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家腦海中常有的父親形象比起來，我的父親是個例外。他不像山一樣挺拔，也沒有冰霜似的面孔。他愛笑，就連被我母親責罵時，他也依舊是笑著的，沒有解釋，也沒有憤怒。
父親總是笑呵呵的，我就以為父親是從來不會傷心的，直到我親眼看見了晶瑩的淚珠從父親黝黑的臉上流過……那是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父親在外面喝酒，酒後一個人歪歪扭扭地走回來，進屋就仰面八叉地倒在床上。母親一邊給父親脫鞋一邊讓我去打熱水。從父親進門，母親就一刻不停地伺候著，並嘴裡不停地抱怨著。父親一直盯著母親笑，最後竟笑出了眼淚。我看見了，既驚訝又震撼。母親也有些意外，她說：“天天叫你少喝酒！你看，喝多燒到腦子了，腦子燒壞了，又哭又笑的。”
母親出去後，父親招手讓我過去。我坐到他身旁，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淚痕。父親拉著我的手，似乎消去了醉意，幽幽對我說：“你老爸沒用！天天惹你媽生氣。你媽說了十幾年的離婚，還這麼對我好，還這麼忙著這個家。你說你老子怎麼就沒什麼好日子給你們娘倆？你是不是也覺得你老爸挺沒用的？”說完這些，父親的眼睛又溼潤了。
此時的父親在我眼裡，如同幼兒園裡努力了卻沒能完成任務的小朋友，既傷心又脆弱。
我兩手握緊父親的手，說：“老爸一直是我的榜樣啊！我說過以後要找老公就找像你這樣的，沒脾氣，又知道心疼老婆。老媽從未離開，還不是因為咱老爸魅力大？”
父親聽了我說的話，呵呵直笑，連連說：“對對對！不愧是我閨女！不愧是我閨女！”
恰似雨過天晴，從那以後，父親幹什麼都更有興致，更加努力，也從不叫累。後來他為給我攢讀大學的錢，便乾脆開始打兩份工，起早貪黑地工作著，每天晚上都要到很晚才回家，那段時間我基本上都碰不到他的面。
高考那年，時間緊張而學業繁重，既單調又壓抑。有好幾次，父親試圖和我聊聊天，卻被我不耐煩地一句話噎了回去。後來想想，當時父親一定是很失落的。
父親第二次落淚，是因為我。
有段時間，我因為學習壓力很大，情緒不好，就時常頂撞父親。但父親總是笑笑，最多說我一句：“孩子大咯，管不了咯！”我沒有想到父親心裡，那會兒是那麼難受，直到一天酒後，父親說我不像他閨女，“哪有閨女這樣對老爸的？”說著說著，父親的眼睛紅了，眼眶溼了。
這觸痛了我的心。我知道，很多時候，很多話，父親只有藉著酒勁才能說出來。我開始自責，眼淚也情不自禁流了出來。父親看到我的眼淚，似乎也怔住了，隨即內疚地避開了我的眼睛。當時，我多想擁抱一下他，對他說聲對不起，可我那時卻做不到。
到外地讀大學以後，才深深體會想家的滋味兒。第一次放暑假回家，到家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緊緊地抱住了父親，並大聲地告訴他：“老爸，我想死你了！”我終於大聲地說出了我對他的愛。看著父親日漸滄桑憔悴的臉，內心不是滋味兒。
但這次父親是真正開心地笑了，他像個孩子一樣哈哈大笑。我也流著眼淚笑了……
家裡的事，父親用肩膀來扛；而父親的心，由我來溫暖。
閱讀更多 品讀小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