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8.戰後分配問題

E08.战后分配问题

第五章 “五世昏亂”與“秦晉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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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8.战后分配问题

因為韓戰的失利,晉惠公做了一個多月的階下囚,一切談判都結束之後,秦穆公用七牢的待遇來款待他。古代三牲備為一牢,所謂的三牲指的是豬、牛、羊。七牢是侯伯之禮,也就是說為了宴請諸侯國君,就要殺掉七頭豬,七頭牛,七隻羊。秦穆公以七牢之禮招待夷吾,就表明已經恢復了他的國君身份,讓他終於重見天日了。當年十一月,晉惠公終於結束了客居生活,回到了他心心念唸的晉國。

這次的秦國之行,被晉惠公視為奇恥大辱。這次戰爭除了成為階下囚帶來的痛苦與羞辱之外,對他而言,最大的損失莫過於霸業之路從此終結,以及從獻公以來晉國集權化政策的失敗。韓之戰拼光了晉國自獻公以來積累的軍力和財富,使得鋒芒畢露的晉惠公不得不從頭開始積蓄力量。而戰爭造成的心理和生理的創傷讓他知道,哪怕拼盡全力,自己恐怕也等不到晉國成就霸業的那一天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一直與自己作對的慶鄭。慶鄭屢次出言不遜,晉惠公只當他是個性張揚,說話有些刻薄,都沒有太放在心上,故意冷落他也就罷了。然而慶鄭卻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候,在自己陷入泥潭之中的時候不聽調令,擅自離開,導致自己兵敗被俘,這是永遠都不能饒恕的。因此當他回到晉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慶鄭開刀,以洗刷自己的恥辱。

慶鄭也深知自己的這次玩世不恭帶來的後果有多嚴重,戰場上晉軍佔據優勢,因此他才故意找惠公的不痛快,讓那個一直都看不慣自己的國君吃那麼一點苦頭,並沒有預料到自己的這一時衝動竟然會釀成這樣的後果。當晉軍因為自己的一聲呼嘯出現潰退,最後兵敗如山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而這個錯誤自己必須要做出補償。

慶鄭一直都焦躁不安地留意著呂甥在秦國談判的動靜,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假如談判失敗了,他就親自帶家人去討伐秦國,誓死把國君救回來。等了一個多月之後,惠公要回國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慶鄭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這個時候有大夫蛾析就勸解道:“國君就要平安地回來了,你也該放心了吧?既然國君已經無事,現在是該考慮你自己問題的時候了。國君恐怕是不會放過你的,還是趁早出國避難去吧!”

慶鄭知道國君回來之後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但還是決心等著國君回來。戰局畢竟因為他而逆轉了,因此他也自認為難辭其咎,情願受死。他甚至還大義凜然地說:“我犯了這麼重的罪,國君要殺要剮,只要能讓他消除內心的不快,我都認了。”蛾析看他心志如此堅定,也只能言盡於此了。

十一月底,惠公到了絳都郊外,聽說慶鄭竟然沒有跑,就在城外停了下來,讓家僕徒去召慶鄭。慶鄭到了之後惠公咬牙切齒地問道:“你難道不害怕嗎?竟然還有臉留在這裡!”

慶鄭說:“我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也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是我情願讓國君親自殺掉我,這樣明正典刑,也算是成全國君為我自己贖罪吧!即便國君寬容不殺我,我也會自殺的。”

惠公早就氣得咬牙切齒了,聽了他這番話之後當即下令要殺掉慶鄭。蛾析聽了之後急忙勸道:“慶鄭自知有罪,都已經認錯了,還請國君開恩,放過他這一次吧!就讓他戴罪立功,日後找秦國復仇,來洗刷國君的恥辱吧!”

梁由靡一聽就不答應了,當初若不是因為慶鄭,身陷囹圄被迫割地的可就是秦君了,而自己也會因為擒拿秦君有功而封疆裂土,成為霸主身邊的卿士。也就是說慶鄭貽誤戰機導致的潰敗,損害的不僅僅是國君一個人的利益,更有晉國上下眾多貴族的利益。而梁由靡作為利益受損最為嚴重的貴族,自然也對慶鄭恨之入骨,堅決不同意赦免慶鄭。

家僕徒在一旁也是犯難,他知道惠公對慶鄭的恨有多深,但也知道惠公一怒之下憑自己的好惡殺掉貴族會有很大的反作用。畢竟惠公經過這一次戰敗之後威信掃地,很難再做到獻公時的集權程度。殺掉一個慶鄭容易,但要再收攏國內的人心就不那麼順暢了,若能寬赦慶鄭,也算是收攏人心的最好時機。即便是不肯放過慶鄭,哪怕是讓他自殺,也總好過國君將他殺掉。

於是家僕徒就想調和一下,建議讓慶鄭自殺,慶鄭以死謝罪,國君還可以博得一個不計前嫌寬宏大量的名聲,這樣對誰都好。但是惠公哪裡聽得進去,仍然堅持己見,在聽了家僕徒的話之後反而又補充道:“絕對不允許慶鄭自殺,必須將他當場處死。”

司馬說領了惠公的旨意,只好召集軍士宣讀了慶鄭的四條罪狀:擾亂軍陣,違抗軍令,其罪一;擅自進退,不聽調遣,其罪二;貽誤戰機,放跑秦君,其罪三;國君被俘,不拼死營救,其罪四。罪狀宣讀完畢之後,慶鄭被斬首示眾,這一天是惠公六年的十一月二十九日,晉惠公在殺掉慶鄭之後才進入都城。

秦晉之間的這次談判具體談了些什麼,其中究竟有哪些博弈都不得而知了。我們只能從後來的史料記載中看到,秦國終於從晉國手中把河外列城五搶了過來。

另外史料中還經常出現河西八城的記載,很多人都在爭論河西八城和河外列城五的關係。這裡不展開說了,只說一下我的看法。河外列城五是秦國一直覬覦的通道,地形險要,不太容易攻取。因此秦國一直都是通過要挾和敲竹槓的手段巧取豪奪,這也是這次戰爭的主要目的所在。

而河西八城應該是晉國在黃河西岸、陝西省境內的城池土地,是晉國在獻公征伐驪戎前後佔據的。秦國曾在獻公伐驪戎的當年,打敗晉國的遠征軍,但晉國還是在河西佔據了大量的城池土地。這些城池可以作為晉國遏制秦國東進、維護晉國西垂安定的前哨陣地。秦晉兩國的地盤在這裡犬牙交錯,實際上也是兩國核心區域的緩衝地帶。

韓之戰前,秦國多次打敗晉國的邊城部隊,到了韓原才與晉軍主力決戰。因此河西八城很有可能是秦國通過戰爭手段獲取的,在這次談判中,晉國因為戰敗受制於秦國,不得不承認了他們的實際佔有權。

除此之外,秦國還在晉國河內的解梁城暫時駐軍,派官吏徵收賦稅(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內及解梁城)。秦國駐軍解梁城更多的是表現一個姿態,以此向晉惠公施壓。因為秦軍駐紮在晉國腹心,使得晉國難以安穩,可以保證土地交割的順利而不至於再次被賴掉。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晉國不得不將承諾的河外列城交割給秦國以換取秦國的退兵。

到戰後第三年(前643年),一系列的交割手續完成之後,秦國還是擔心晉國會反側對自己不利,於是提出讓太子圉入秦為質。晉惠公迫於秦國的威懾,只好將太子圉送到秦國,秦國也把他們所佔據的河東之地(解梁城)歸還給晉國,秦國勢力從晉國腹地退出。

說起太子圉,還要提一下晉惠公在梁國流亡時的故事。梁國作為秦國的附庸,本是秦晉之間一個不起眼的小國,有一天突然來了一位大國的公子,很是受寵若驚,因此梁君便把他的女兒梁嬴嫁給了惠公。不久之後梁嬴為惠公生了一對龍鳳胎,就是如今的太子圉和他的妹妹公子妾。兩個人的名字寓意都不是很好,圉專指的是養馬的奴僕,妾就更不用說了,就是大戶人家的奴婢。這兩個名字的來源當然不是為了好養活所以起的賤名,而是一次占卜的結果。

據說當年梁嬴過了預產期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於是梁國國君讓大夫卜招父子二人為其占卜。占卜的結果是說他這兩個孩子的命不好,男的會做奴僕,女孩兒會做奴婢。晉惠公當時的處境艱難,未來到底怎麼樣還很難預測,於是就很實誠地給他們取了名字叫圉和妾。這件事情不管真實與否,反正結果是這兩個孩子的命也的確不好,太子圉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就到秦國做了人質,據說就連公子(公主)妾也隨著到秦國做了奴婢。

按照晉惠公流亡的時間來算,公子圉入質秦國的時候可能才十歲左右,還是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這麼小的年紀就背井離鄉客居他國,身旁無人照應,也無謀士獻策,其中的孤苦可想而知,但這或許就是他的宿命,他終究是要備嘗身處囹圄的艱辛。然而這段經歷帶給他的是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對他以後的個性塑造和人生選擇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也為他以後的失國埋下了伏筆。

秦穆公大概也知道太子圉的不容易,又或許僅僅是為了維護自己仁厚的形象,繼續鞏固所謂的秦晉之好,在子圉入質不久後,便把自己的一個女兒懷嬴嫁給了他。秦晉之間在和約和聯姻的約束下再次進入了和平期,不過這種和平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暗地裡雙方的博弈和侵奪並沒有結束。

韓戰後第四年(前642年),夾在秦晉之間的梁國可能是征服了一些蠻族部落,於是在新擴張的領土上開始大興土木。秦國在一邊觀望了許久,看見新城建的差不多了,便迅速出兵攻取這些新城,並把新城命名為新裡,從秦地遷了很多移民佔據。第二年(前641年)秦國又興兵討伐,徹底將梁國變成了自己的國土。

梁國位於黃河西岸今天陝西韓城一帶,與晉國的韓原隔河相望,一直以來都是兩國之間的緩衝帶。如今秦國佔據了黃河南岸的戰略要地,又把自己的勢力推進到了黃河西岸,直接與晉國針鋒相對,其下一步的目標很可能就是逐漸蠶食晉國的領土。

面對秦國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勢,晉國豈能不緊張?

除了要面對秦國步步緊逼的攻勢,晉惠公還不得不面對來自內部的壓力。

首先是天災,前面已經提到過,秦晉之間爆發衝突的直接誘因是天災。晉國早年經歷的連續多年的自然災害,導致糧食歉收,因此向秦國買糧。而第二年,秦國趁晉國還沒有恢復的時候,趁機藉口自己遭遇天災而又向晉國買糧,最後導致了韓之戰的爆發。

然而晉國這次的天災並沒有結束,如今又逢人禍,境況自然是雪上加霜。晉惠公回國之後發現國內又沒糧食吃了,於是乾脆就又向秦國買糧。秦國得了那麼多的好處,討到了大片土地,就又打出了仁義牌,同意賣糧給晉國。

這下子秦國不僅得了經濟上和政治上的實惠,反而又一次施恩於晉,使得秦穆公的形象愈發的高大了。從這裡也能看出秦穆公心機之深,在宣傳工作上是多麼的得心應手,也能看出晉惠公的運氣實在是差的狠。

躲在呂梁山區狐氏大戎中的公子重耳,看到晉國國內遭遇瞭如此的天災人禍,反而有些幸災樂禍。於是在惠公回國的第二年(公元前644年),他就鼓動戎族趁火打劫,入侵晉國,希望能夠藉此回國奪位。戎族從呂梁山區出兵,攻取了絳都以北,今臨汾市境內,汾河以西的狐廚、受鐸,又向東渡過汾河,奪取了昆都,斬斷了晉國本部與北方霍、楊、賈等地的聯繫。

晉國雖然衰弱,但是對付這些沒有組織紀律的戎族還是有一套的,因此戎狄的這次侵略行動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再次印證了重耳投身戎狄是一個極端錯誤的選擇)。重耳的這一次行動沒有取得成功,反而讓惠公知道自己的這個哥哥,實在是對自己的位置有太多的企圖,留著他在戎狄遲早還會給自己找麻煩。於是第二年(公元前643年),他再次委派寺人披喬裝打扮混入戎狄去刺殺重耳。

重耳再次僥倖逃過了寺人披的刺殺,不過他也不敢再戎地繼續滯留,只好慌不擇路地離開,再次開始了流亡之旅,直到八年後才回國即位。寺人披的這次刺殺行動雖然又沒有成功,但晉惠公算是暫時清除了時刻潛伏在自己身旁的威脅,得以安心梳理內政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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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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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史話·第一輯 晉文公霸業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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