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3.諸子守邊

D03.诸子守边

第四章 “國無公族”制度的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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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3.诸子守边

不管旁人如何勸阻,晉獻公最終還是排除萬難,如願把驪姬立為了夫人,不過這也僅僅是歷史大劇開啟前的一個花絮而已,真正的故事要到幾年後——也即晉獻公十二年,公元前665年——才正式開始。

這一年是晉獻公征伐酈戎後的第七年,在這七年中,由俘虜登臨夫人寶座的驪姬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奚齊,並開始了為兒子爭奪儲君之位進行謀劃。關於奚齊出生的時間,史料上沒有明確的說法,不少人根據《左傳》的記載,把獻公十二年作為奚齊出生的時間,然《左傳》只是說這一年是驪姬開始策劃陰謀的起始年,並沒有確實地說奚齊就是出生在這一年,因此可能其出生時間要略早。

奚齊的主要競爭對手——按照我們當前所掌握的資料——有三個人:首當其衝的便是齊姜的兒子太子申生,其出生的時間大概在獻公元年(676BC);其次是狐季姬的兒子重耳,出生於獻公六年(公元前671年);再次是小戎子的兒子夷吾,出生在重耳之後,大約獻公七年(前670年)後。到獻公十二年驪姬開始策劃“陰謀”的時候,其中最年長的太子申生大概也不過十二歲,其餘諸公子如重耳才七歲,夷吾六歲左右,奚齊不到六歲——也就是說,晉國此次君位的爭奪都是圍繞著一群稚氣未脫的小孩子展開的。

為了能夠有效地打壓競爭對手,給奚齊將來的上位鋪平道路,驪姬經過長期的籌謀,組建了一個強有力的競選班底。這個團隊的核心智囊是優施——一個在宮廷中演戲逗樂的演員——因職務便利常年在宮中活動,信息渠道通暢,在團隊中主要負責出謀劃策,制定競選策略;負責具體執行公關活動的是梁五和東關五,人稱二五,也有人貶稱其為“二耦”或者“二五耦”。

優施詳細分析了競選對手的特點,認為重耳和夷吾兩個競選對手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有著雄厚的競選班底(有師保私屬),輕易不敢先動。而在任儲君雖然年紀稍長,但是最沒有心機,很容易把控。

他剖析了申生的性格特徵,認為其“小心精潔,而大志重,又不忍人”,也就是說申生有三個明顯的缺陷:其一是為人過於正直清高,處事小心謹慎,對自己要求甚高,可以說是一個有精神潔癖的人;其二是為人敦厚木訥,不懂變通;其三是待人寬仁,看見別人殺只雞都能心疼半天,更別說讓他去謀害別人了。

總的來說,申生是一個老實持重、道德感很強的人。通常來說,正直孤傲的人都很愛惜羽毛,最受不得羞辱,這便是他最大的軟肋。老實持重的人,以至誠之心待人,就沒有戒備心,很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而他那顆善良仁慈的心,又使得他即使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也不願意去傷害他人,只能戕害自身。申生有著如此軟弱的個性,加之齊姜的早夭,使得他沒有母親和親族的庇護,自然就應該將其作為重點的攻擊對象。

至於如何攻擊申生,優施在回答驪姬的疑惑時提出:“夫人現在深得國君寵愛,您要是說一個人的好話或者壞話,國君是斷然不會懷疑的。但對待申生,您要反其道而行之,在國君面前,您要處處為申生說好話,同時又要在背地裡散佈流言蜚語敗壞他的名聲,他自己就會坐不住了。就算是讓他知道是您的乾的,也不要緊——國君看到的是您處處維護他,如果他敢於申訴,只能讓國君對他更加的不信任,這豈不是對您更有利嗎?”

優施將申生作為主攻對象,但這並不意味著對重耳和夷吾就放手不管了,在敲打太子申生的同時,也要捎帶著把他們也敲打一番。具體的做法就是讓他們離開都城,到邊境守衛國土。因為按照當時人們約定俗成的習慣,國君的公子是沒有封地的,一旦有了封地,就要分宗立祀,成為大夫,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地位已經觸及到了天花板,從此以後只能充當屬地的封君,不再具備競選儲君的資格。除非他們有曲沃桓叔那樣的野心和實力,否則就趁早打消了奪嫡的念頭。

讓未成年的公子到邊境守衛,雖然並不是實質上給予封地,但是可以給人們以強烈的心理暗示。他們所守衛的城池就是國君許給他們的期權,等他們成年以後就會變成永久產權。國君若是同意了這項提案,就可以認為是他默認剝奪了這幾位公子的被選舉權,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在做完具體的部署後,就輪到人們所俗稱的“二五耦”——也即梁五和東關五——出手了。他們向獻公提議,說曲沃是晉國宗廟所在,需要強有力的公子前去鎮守,百姓才會畏懼,太子就是最佳的人選。而西北的戎狄和西方的秦國對晉國虎視眈眈,也需要信得過的人前去坐鎮,兩個公子私屬眾多,讓他們去最合適不過了。

“二五耦”的遊說工作做得極好,不多時晉獻公就同意了這項提案,他當即命令大司空——也就是在聚邑之圍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士師——士蒍,帶人去修繕宗廟所在的曲沃和邊防重地蒲、屈二邑的城池。

士蒍是一個頭腦極其清醒的政客,他雖然積極主導了聚邑之圍這樣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可並不意味著他做事就完全沒有底線。特別是如今的這件事,是決定了未來家國命運走向的大事件,與之前的大屠殺性質完全不同,一旦處理不好,他的身家性命甚至於整個家族命運都會受到牽連。在這件事上,國君可以任性,可自己卻不能不慎重考慮。

士蒍深知諸公子一旦外放意味著什麼,為了避免被動站位,他故意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動工,打算用消極的態度讓這件事自然流產,可只有幼兒園年紀的夷吾似乎並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又或者是他的師保已經認定此事沒有轉圜餘地,必須要趁著有財政撥款的機會為自家的主子打造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便跑去找他的爸爸晉獻公去告士蒍的黑狀。晉獻公聽了之後勃然大怒,拿著鞭子就朝著士蒍攆過來了,士蒍拗不過這位任性的主兒,只好硬著頭皮前去修繕城池。城池修好後,晉獻公即刻下令讓太子申生駐守曲沃,公子重耳守衛蒲邑(山西永濟市蒲州,位於黃河金三角秦晉邊界),公子夷吾駐守屈邑(山西吉縣,呂梁山區,與戎狄相鄰),只剩下驪姬兩姐妹的兒子留在絳都。

讓幾個小孩子駐守邊城,這種事情還是史無前例的,政令甫出,晉國國內一下子就炸開了鍋。那個以預言而聞名的太史蘇見人就說:“你們可都要小心了,晉國就要出亂子了!”因為史書讀的太多,他對亡國之女有著天然的戒備,因此又舊事重提:“國君殺掉了驪姬的父親,卻把驪姬留在身邊,還對她言聽計從。但是誰又能知道她內心暗藏了多少禍心呢?她這麼亂搞,難道就沒有仇恨的因素在裡面嗎?”

紅顏禍水是太史蘇一直以來的論調,這點不奇怪,但是他的另一番論調卻真實地反映了此時在晉國國內悄然發生的變革。太史蘇說古代的明君向外征戰,都是在為百姓除害,為百姓謀福利,因此百姓才擁戴他,願意為其盡忠竭力。而現在的國君——也就是獻公——外出征伐只是在為滿足自己的私慾,打了仗之後百姓沒有得到實惠,導致君臣離心,國家就要混亂了。他所希望的是,國君能夠正本塞源,從根本上做出改變,才能避免禍亂。

從他這一席話中可以看出,以前的時代裡,歷代的王朝和諸侯雖然實行的是君主制,但其實質還是貴族民主制。他這裡所說的百姓並不包含庶民,而是指貴族,國君帶領貴族出征是有共同利益的,征戰成功之後要利益均沾,國君不能獨享。國君與貴族之間存在著相互制衡的關係,國君能夠平衡貴族的關係,貴族就會擁護他,反之很可能就會廢掉國君。

但是到晉獻公時代,諸侯國的勢力範圍在不斷的擴張的同時,國君的權力也日益增強。此時的國家制度,已經逐漸從小國寡民的貴族民主制開始向君主集權制過渡了。這是整個東周時代的潮流,太史蘇雖然史書讀了很多,但對這種潮流卻總是看不透。作為舊制度的忠實擁躉,他看到貴族的權力在國君集權的擠壓下日益逼仄,感到了深重的危機感,但是卻無力做出改變。

與太史蘇處於同一個時代的大夫們都有著同樣的困惑,他們也都無時無刻不處於與國君的博弈中,我們可以從裡克、荀息和丕鄭三個人在看待太史蘇預言的的表述中看出一些端倪。這其中荀息可以說是最早進入狀態的,在他看來,“以臣事君,就應該盡心盡力,不能違抗君命。國君既然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我們就只管服從,不能有二心。”

丕鄭則還抱著固有的觀念,他認為貴族與國君之間的關係應該存在制衡:國君的決策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可以順從,但是國君的決策出現了偏差,就要堅決反對。如果不論國君做出什麼樣的決策都言聽計從,這無異於是自廢武功。“民之有君,以治義也。義以生利,利以豐民,若之何其民之與處而棄之也?”所謂的義,就是國君與貴族之間的這種相互制衡相互依存的關係,有了這種關係,才能實現共贏。如果國君一意孤行,這種和諧共存的關係就遭到了破壞。在這一點上,丕鄭和太史蘇的觀念倒是達成了一致。

裡克則是一個搖擺派,是這幾個人中最為困惑的人,他顯然意識到了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既不想認命,也無力反抗,處在兩者的邊緣中不知所措,只好什麼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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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D03.诸子守边

晉國史話·第一輯 晉文公霸業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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