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二》

徐哑巴当时赚钱心切,好好捣鼓了几天,又是木猫,又是竹筒子,在半山腰上一口气下了好多个。东北这小山上,黄皮子最多,因为没人敢捉,几乎要泛滥成灾,所以被那绝户套从大到小捉了好多。收山货的外乡人高兴得直拍手,当场点了几张大票子给他,并说明了,他们是收皮子的,不是搞养殖,这活的黄皮子他们不要,还得劳烦徐哑巴帮他们杀了。那徐哑巴见了大票子,眼睛都迷进去了,当场把黄皮子摔死了,皮子扒了,给了收山货的人,自己将肉小心收拾了,割掉骚袋子,在井水里拔了拔,去了骚味,放足了花椒、大蒜,整整炖了一大锅,吃得满脸肥油。老支书看了看窗外,低声解释,其实吧,从中医角度来说,这个,这个,那个肉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血,特别补肾。得了肾病的,生喝一些那个血,那肾病自己就好了。那肉也能治病,以前老辈人得了白血病,就靠吃这玩意儿掉着命。当时那一大锅肉煮出来,馋得狗都吸溜鼻子,口水哗哗往下流,那哑巴端着半锅肉要送给我们,我还真想长长,结果被你爹一个脑崩儿打在头上,却连门都不不给他。你爹在家里直擦枪,说这个黄皮子可千万别招惹,别看这徐哑巴现在吃肉吃得欢,等回头那老黄皮子找上来就完啦!结果当天晚上,那老黄皮子就来了。那黄皮子来的时候,正是深夜,直奔那徐哑巴家的鸡窝去,那公鸡刚叫了半声,就哑了,在那拼命扑腾,整个鸡窝像是炸了窝,在院子里拼命扑腾。徐哑巴人哑,但是不聋,白天吃了半锅黄皮子肉,现在浑身燥热,正睡不着,听着那鸡窝里一阵闹腾,提着枪就出去了,月光下,就看见一头浑身白毛的黄皮子,像人一般立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它。那院子里,到处都是咬断了脖子的鸡,还在拼命扑腾着身子垂死挣扎,整个院子里全是喷溅的鲜血,看起来非常恐怖。那黄皮子如此怪异,要是换成旁人,估计早就吓了个半死,但是那徐哑巴天不怕,地不怕,煞气十足,当时就给端上枪,瞄得准准的,轰隆一枪,就给它打死了。我们三户人家当时住得近,这深更半夜的,猛然传来一声枪响,震得窗棂子嗡嗡响。我当时心里藏着这事,本来就担心,这时候就一咕噜爬起来,顺手抄起墙角的红缨枪,就跑了过去,你爹也跟着过来了。那天是个月亮地,地上落了一层露水,白茫茫的,待推开他家的院子,我们两个人全都吓住了。明晃晃的月亮底下,院子里横七竖八,全是死鸡,墙上,院子里到处都是喷溅的鸡血。在院子中间,徐哑巴光着上半截身子,两只手紧紧攥着一只老母鸡,正在龇牙咧嘴地撕咬着鸡脖子,大口大口喝着鸡血。看见我和你爹进去,他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满脸是狰狞的鸡血,看起来又诡异,又可怕。我当时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红缨枪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那徐哑巴喉咙里咯噔一声响,扔下了那只母鸡,竟然一脸狞笑地盯着我们,弓着身子,迈着诡异的步子,一步步朝我们走了过来。你爹爹当机立断,迅速将猎枪子弹上膛,想都没想,对着徐哑巴上方就开了一枪,就听见轰一声响,院子里立刻传来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煞气无比,把徐哑巴给镇住了。徐哑巴犹豫了一下,在那边停住了,不过依旧唆着眼睛看着我们。你爹上去又是一枪,这一枪直接从他身边打过去,那火药枪打出去,铁砂一打一大片,这次铁砂擦过他的脸膛,才让他害怕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蹲下了身子,抱着脑袋,浑身发抖,像是非常害怕。你爹迅速给枪上膛,一面逼住他,一面小声对我说,快去把镇上那个杀猪的崔屠夫叫过来,还有那个跳大神的,就说徐哑巴被黄皮子上身了!我哪敢耽误,推开门就跑,村子就那么小,所以没过几分钟,大家都知道徐哑巴被黄皮子上身了,一个个都跑了过来,围在院子里看稀罕。最先赶来的是崔屠夫,他换上了平时杀猪的行头,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上面点点滴滴都是红色的猪血,倒拎着一把杀猪刀,一阵风儿般走过来。他一把拽过徐哑巴,先劈头盖脸给了他几个嘴巴子,给他打服气了,才跟你爹打了个招呼,问到底怎么办。这时,那徐哑巴突然叫了一声,那声音很古怪,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接着两眼一翻,两只脚乱蹬,鼻孔直往外流血,几个人按都按不住。”这时候,人群里有懂行的叫了一声:“不好,这是黄皮子在换命,它给自己吊死啦!”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只老黄皮子是来索命的,它折腾了那徐哑巴那么久,本来想等他身上的人气去的差不多了,就要施法害死他了,却被你爹给打断了。现在,它也不打算活了,自己已经偷偷找了个地方,要把自己勒死。在这之前,它已经在徐哑巴身上下了咒,它是怎么死的,徐哑巴也会怎么死,这就叫换命,一命抵一命,是黄皮子最狠的招数。看徐哑巴的样子,现在那黄皮子已经给自己吊住了,要是在几分钟内不赶紧找到它,那徐哑巴马上就要被吊死了。那徐哑巴当时的样子,像是被人死死勒住了脖子,憋得他两眼直翻,两腿乱蹬,口吐白沫,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当时围观的人虽然多,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这黄大仙上身的事情,在东北流传很广,好多人从光屁股的时候,就开始听老人绘声绘色讲述这类故事,现在更是亲眼看到了,饶是再胆大的人,哪敢向前踏进半步?这时,有人推开人群,闯了进来,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大家认出来,是前几天路过的一个老医生。老医生从身上取下一副褡裢,里面插了不少银针,他麻利地取出几枚长长的银针,撩开那徐哑巴的上衣,唰唰朝他身上刺了下去,那徐哑巴渐渐停止了抽搐,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放缓了,接着喉咙里咯噔一声,喘过来了点气,看着没那么难受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这是用银针救了徐哑巴一命。没想到,那老头依旧眉头紧锁,盯着那徐哑巴看了许久,接着招了招手,说:“快把他放倒,衣服脱掉!”大家此时已经把他当成了活神仙,哪个敢不从,当时就过来两个人把徐哑巴放倒在地,脱掉了上衣,给老神仙诊治。没想到,待徐哑巴的上衣一脱下来,周围的人全都“啊”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当时我正站在稍后一点儿的地方,人群猛然往后一退,却正好把我给露了出来,看得真真切切。原来在徐哑巴的肚子上,鼓起了一个玻璃球那么大的肉疙瘩,那肉疙瘩非常古怪,它像是活了一样,在徐哑巴的皮肤下游走,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看起来非常诡异。那老中医眉头紧锁,拈起一根银针,捕捉着那个肉疙瘩的游走轨迹,试了几次,都扎不中它,最后扭头说众人说:“快去打一桶水,浇在他身上!”东北的井水都是地下水,大夏天都很寒,和冰块一样冷,更不要说现在。可是那老神仙发话了,大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照他的吩咐,将一桶冷水朝那徐哑巴兜头浇了过去。按说正常人被那冷水一浇,死人都会蹦起来,但是徐哑巴却只是身子猛然一怔,接着就不动了。这时候,我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就在冷水浇过去的一刹那,那徐哑巴身上诡异的肉疙瘩突然停滞了一瞬间,就是在这一瞬间,那老中医一针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给它扎住了。那银针一针下去,再拔出来,顿时有一股黑血从徐哑巴身体里喷射了出来,恶臭难闻,熏得我们都捂住了鼻子。随着那黑血排出,原本那鼓起的肉疙瘩也渐渐小了下去,徐哑巴终于恢复了呼吸,脸色也正常了起来。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徐哑巴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接着眼睛往上一翻,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白眼球,看起来非常诡异。后来我才知道,这人一旦翻出了白眼球,那就是被邪物附身了,这人也不是他了。大家也都知道大事不妙,蹬蹬蹬往后退,这时候,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徐哑巴手脚并用,脊背弓起,舔着舌头,在地上迅速爬了一圈,动作非常熟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黄鼠狼。接着,他蹲坐在地上,盘着腿,用手捋着脚脖子,用一种古里古怪的老头强调哭诉起来:“杀千刀的噢!我又没妨你,你为啥要吃我的子孙!杀千刀的噢!我又没偷你家的鸡,你为啥要吃我的子孙!”虽然当时的气氛非常诡异,但是看到这样一个老爷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还是有人忍不住笑了。有人小声说:“是黄皮子上身,在哭了,待会儿就要东西了。”老支书说,这种黄皮子上身哭诉的情况,在东北也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守灵时,守灵时孝子贤孙要在旁边守夜,特别忌讳被一些带毛的动物接近尸体,容易发生诈尸。这所谓诈尸,并不是人变成了僵尸,蹦蹦跳跳地追人,而是被动物上身,尤其是黄皮子,最爱上人身索要东西。那黄皮子上死人身后,就会驾驭着人的尸体,在棺材里冲撞,放它出来后,它就会控制着人身体,盘坐在棺材上,跟人提条件,不满足它,它就满地打滚,不从人身上下来,非常难缠。这黄皮子上了死人身后,不能硬来,硬来的话,它会驾着尸体撞墙,甚至投河。孝子贤孙哪敢怠慢,只能好好求它,跟它好好商量,问黄大仙想要什么,满足它的所有要求。这个说起来好像很萌,好多人也亲眼目睹过,觉得有好玩,其实想想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如何这个成立的话,就说明黄皮子真的可以控制住人?那是不是就说明,灵魂真的存在呢?如果灵魂真的存在,那么是否可以说鬼魂也真的存在呢?我们再往下推论的话,是否阴间也存在,那么对应的是否是仙境也存在呢?细思极恐。不过,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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