各有撐腰文人在後,蘇青是陶亢德與柳雨生,張則有袁殊與胡蘭成。四男兩女,皆有密切關係,於是在袁殊的《雜誌》上,有張愛玲論,在柳雨生的《風雨談》上,有蘇青論。……勝利以後,蘇張匿跡銷聲,都怕去嘗鐵窗風味,日子久了,仍安坐自己家中,似乎不大要緊,所以她們靜極思動,又活躍起來。蘇青已經主編了《山海經》是旬刊,不是週刊。張愛玲亦將以主辦《人鬼談》出現於海派週報之群。(《張愛玲遣嫁有期》,《海風》第22期,1946年4月13日出版)

不得不佩服小報記者消息靈通,神通廣大。其中張愛玲與《人鬼談》的緣分一時無從說起,若將目光移向蘇青,則她在方型刊物如火如荼之際,也曾躍躍欲試,投資興辦了一份。起先擬取名《白話》,最終改為《山海經》。初誤以為週刊,實則是旬刊。

1946年4月9日《申報》第六版刊登的廣告“山海經創刊號今日出版”,頗能彰顯編者的趣味。頂上標語:“奇軍突起,有排山倒海之勢”,滿溢著濃厚的“海派”氣。下面所列重點篇目,細加玩索,宛如一份婦女專號,如《女作家談丈夫的資格》,再如一北一南兩名女漢奸小傳:《女漢奸尹梅伯豔史》,伴以“風騷潑辣,活像一個王熙鳳”的副標題,而《莫國康這女人》,旁註“妖媚詭秘,從重慶到延安到南京”。這些文字都試圖挑動讀者的敏感神經。廣告正中央密密麻麻排出十篇文章標題,內容駁雜,八卦味道濃烈。其中“張愛珍談張恨玲”不知與張愛玲有何關係。左側邊緣三篇署名文章,老鄭《電車售票員自述》,估計比較接地氣。黃次郎《接吻的故事》,許是戀愛題材吧,作者本名王敦慶,是著名的漫畫家兼散文家,也常年活躍在小報界。而《紅樓痛記》,作者蕘公,應即主編過《逸經》雜誌的太平天國專家謝興堯。他是北大畢業生,曾於蘇青主持的《天地》月刊寫過回憶老北大的文章,而紅樓是老北大標誌性建築,故推測也是討論校史吧。最底下兩篇文章《墮胎記》《上下其發》,基本也是女性題材,因作者姓名陌生,無從多加置喙。

經調閱上海市檔案館所藏山海經旬刊的申請登記檔案(檔號:Q6-12-4),將之與其他材料排比分析,或能大致掌握蘇青的辦刊細節。

其中最重要的檔案有:聲請書並附登記表(1946.3.25)及上海市社會局批文(1946.4.5)。

聲請書:

名稱:山海經。

刊期:每月七、十七、廿七日出版。

社務組織:發行人一,主編一,工役一。

資本數目:二百萬元。經濟狀況:自給自足。

發行所名稱:山海經社,地址:西藏北路廿一號二樓。

印刷所名稱:中國科學公司,地址:中正中路六四九號。

發行人姓名:韓晶華。籍貫:江蘇武進。年齡:三十五。學歷:東吳大學畢業。經歷:曾任武進溪南、城南、淹城各中學訓育主任十年,現任上海中正學校教員。

登記表:

宗旨:提倡文藝趣味化。

發行數量:總數15000本,其中本埠10000本,外埠5000本。

價目:零售三百元(本),批發:七折。

社會局批文:

具呈人山海經旬刊社韓晶華

本年三月二十五呈一件為申請登記內呈表悉,仰遵照規定,重填登記表呈核,表隨發。此批

局長:吳開(先)

副局長:童行(白)

批文背面寫著“35年4月5日上午收到”,事由:“山海經旬刊社聲請登記”,6日,辦事員寫“擬通知來局談話再核”。備考欄裡填著“查已停刊,擬予歸檔”,時為“五卅”。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聲請書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登記表

不難歸納出如下結論:首先,韓晶華想必為所謂“白手套”,從其學歷東吳大學畢業,似為蘇青前夫李欽後的校友,雖說兩人的年齡差了好幾歲,但當年大學生年紀相差幾歲很正常。其次,從經營情況分析,假如周文璣事後各人出五十萬的回憶不錯,比照登記表上二百萬的資本數額,故猜測周文璣當為投資人之一。此外,檔案袋中還混入同年4月9日上午收到的一份山海經週刊社呈交的登記信息,這樣,傳說中另一同名刊物的出處也有了著落。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山海經》

近來因緣際會,有幸從北京雜書館寓目《山海經》整刊,不妨略作舉隅,傳遞蘇青主持的這份今已稀見的方型旬刊的廬山真相。

先看封面。它與傳統雜誌的封面大異其趣,而與其他方型期刊相類,封面即頭版。刊頭字體與《申報》廣告相同,報社地址、每冊售價均與登記時一致,正式創刊日則為4月10日。此外,並不交代通常該有的版權信息如社長、主編姓名,也不見發刊辭。

通常來說雜誌的頭版至關緊要,《女漢奸尹梅伯豔史》即刊於此。右下角一則豆腐乾文章《張愛玲談張恨玲》(《申報》廣告誤植一字),署名“月”,或為蘇青筆名“魚月”簡稱:

三月二十八日晚上蘇青往訪張愛玲,座上有張愛姑及其他男賓三人,談話中間,蘇青忽然對張愛玲說道:“近來在某週報上發現有署名張恨玲者,你愛她恨,倒也有趣。”於是某先生(張愛姑之友)就搥口道:“而且愛玲的名字是從英文Eileen譯出來的,而恨玲更可說是Helen的譯音。”張愛姑聽了點頭道是,最後張愛玲才微笑發表意見道:“我很喜歡看張恨水的小說,恨玲名字聽起來倒像是張恨水的妹妹。”

對話語氣輕鬆,畫面感極強,從一側面反映張愛玲對模仿自己文風乃至仿冒其名字的“李鬼”們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此外,從3月25日剛辦理申請登記,批文下來後,又於4月9日投放廣告,種種舉措均顯示蘇青辦刊時心態篤定,大體是謀定而後動的。但又將3月28日的張愛玲見聞為噱頭,緊急插入以廣招徠,有何必要性呢?當然表面上可以理解為契合了“文藝趣味化”的辦刊宗旨,同時亦可反映蘇青的選稿思路仍停留在兩年前,即希冀繼續打出“張愛玲牌”。更重要的是,張愛玲此前去溫州找胡蘭成,已“失蹤”多月,坊間謠言蜂起,不一而足,有的說她退藏青島,也有的說她去了蘇北……而蘇青這篇短短的訪問記,其意義就在於第一時間向世人宣示:張愛玲返滬了。

祝淳翔:苏青主办方型旬刊《山海经》

《山海經》在申報上的廣告

寫莫國康的那篇見於二版。三版則有老鄭的電車售票員自述,篇名還冠以“三十年前”字樣,文中談及報名、培訓、正式上班以及如何丟掉飯碗等事,堪稱個人視角的上海電車發展簡史。只是引用面試雙方的英語對話簡直集洋涇浜之大成,頗可發一噱。

蕘公《紅樓痛語》在第六版,解題部分談“去年因鑑於紅樓聖地之被汙毀,北大老人漸多消逝,偶過其地,感慨系之,頗擬撰《紅樓一角》,以紀往事。”“因以《紅樓一角》之後,續成《紅樓痛語》。”將之與《天地》第21期《編輯後記》:“蕘公先生之《紅樓一角》,乃敘北大往事者”對勘,可知謝氏先前寫的《紅樓一角》,或因稿長,或因題材不合,遂刊登續篇,略敘敵偽佔領期間的北大痛史。而《紅樓一角》終與蘇青無緣,後於1948年分兩次刊於黃萍蓀主編的《子曰叢刊》,也為1995年遼寧教育版《堪隱齋隨筆》所錄,只是集中不見《紅樓痛語》。

第八版上黃次郎《接吻的故事》前幾節將雜誌裡看來的接吻故事,硬湊攏來,末節提及“漫畫界獨多不知吻味的人們”,竟只因為這些漫畫家從未畫過接吻場面。

第十版《上下其發》,原是談論男女髮髻的朝向問題,文末對原子彈發出感慨曰:“現在的男人,不在頭髮上用心思了,卻去發明原子彈,發明新型的戰爭的武裝和平。”作者“連雲”,有人說是張愛玲的化名(《張愛玲改名連雲》,《香海畫報》第5期,1946.4.15),我卻讀了半天,絲毫沒有同感。一則張愛玲遠道乍歸,體力和精神有待恢復,大概無暇動筆。二則連雲文中有一句“以我們男子純粹局外人的觀點看來”的話,張愛玲即便化名,又何必用男子口吻呢?

第十二版《女作家談做丈夫資格》,似為蘇青與張愛玲關於婦女、家庭、婚姻諸問題的對談記的續篇,這次請到了潘柳黛、張宛青和周鍊霞。隨刊登出的還有三位的大幅近照,亦為刊物添彩。

刊中廣告,有衡豐百貨公司、華達藥廠的保健鈣、中華皮鞋公司、大東皮鞋公司、美國Bakelite公司電木粉、協和行、信誼藥廠的賜保命和消治龍、光明雨衣、中南大藥房、中央大藥房以及明星香水,真是琳琅滿目,陣容強大,足見蘇青交遊之廣。其中惟有明星香水為周文璣名下產品,更證明蘇青拉來的贊助者應不止周文璣一人。

可嘆蘇青此番努力付諸流水,只出一期便遭遇了滑鐵盧。

原因何在?

首先當然是一擁而上,競爭激烈。1946年5月10日《申報》“小型報面臨危機”報道:“勝利後的上海出版界,產生了一個畸形現象,即小報化週刊的接連問世,聲勢之盛,幾乎窒息了其他一切出版物,使各種書報雜誌的銷路,大受影響。到如今報攤上多為這類刊物所佔,五光十色,使人目為之眩。記者為此曾作了一番詳細調查,其結果則該類刊物,至目前為止,竟已有七十三種。”市面上既有如此多的類似刊物,一時怎能消化呢?

更有甚者,唐大郎指出:“為了種類太多,流品隨之複雜,十之七八,幾乎都不走正道,以色情號召,以故作謠言,聳人聽聞,於是造成許多人對它憎惡,甚至於切齒的。”

——種類既多,內容又泥沙俱下,讀者無可適從,市場很快就飽和了。

於是雜誌攤販動了歪腦筋,輒令局面雪上加霜。據蔡夷白《談週報》(《海光》第20期,1946.4.17)稱,市面上發生兩種現象,一是租報,出少量錢,按日由報攤將當天出版的週報送來給租戶看,看完了換第二種,最後向報社一退了之。二是掉報,許多人買一份甲週報,看了一遍,拿到報攤上,貼一百元再掉一份乙報,其結果發生一件笑話:某報攤批到一百本某週報,到期未能銷完,退下的批數竟達一百零九份。總之,這兩種現象都讓讀者減輕負擔,讓報攤獲利,而報社只有賠本。

蘇青具體虧了多少錢呢?

據《蘇青鬧海記》(《海星》第12期,1946.5.7):“山海經週報已經出版了,望平街實銷二千四百餘份。”按,山海經實為旬刊自不必糾結,標題裡的“鬧海”即投身海字頭方型刊物出版事業之意,亦不難理解。若印數果如登記表所填為一萬五千份,則實際銷數不滿兩成,堪稱慘淡至極。又據《蘇青辦小報虧大本》(《海晶》第12期,1946.5.9)提及,四月上旬,蘇青出《山海經》,結果大虧三四十萬。虧損額之巨大,竟蝕去資本金近百分之二十。

據說蘇青此後還想辦雜誌。(《蘇青“雄心”不死》,《海燕》第13期1946.6.10)誰知7月19日下午,蘇青寓所慘遭小偷光顧,失竊積累多年的美金一千元、法幣三十餘萬,金鐲金錶各一隻,戒指若干,全部損失合計三百萬餘元之巨。(蘇青《失竊記》,《香雪海》第1期,1946.7.31)逢此變故,辦刊事遂寢。

古語云,“其興也勃,其亡也忽”。方型期刊熱潮毫不例外,來得快,去得更快。到1946年6月下旬,甚至還遭到過集體取締,後雖經部分業者申訴而復刊,但已風流雲散,盛況不再。蘇青是個要強的人,在新形勢下,面對稍縱即逝的機會,她努力奮發,以圖東山再起,雖未獲成功,但遇事不放棄的精神著實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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