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不曾說給林徽因的情話,全都說給後妻林洙

她給了風雨飄搖之中的他一個家。他也給了她在多年後仍念念難忘的繾綣。儘管,在那些高山仰止的傳奇裡,她只是一個過客與背影。

華哥說

她給了風雨飄搖之中的他一個家。他也給了她在多年後仍念念難忘的繾綣。儘管,在那些高山仰止的傳奇裡,她只是一個過客與背影。

洞燭幽微,發掘名人世界的人性之光。

全文4255字,讀完大約7分鐘

當年,徐志摩給陸小曼寫過很多日記和情書,後來被集成《愛眉小札》。

多年後,梁思成也寫過情書給他的“眉”。

眉如春黛,有眉若嫵。

這個“眉”是林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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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與林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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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不曾說給林徽因的情話,全都說給後妻林洙

她是他的後妻,這個稱謂註定她的一生將失去寧靜。

林洙的前夫是程應銓,亦屬人中翹楚。

江西程氏清代出了好幾位了不起的人物,有一位曾監造頤和園。程應銓秉承家學,是中央大學建築系的高才生。

歷史學家程應鏐把弟弟程應銓介紹給林洙。林洙父親是學建築出身,對青年才俊程應銓賞識有加,遂以女許之。

1948年,程應銓經介紹到清華大學建築系任教,當時完成高中學業的林洙隨他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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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應銓

作為建築學家,他翻譯了國外的很多高水平建築學著作,填補了國內建築藝術方面的諸多空白。號稱建築系四大金剛之一的程應銓志存高遠,憧憬在建築學領域一展長才。

在師友眼裡,他極紳士,且個性十足,一身傲骨。對志同道合者,披肝瀝膽;對不入眼者,不置一語。

程應銓在城市規劃與建築思想上匠心獨具,才華高蹈。梁思成、林徽因都很賞識他。多年來,程應銓一直是他們的得力助手。當初程應銓和林洙婚禮的證婚人就是梁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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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與林徽因

1953年5月,北京市開始醞釀拆除牌樓,之後對古建築的大規模拆除啟動。為了挽救四朝古都僅存的完整牌樓街不毀於一旦,梁思成與時任北京副市長的吳晗發生了激烈的論爭。由於不能“力挽狂瀾”而保住古建築,梁思成被氣得當場失聲痛哭。

1957年,程應銓也因是林徽因古建築思想體系擁躉者而被劃為右派,林洙受其牽累,降格進資料室。還沒有站到人生的高處便驟然跌進人生的谷底:“我不得不考慮這個家庭將給孩子帶來的影響。孩子長大以後會不會來問我:‘媽媽,你當初為什麼沒有和右派劃清界線?'我將何言以答?最後我決定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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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清華,她20歲,穿著素花裙,露出細長的小腿。活潑、謙卑、好脾氣。

林洙在建築系的樓道里,第一次遇到了梁思成。梁公揚了揚眉毛,說:“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定是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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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清華的林洙

1959年,作為清華大學建築系資料館的管理員,林洙負責為梁思成整理資料。閒暇時,兩人會聊聊天。偶爾她會做些小菜和小點心,送給梁思成的岳母吃。

林洙本來拙於言辭,但由於梁思成的平易近人,所以她也偶爾在這個“大人物”面前,發表一些幼稚而熱忱的見解,而梁思成則在一旁靜靜傾聽。他是她仰之彌高的偶像,現在卻漸漸成為了她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1955年,林徽因去世後,萬籟闃寂,寒雨孤燈。她的關照與溫暖給了他莫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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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林徽因

漸漸地,兩個人越走越近。

他不是那種舌燦蓮花的男人,近於木訥,但心潮起伏之下,給她寫了一封大膽的信:“真是做夢沒有想到,你在這時候會突然光臨,打破了這多年的孤寂,給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萬千萬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紙‘申請書',不知你怎麼‘批'法?……我已經完全被你‘俘虜'了……”

一向以嚴謹冷靜而著稱的梁思成,在落款處的署名是“心神不定的成”。

他像一個重涉愛河的少年,忐忑之中,等待她的“批覆”。

他是她尊崇的師長,也是她傾慕的男人,面對這樣的“申請”,她怎會拒絕?

1962年,林洙與比她年長27歲的梁思成結婚,因為年齡、學識和生活經歷上的巨大差距,引起很多非議。彼時,她只是一個資料員,寂寂無名,離過婚,拖著一雙兒女。有人遂理所當然地揣度她的野心:“林洙想做建築界第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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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和林洙(1962年合照)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當程應銓被打成右派時,她乾脆利落地與之解除關係,不由人不作如是推斷。據說,大學者張奚若曾警告梁思成,若與林洙再婚,將和他絕交。梁思成未聽老友勸告,張奚若果然未“食言”,多年情義一朝盡斷。

儘管這段婚姻遭遇了比徐志摩和陸小曼當初還要激烈的阻撓和抨擊,但梁思成最後仍然鐵了心地娶了林洙。

溫柔鄉可是英雄冢?皆在於個人的選擇。

再婚的梁思成眾叛親離,陷入親情的孤島,與兒女、兄弟姐妹都不再來往。

結婚後,林洙取下家裡大廳中林徽因的畫像,林徽因的長女梁再冰氣憤至極,打了林洙一耳光後拂袖而去。從此不再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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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林徽因之女梁再冰

再嫁之後,林洙的生活完全是圍著梁思成轉的。然而她並沒有旁人所想象的那樣,過上夫貴妻榮、養尊處優的生活。災難再次猝然降臨,她的生活又一次“風雲激盪”。

文革中,工宣隊找林洙訓話,要她和“反動學術權威”梁思成劃清界限——離婚。

梁思成對她說:“也許你和孩子們還是離開我好。”

她不肯離開,執意留在他身邊。

彼時,梁思成被當作“復古”典型批判並抄家,所收藏的全部圖書資料被沒收。與此同時,工資停發,存款告罄,心力衰竭,病入膏肓卻無法住院,林洙與北醫三院幾位大夫暗中保持著聯繫,從此擔任著妻子、保姆、理髮師和護士的角色。風雨如磐,身心殘破,幾無生念,那時,梁思成惟一的慰安,便來自“愚妻”林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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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林洙與女兒林彤合影

當時,林洙用自己每月62元的工資養活一家老小,直到生活逐漸好轉。

他們住的清華北院陰冷潮溼。每逢冬天,寒風砭骨,屋裡的牆壁與地上都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即便生著爐火,室內的溫度也在零度以下。當窗上玻璃被人砸碎時,狂風呼嘯而進,林洙與孩子們想用報紙將其糊住,但滴水成冰,漿糊也被凍住。

某天晚上,梁思成臥病在床,忽然有戴著紅袖箍的壯漢破門而入,氣勢洶洶,攜以刀和槍,意欲勒索。林洙與之周旋,於是皮鞭劈頭打來。梁思成從床上掙扎而起,猛撲上去:“你們不能打人………”他青筋暴突,臉色慘白,來人怕出人命,遂悻悻而去。

次日,他讓她帶著孩子們離開,朝不保夕的動盪,他不想讓她們受其牽連,遭受無妄之災。

她唯一的念頭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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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與林洙

“也許我和他會一起被紅衛兵打死,也許我會被兄妹疏遠,也許會被子女拋棄,也許會被朋友們拒絕。但是……我惟一能做的,只能是誠實地把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風雨如晦,度日如年,但那時的他們也有自己苦中作樂的“小確幸”。

一天,在未被抄家前,林洙整理梁思成的大量書籍和資料,翻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裡面裝的是一些精美的雕塑品的圖片。當看到一對漢代銅虎的圖片時,梁思成情不自禁地說:“眉,你看看多……”“美”字剛要說衝口而出,忽然想起是那當前的禁忌之詞,於是改口說,“多……多麼‘有毒'啊!”兩個人會意於心,忍不住大笑。那是浩劫以來第一次歡笑。

這些圖片,就是後來梁思成的著作《中國雕塑史》裡的珍貴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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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林洙到美國哈佛大學的佛格博物館參觀,看到了這一對漢代銅虎,她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梁思成那日嘖嘖的讚歎:“你看看,眉,你看看多……多麼有‘毒'啊!”

美是“有毒”的!她猶記得他那一刻的笑紋,在飽經憂患的臉上盪漾開去。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只是,恍然於異國的博物館中,卻驚覺物是人已非。

梁思成晚年沉痾纏身,需要人盡心操持服侍,她默默守候在他身邊,精心照顧,無微不至,直到梁思成逝世。當老友陳佔祥來看望重病中的梁思成時,梁思成感慨地對他說:“這幾年,多虧了林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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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與林洙

當衰老、疾病、孤獨與苦難蠶食鯨吞他的生命時,他貪戀的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盞有人等待的燈火,而不是繼續供奉一份被神化的愛情。

而她也適逢其會,為他提供了一個生活和精神上的“避難所”,讓他在風雨悽迷,道路顛躓的途中,沒有惶惶難歸。

1972年,梁思成離世,林洙才44歲。自他去後,她沒有動過再婚的念頭。“和孩子一起,也很好。”

此去經年,夜深千帳燈,但屬於她的那一盞,已經熄滅,她唯有守住心底的那點幽光,燭照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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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去世後,沒了他的保護,她在清華園裡更加形單影隻。建築系的學生經常能看到一位穿著藍色裙子的老人在清華園裡踽踽而行。

自1973年起,她全力以赴整理梁思成遺稿,先後參與編輯了《梁思成文集》、《梁思成建築畫集》、《梁思成全集》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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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林洙同建築學家吳良庸(右)一道,與外國學者商討出版梁思成著作事宜

2004年6月,為紀念林徽因誕辰100週年,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林洙執筆《梁思成、林徽因與我》,記錄了她與梁思成相識、相知、相戀並一同走過的蹇難歲月的過程。在從學生、同事、助手到伴侶的角色轉換中,也完成了從妻子到梁思成建築思想堅定的捍衛者的飛躍。

書的封面,是一張梁思成與林徽因的合影。書中所涉,更多的,還是追述梁思成的學術生涯,這些皆與林徽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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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林徽因與我》(林洙 著)

但這部書發表後,她還是陷入了巨大的輿論漩渦。

她過往的種種,再一次被提及。當然,重點不是她對晚年遭到摧殘的梁思成的不離不棄和悉心照拂,不是二人在逆境時的相濡以沫,而是她對前夫的“不仁不義”,是她的“鳩佔鵲巢”,是她的“心機貪婪”。

她有幸成為梁思成的妻子,也不幸成為林徽因的後繼者。

在林徽因的萬丈光芒下,她相形見絀。

老年林洙

北島曾寫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但大善大惡永遠是個案,普通的人性則往往遊離於二者之間。它有灼灼華彩,也有翳翳黑影,溫厚、寬憫的背後,不乏自私與懦弱。

當年,她離開程應銓,沈從文在給程應鏐的信裡,便將其歸結為“本性上的脆弱”。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分清人之高下的,有時也許僅僅是程度的不同。更何況人之複雜,悖論重重。

跳樑小醜與正人君子有時是同一個人,曾凜然傲立的硬骨也可能成為屈膝的媚骨。

於程應銓,她是脫身以自保的薄情妻;對梁思成,她則是那朵隱忍執著的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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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洙注視著丈夫的雕像

有人談及人性的弱點時說:“人到中年之後,生活早已成了一灘泥濘,哪裡分得清千頭萬緒裡的曲直?中年人都有一些自私的事,不過是有人願意反省,有人不願意而已。夫妻間的是非別人豈能判清?猶如站在地上的人仰望飛在高空的風箏,遠看俏麗醒目,離近才發現,鮮亮的風箏背後居然拖著兩條黑色的尾巴,不過,卻也正是這不光鮮的尾巴保持平衡,風箏才飛得穩當。或許,有尾巴的風箏才是完整的風箏,猶如有弱點的人才是常態的人。”

他寫給她的情書,一直被她視若珍寶。雖然經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但這封情書,並沒有被抄走,至今被她珍藏著:“送你走後,怎樣也睡不著,想著你怎樣在這蒼茫月色中一人孤單地回去;輾轉反側良久,還是起來,不由自主地執筆寫了這一大篇......”

“愛眉,你一走,好像整世界都變了,本來象在春光明媚中度蜜月一樣,你一走,天也陰了,也冷了,花也枯萎了。”

但這一次,走的不是她,而是他,且為天人永隔。

這些愛的溫語,像一簇焰火,以慰漫漫餘生。

斯人遠去,孤鴻獨棲。後來,記者採訪已至耄耋之年的她,問及這麼多年來她得到了什麼。她答曰:“他給了我快樂。”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梁思成不曾說給林徽因的情話,全都說給後妻林洙

老年林洙(新京報記者 李飛 攝)

人生中那些華美的章節,有時僅僅是外人窺到的表象,實際上,在命運蒼涼的底色上,那些齧人的煩惱,噬人的苦難,甚或,被時代棄絕的悲愴,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淬刃,豈止是蚤子的密佈?亦是刀鑿斧刻之痛。

所幸,她給了風雨飄搖之中的他一個家。他也給了她在多年後仍念念難忘的繾綣。儘管,在那些高山仰止的傳奇裡,她只是一個過客與背影。

但“快樂”二字,也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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