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就這麼狹路相逢
十三歲那年,我突然有了一個極壞的習慣。
我習慣在半夜張開眼睛,極力張大瞳孔,
試圖看清糊滿報紙的天花板,
然而,在這黝黑的夜,一切只是徒勞。
夜只是這樣隆重的罩滿我身體,我縮在被子裡,小小一團。
我想,我怎麼就一點也找不到別人小說裡所說
的夜色如水的恬靜美麗呢?我只能在半夜聽到
父親的咳嗽聲,母親柔腸百結的輕微嘆息聲,
還有涼生熟睡時所發出的均勻呼吸聲。
在我年少的意識中,涼生是與我不同的,
與整個魏家坪 的孩子都不同。
我喜歡在他睡午覺時,用初生的小草尖探入他的耳朵裡,看他被癢醒,我就貓著小身體,躲在他床邊,學我們家小咪貓叫幾聲。涼生眼都不睜,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姜生,別鬧了,睡覺呢。
他叫涼生,我叫姜生。
十七歲,《泰坦尼克號》上演,Jack
對Rose說,You jump,I jump。
我說,不。
我以為我永遠不會。
而這一刻,當我隨著你飛身而下的那一刻
我才知道,那個答案,只是因為那個人不對。
原來,“You jump,I jump”,最好的翻譯是
“生死相隨”。
姜生,我愛你。
已經到,生死相隨。
海風在我的耳邊呼嘯。這一刻,我多麼想抱住
你,讓你不要有恐懼。
我知道,愛,我不是你最愛的人;
死,我都不是那個你希望陪你死的人。
姜生,墜海的這一刻,讓我給你說
說這些情話好嗎——
那個男人啊,他用十七年讓你愛上
那我就陪你用七十年忘記。
……
那時,我們都老了。
一切紛擾都已不再重要。
我九十九歲,你九十一歲。
我已經老年痴呆,而你早已頭髮花白。
你可以很驕傲地對小外孫說,瞧,你外公那個
傻老頭追了我一輩子,可外婆的心裡啊
一直都一個人啊!
我不會計較,老太婆。
因為那個陪在你身邊一輩子的人,
是我。
可我會吃醋的,老太婆。
雖然已垂垂老矣,分不清眼前的你是我媽還是我嬸。
我就和小外孫一起,隨地小便,讓你著急讓你氣。
或者我就讓小外孫,推著輪椅上的我
找隔壁那個九十三歲還對你不死心的涼老頭決鬥。
如果他的老太婆幫他來揍我。
老太婆,你也要來幫我啊。
如果上天能讓我們不死去,那麼這些小情話,我都要告訴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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