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的愛情3

另外的人也跟著說:“那是那是,快換換。”坐在他旁邊的人果真站起身來,招手讓我過去。

林啟正笑著擺擺手說:“別動別動,今天把鄒律師安排在吳院長旁邊,是有事要向您請示彙報。”

原來我旁邊這位嗓門頗大的人就是高院主管刑事審判的吳院長,只聽吳院長回答說:“哎喲,林總的朋友,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們一定照辦。”

林啟正舉起酒杯,說:“待會再談工作,來,先喝酒!”

這餐飯一直吃到九點多,場面十分熱烈,光是30年份的五糧液就喝掉了3瓶,在大家的言談中,我才發現今晚到場的都是省裡政法界的首腦,而且他們都似乎對林啟正十分尊重,而林啟正,雖然年輕,卻由於財富撐腰,自有一種威嚴。

當然,我趁著吳院長高興之際,也簡單地把那個案子提了提,吳院長答得倒是爽快:“等案子到了高院,你再來找我,我和刑庭的同志說說,如果確實可以不殺,還是應該不殺嘛。殺人又不是什麼好事。”

林啟正倒是耳尖,聽到了我們在說這事,隔著桌子對吳院長說:“吳院長,請您一定關照。”

吳院長馬上說:“沒問題,林總你放心,來,我敬你一杯。”

在酒店門口,大家熱烈握手,各自散去。只剩下我,林啟正,和他那幾個不知何時鑽出來的跟班。

林啟正走下臺階,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回頭對我說:“我送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客氣地說:“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走吧,沒關係。”

吃飯已經讓我十分辛苦,此刻完全沒有情緒再和他應付,但他堅持,我也只好上了車。

坐進車裡後,我回頭望了望那幾個跟班,發現他們也立馬上了另外兩臺車。

林啟正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一邊看著後視鏡倒車,一邊說:“他們是保鏢加助手,沒辦法,年初公安部門通知我們,說有黑社會打我們家的主意,想綁架勒索,所以只好這樣。”

我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解釋,同情,還是恭維?和他在一起,總有點口拙。在路燈下,我發現他的眼睛泛紅,下巴出現了泛青的胡茬,神情愈加疲憊。

他回頭看了看我,自嘲地說:“其實有錢人過得也不容易。”

我笑了笑,說:“今天先謝謝你了。如果這個案子真能槍下留人,我再好好感謝你。”

“怎麼感謝?”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怎麼都可以,只要別請我吃飯。吃飯,對於我來講,是工作中最痛苦的一部分。”

“難道你天天都這麼吃飯?”

“基本上是這樣。”

“吃應酬飯,確實是個苦差事。”我很同情地說。

他只是笑笑。

前面到了個十字路口,他說:“左還是右?”

我連忙疊聲說:“不遠了,林總,不用特意送我,我下車,打個的一會兒就到家了,你也很辛苦了。真的真的……”

“左還是右?”他放慢車速,繼續問,完全不回應我的推辭。

“右。”我只好說。

他熟練地將車轉上了右邊的馬路,後視鏡裡那兩臺車也不遠不近地跟著。

“你這麼辛苦,哪來時間陪女朋友?”我想活躍氣氛,仗著一起吃了晚飯的分上,找了個私人話題。

然而,他專注地開著車,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尷尬極了。轉頭望向車外,本來就因為酒精而發熱的臉,此時更加潮紅。心裡暗罵自己:你是什麼東西,真是自作多情,想和別人做朋友。

這時,我看見了自家熟悉的街口,趕忙喊:“林總,我到了,請停一下。”

他側頭看了看路邊說:“這裡是國稅局的辦公樓啊?”

“對,我就住在後面,走進去就好了,謝謝,謝謝!”沒等他車停穩,我就打開車門,跳下了車。終於逃離了這個奇怪的人,我的心情輕鬆了許多,隔著玻璃,他舉了一下手,向我示意,然後加大油門,完全不管交通規則,壓過雙黃線調頭離去,後面兩臺車也隨之加速離去。

“有什麼了不起。”我嘟囔了一句,轉身向家裡走去。

爬上樓進了家門,看見小月的房裡還透著燈光。我推開房門,小月正坐在電腦前,聽見我推門的聲音,她手忙腳亂地關掉了一個窗口。我衝過去,大聲問她:“你在幹什麼?!”

小月心虛地看著我:“沒幹什麼,和同學聊天啊。”

“我看到你剛關掉一個窗口,老實說,在幹嗎?”

“真的沒幹什麼。姐,我都這麼大了,你就別管我啦。”

“不管你,不管你,你如果真能讓我不管,我才謝天謝地呢!你乾的那叫什麼事兒?!”

“姐,我求你別說了,我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鄒月有些急了。

我感到頭有些暈,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對她說:“小月,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愛林啟正哪一點,就是因為他有錢?”

“姐,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我不想說這些。”

“不,你告訴我,我一直想不通,有錢的男人多得很,姐也認識不少,改天給你介紹一個。”

小月背對著我,看著電腦屏幕,沉默了一會兒,開腔說:“我喜歡上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很有錢。那時我剛進公司,上班第二天,見到他在公司門口,西裝革履地蹲在那裡和一個討飯的老頭說話,我當時很奇怪,後來他跟著我上電梯,用手機安排別人給那個老頭買回家的火車票,還再三交待要送上火車,另外再給五百塊錢,我當時就對他印象很好。後來才知道他是我的部門經理,我們部門很大,有七八十人,我們這種小秘書,很難見到他,只有開部門全體會議時,會見到他坐在上面。他不愛說話,但說什麼都很到位,很有力。姐,不只我,我們那裡所有的女生都很迷他。”

“有錢的人做善事,只是滿足於當救世主。”我說。

小月沒有搭理我,繼續說:“他總是那樣彬彬有禮,對職位再低的人也很客氣,上電梯他也會讓女生先上,哪怕是送盒飯的鄉下妹。但是,他又像是永遠與別人有著距離,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好像也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他總是那樣努力,又總是那樣疲倦,我好幾次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發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小月的這番描述,又讓我想起了剛才的林啟正,確實是這樣,我不由地點了點頭。

小月還在說:“他就像我一直幻想的那個男人,有著一顆高貴又孤獨的靈魂,有著不為人知的痛苦與憂傷。等到我發現我愛上他的時候,我已經沒辦法讓自己停止下來了。”

“不至於吧?”這段話太文縐縐了,我有點受不了,忍不住說了一句。

小月猛地回過頭,堅定地說:“不,我雖然不瞭解他,但我相信我的直覺。不過……”她的神色變得黯淡下來,“我知道我是在做不切實際的夢,所以,我不會再讓自己做蠢事,就讓這個夢永遠留在我的夢裡,成為我的回憶。”

我的頭在酒精和小月抒情詩的雙重作用下,愈發痛了起來,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說:“這樣就好,最好連夢也不要有,一覺到天亮。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了。”

我回到自己房間,連衣服也沒有脫,就倒在床上,率先做到了一覺到天明。

(四)

早晨爬起來,仍是宿醉未醒,頭痛得厲害,在噴頭下足足淋了二十分鐘,我才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想起今天上午還約了一個顧問單位到所裡談合同,我急忙穿戴整齊,拎上包準備出門。這時,我發現我的案卷袋不在了。仔細回憶,我想起昨天上林啟正的車時,順手把它放在了座位下,後來下車心切,完全忘了這碼事。

我的心裡後悔不迭,看來又得和他聯繫,天啊,他不會以為我是故意製造什麼機會吧?

下了樓後,我撥通了姓林的手機,又聽見了那個助手的聲音,我連忙自報家門:“我是鄒律師。”

“鄒律師你好!有事嗎?”

“很對不起,昨天我有個案卷袋遺忘在林總的車上了,我想問一下,什麼時候方便,我想去取一下。”

“林總今天一早的飛機去北京了。”這傢伙還真忙。

我忙說:“不需要驚動林總,應該還在車上,只要打開車門,我拿一下就可以了。”

“鄒律師,是這樣的,林總的車鑰匙由他自己保管,我們打不開,看樣子只有等林總回來才行。”

“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大概下週一吧,林總一回來,我就會向他彙報。”

“那就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

我掛斷了電話,暗歎自己時運不濟,轉念想想,為了鄒月的事,總得和他再談談,也好,藉此機會,用上我想好的殺手鐧。

到了所裡,顧問單位的人已經在等我,我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這一干就是一天,等到送走他們,已經又到了下班時間。

我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想看看新聞。高展旗走了進來:“親愛的,那個合同我看了,要推翻恐怕很難,條文簽得很死,沒有什麼破綻。”

我點點頭說:“確實是這樣,我也看了,一時找不到入手的地方。”

高展旗倒進了我對面的轉椅裡,慣性讓椅子滑出去很遠。

“你秀氣點!”我叫道:“壞了可得歸你賠。”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坐壞的,如果椅子壞了,導致我受到傷害,我還要訴你管理不善,以及沒有明示使用方法。”他又開始犯職業病了。

“對,你提醒了我。下次我貼張紙,寫上‘高展旗勿坐’。”

“那我要告你歧視,憑什麼我不能坐,我也有合法休息權。”

“有病!”我翻了他一眼,回頭看新聞去了。

他腳下一用力,直滑到桌前,臉湊上來問:“美女,晚上一起吃飯吧?”

“不去不去,昨晚喝多了,今天胃裡難受得很,什麼都不想吃。”

“你的酒量還需要鍛鍊。今晚不喝酒,我發現一個吃土菜的地方,喊上他們幾個,我請客。”

“我不去了,真的沒胃口,你們去吧。小月一個人在家呢。”

“小月怎麼沒上班?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她在那裡做的不太開心,想換個地方。”

“那個部門經理是不是變態?別辭職了,換個部門試試,大不了消極怠工,我看了合同上的約定,如果公司要解聘她,也要付很大一筆遣散費,等著公司來炒她,多好!”

“好的,我會考慮。”我一邊點著鼠標,一邊回答。

他坐在我對面,半晌都沒有說話,我有些奇怪,轉眼一看,他正一本正經地打量著我。

“你幹嗎?我臉上又沒寫字?”

“為什麼把頭髮剪短?”

前兩天我確實把頭髮剪到半長,披在肩上。我摸摸後頸:“短點舒服些。”

他突然感慨地說:“我還是喜歡看你讀大學時,把頭髮紮成一個馬尾時的樣子。左輝第一次帶著你,和我們一起去過平安夜,你就扎著個馬尾,臉上只看見一雙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我笑起來:“別嚇我,臉上只有眼睛,那不成蒼蠅了?”

“你知道最漂亮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嗎?”他問。

“什麼樣?章子怡那樣?”

“不對,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你這樣,不知道自己長得漂亮,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不拿自己當美女用!”

這樣的溢美之詞,令我有些小得意。

高展旗見我高興,繼續說下去:“可惜啊,白長這麼漂亮,在找老公這個問題上卻沒有頭腦,放著我這麼個極品不要,跟左輝攪在一起,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場!”

雖然他與我說話向來毫無顧忌,但這話聽在耳裡仍是不爽,我撇撇嘴,將視線轉回到電腦上。

他卻沒完,探身上來,握住我用鼠標的手,深情地說:“鄒雨,別太辛苦,我會心疼的。”

這話聽得我全身雞皮疙瘩直冒,我趕快抽出手,作嘔吐狀。高展旗站起來,呵呵直笑:“怎麼樣?感動吧?”

“本來就沒胃口,今晚更得絕食了。”我大叫。

“減減肥也好啊。最近胖了哦。”這傢伙,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辦公室。

“再胖也不關你的事!”我朝著他的背影喊。

最近怎麼總碰見抒情詩人?恐怕是春天來了的緣故。我心裡感嘆道。

整個週末都在師大上法學碩士班的課程,老師的講課枯燥無味,不過重溫課堂生活總讓人覺得愉快。

我把鄒月打發回家去看患病的母親,順便捎回去了下個月的醫藥費和生活費。父親去世多年,母親被查出患尿毒症也已有兩年多,現在靠透析維持。我一直想為她做換腎手術,但由於她還有一些其他的病,手術風險較大,就一直拖在那裡。

生活總是有著各種煩惱和痛苦,我覺得自己完全在疲於應付中艱難度日。

星期天晚上,鄒天扛著大包小包的髒衣服回了家,我這裡就是他的洗衣房。

他擺弄好了洗衣機後,來到客廳,和我一起看電視。

“姐,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

“隨便你,首先聲明,沒有經費支持。”

“我知道,我在幫導師做課題,應該會給我點工資,去玩一趟沒問題。”

“行。”我乾脆地回答。

“對了,二姐最近怎麼樣,還好吧?”

“還好,心態調整了一些。不過她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

“我的導師有個兒子,25歲,在我們學校留校當老師,我給她介紹一下吧?”鄒天興致勃勃地說。

“好啊,早點讓她找個現實點的。”

“還有一個35歲的海歸教授,配你挺合適,要不我一塊介紹了?”他越說越起勁了。

“我就算了吧,暫時沒這打算。”我擺擺手。

“姐,你也考慮一下,那人挺不錯的。”

“我睡覺去了。”我起身回到房間。

躺在黑暗裡,我突然回憶起與左輝相識的情景,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門口等我和他去晚自習,兩個人抱著書,在校園裡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學校裡的戀愛是那樣純粹簡單,卻又那麼不堪一擊。

週一的中午,我接到了林啟正助手的電話:“鄒律師,林總請您今天下午五點到他辦公室拿案卷。”

這次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了致林公司,為那些安全盤查留下了充裕的時間。

當我走出電梯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去時,隱約聽見有人在大聲說話。越走近聲音越清晰,當我走到他辦公室的外間,看到他的房門半開著,裡面有好幾個人站在他的辦公桌前,他似乎坐在桌邊,只聽見他用很激動的聲音在大聲斥責:“你們這麼做,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到底誰是你們的領導?到底誰在這個部門負責?如果別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這些決定,那還要我幹什麼?如果這次的事情出現什麼不良後果,一切責任由你們承擔……”

我看了看那個小秘書,她坐在那裡,一副戰戰兢兢的表情。

不一會兒,那幾個捱罵的人垂頭喪氣地魚貫而出,最後出來的一個人把門帶上了。

我小聲問秘書:“我姓鄒,林總約我這時候過來,麻煩你通報一聲。”

秘書小聲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林總正在氣頭上,這時候進去不太好。”

“他經常這樣發火嗎?”我又問。

秘書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這樣發過脾氣。真嚇人,足足罵了兩個鐘頭。”

天啊,我真是生不逢時,這種百年一遇的火爆場面被我撞上。

我只好在外面的沙發上坐下來,順手抄起一份報紙看著。

突然,手機響了,是一個不熟悉的號碼。

我接通電話,用手掩著嘴,小聲地說:“喂,你好。”

“你在哪裡?”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我?……不好意思,請問你哪位?”

“他們沒有告訴你下午五點鐘我在辦公室等你嗎?”——原來是林啟正。

我“嗖”地一下站起來,連忙說:“我就在你門外。”

“那你進來。”他把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門口,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他背對著房門坐在沙發裡,我看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搭在沙發上的右手,又在不停地擺弄著手機,打開、合上、打開、合上,而且,他的頭頂縈繞著煙霧,他竟然在抽菸。

我小心翼翼地說:“林總,對不起,打擾你了。我來拿一下案卷。”我的目光四處搜索,但沒看見我的那個案卷袋。

他沒有回頭,悶悶地問“你很喜歡遲到嗎?”

“不是,我早就到了,但是我看到……看到……你很忙。”我字斟句酌地說,“我想還是等一等。”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不停地抽著煙,安靜的室內只有手機關合的“啪啪”聲。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辦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鐘,終於忍不住開口說:“林總,如果今天你不方便,我改天再來。”

他突然伸手把煙摁滅,站了起來,轉身朝向我問:“如果你心情不好,你會怎麼辦?”

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眼睛裡充滿著血絲,臉上並沒有怒氣,卻有著些許焦慮。

“我?”我不由地反問了一句。

他點點頭。

我想了想,說:“我有很多辦法,不過最常用的是兩種,一是逛街,還有就是運動。”

“什麼運動?”

“我喜歡打羽毛球。”

“是嗎?”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絲興趣:“水平怎麼樣?”

“一般的人可打不過我。”我一仰頭,做得意狀。

他轉身走到書櫃旁,打開櫃門,拿出一個運動包,轉頭對我說:“那我倒要試試看。”

說完走到門口打開門,望著我頭一偏,示意我隨他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瞪眼對他說:“現在五點多了,哪有現在去打球的?”

“沒什麼不可以,走吧。”

“可我的案卷呢?”

“在車上。”

我只好隨著他走了出來。走到外間,他伸出左手手指,虛空地點了點秘書:“別說我出去了。”秘書連忙點點頭。我看著他暗歎,派頭不小。

下了電梯上了車,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沒看見我的案卷。他將車駛出車庫,然後對我說:“別找了,我記起來我把它丟在家裡了。”

我看了看他,無話可說。這不是戲弄我嗎?

他接著說:“你平時打球在哪打?”

“我們所旁邊的一個場子。”

“那好,你指路。”

“我不想打,我沒有這時候打球的習慣。”我沒好氣地說。

前面是紅燈,車緩緩停了下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看號碼,直接按關機鍵關了機。然後轉過臉來說:“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我保證你高院的那個案子改判,可以嗎?”

我不喜歡他用這種方式和我說話,反駁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做交易?我不需要靠這種方式來做案子,而且說實話,判那個傢伙死刑也沒錯到哪裡去,反正又不是我的親戚!”

他雙手撐著方向盤,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好吧,你只要把我帶過去就可以了。”

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車子開動起來。

他這樣說,我也無法拒絕,只得指著前方說:“立交橋那裡左轉。”

很快,車子停在了羽毛球館門口,我用手向上指指:“樓頂。”

他透過天窗看了看問:“從哪上去?”

“這邊有個小門有電梯。”我又往右指了指。

兩人都下了車,他鎖上車門,拎著包就往右邊走去。

我看到他的樣子,突然有些不忍,猶豫了一下,喊道:“喂?”

他回頭。

“你一個人打什麼球啊?”

他聳聳肩:“也許還能找一個落單的。”

“除了你,哪有一個人來打球的?”

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一跺腳,朝他走去:“好了好了,看在你長得帥的份上,今天就陪你打一盤。”

聽我這麼一說,他也笑了。

兩人上了電梯,我對他說:“誰輸了,誰請客。”

“沒問題。”他笑著回答。

我在這個球館有全套的運動裝束,兩人分頭換上後,立刻上場廝殺起來。

沒想到這傢伙球技相當了得,擊球力度很大,而且由於身高,他完全佔據了空中優勢。我漸落下風,但還是頑強抵抗。

突然他一個網前輕調,我緊跑幾步想把球救起,卻自己把自己絆倒了。他連忙跑過來,伸手給我,問:“沒事吧?”我一抬頭,發現他掛著汗水的臉上有著很燦爛的笑容。我握住他的手,順勢站了起來,擺著手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錶,“打了快一個小時了,你的體力也很不錯,今天就這樣吧。”

兩人各自回到更衣室,更衣沐浴。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更衣間,他已坐在服務檯前等我。

看見我出來,他兩手一攤說:“對不起,我結不了帳,我只有卡,沒有現金。”

我趕忙掏出錢包:“應該我來,本來就是我輸了。”

結完帳,兩人走上電梯,他又問:“打完球,你一般幹什麼?”

“吃飯啊,我早就餓死了,中午盒飯本來就沒吃飽,不然不見得會比你差很多。”

“好啊,我請你吃。”他接口說。

“讓我想一想。”我假裝有些猶豫。

他果真不做聲,等我做決定。

下了電梯,他問:“想好了嗎?”

“還沒有。”

“飯總要吃的,走吧。”

“我想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我在想,這個城裡最貴的餐館在哪裡?”

說完這話,我們兩人都笑了。

我們並沒有去最貴的地方,我帶他去了一個市郊的小餐館,那裡由於有極鮮美的魚頭火鍋,而日日生意火爆。我下意識地不想與他在太安靜、太豪華的環境裡吃飯,因為那樣意味著我要花更多的心思來與他活躍氣氛。

當他隨我走進煙霧瀰漫、人頭攢動的小店,頓時被那架式嚇住了,第一句話說的居然是:“這裡可不可以刷卡?”

我心裡暗笑,但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他:“應該可以。”

滿身油汙的服務員擠過人群大聲招呼我們:“幾位?幾位?”

我伸出兩個手指頭,意思是兩位。“樓上請,樓上請!”服務員大聲地說,帶領我們繞過雜亂的桌椅和大聲說話笑鬧的食客,上了二樓。

樓上相對安靜些,我們被安排坐在窗邊的一張小桌子上。

我根本沒看菜譜,就熟練地報出了幾個菜名,然後問他,“林總,你還要什麼?”

“不用了,這樣挺好。”

服務員扔過來兩個杯子和一壺茶,下樓交菜單去了。

我端起茶壺,往杯子裡倒滿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他連忙說:“謝謝。”

他的頭髮半乾著,有幾絡搭在了額前,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輕許多,也沒有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倨傲。我感嘆說:“如果鄒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飯,不知會不會發瘋?”

“她還不知道我和你見過面?”他抬眼問。

“我怎麼敢讓她知道,搞不好她半夜背把菜刀,把我當西瓜切了。”我一邊說,一邊作切西瓜的手勢。

他笑了起來,我發現他右邊的臉上竟有個酒窩。“你有個酒窩,好可愛!”我指著他的臉,隨口說了出來。

聽我這麼說,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也意識到自己太隨便了,為掩飾尷尬,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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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種愛情 第一部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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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時火鍋端了上來,我連忙扶起筷子,熱情地邀請他:“來,吃,吃。”

“你經常來這裡吃嗎?”他一邊端起筷子,一邊問。

“是啊,我們做這一行,也經常要陪別人吃吃喝喝。這個城裡有什麼好吃的,我基本都知道。”

“那不是和我一樣嗎?”

“也有些不同,我們和那些法官、當事人,既是工作關係,也是朋友,所以有時吃得也很開心。說實話,你們吃飯的那些地方,又貴又不好吃,完全是吃排場。”

他點點頭,似乎很認同我的說法。

“你沒有應酬的時候,在哪裡吃?”我好奇地問他。

“中午在食堂,晚上基本都有應酬,偶爾有空,就回家吃方便麵。”

“不到爸爸媽媽家去吃?”

“我母親已經去世了,父親又另外成了個家,我很少回去。”他回答。

我忙說:“不好意思。”

他擺擺手:“沒關係。”

“那你的女朋友呢?”我斗膽又問到這個問題。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終於正面回答:“她不在這邊,在香港。”

我一拍桌子:“喔,難怪你說你情人節那天在香港,原來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我的力度太大了點,桌子晃了晃,熱騰騰的火鍋也跟著晃了晃,他嚇得躲開好遠。

兩人又都笑了起來。

這餐飯吃得很愉快,他表現得平易近人,有問必答。當然最後又是我請客,這樣的小店哪有什麼刷卡機。兩人有說有笑地下了樓,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一看,是他對外的那個手機號碼。

我連忙遞給他看,他的笑容馬上凝固了,考慮了片刻,對我說:“你接吧,看他是什麼事?”

我接通了電話,那個助手很焦急地說:“鄒律師,你好,請問你是不是和林總在一起?”

“林總……林總……”我拖延著時間,看他的反應。

他點點頭,接過了電話,轉身走開幾步,低聲與對方交談了幾句,然後掛斷電話,回身還給了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說。

車子在寬闊的馬路上飛馳,他開車的速度很快,而且臉上又恢復了心事重重的表情,與剛才判若兩人。

過了許久,他說:“今天很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公式回答。

“是真的,我在這裡沒有什麼朋友,我小學畢業就出國讀書,回來就進公司做事,我周圍的人,不是我的手下,就是我的生意夥伴。”他轉頭看了看我,很認真地說:“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確實沒什麼朋友。今天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這好說,如果下次你想打羽毛球,儘管找我。”

“好的。”他點點頭。

車裡又有些冷場,我趕忙笑著打岔:“原來我還在想,找機會要和你合個影,留在那裡,將來你要是成了中國首富什麼的,我就把它洗大點掛在辦公室的牆上。”

他回頭望了望我,突然轉移了話題:“你經常出差嗎?”

“不算經常,不過有兩個顧問單位在外地有分公司,所以有時候也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坐飛機還是坐火車?”

“主要是坐飛機,火車太浪費時間。”

“坐頭等吧?”

“哪有你那麼好的命,有商務艙坐就不錯了,只坐過一次頭等艙,那是因為事情緊急,商務艙的票都賣完了。”

他沒有再接話,專心地開著車,我也就乖乖地閉了嘴。我時時注意不讓自己成為聒噪的女人。

一會兒,車在國稅局的門口停了下來,我一邊很留心地拿好自己的每樣東西,一邊說:“那個案卷,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我再去拿?”

“我會盡快送給你。”他回答。

“那就先再見啦。”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鄒雨,”他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一轉頭,他正看著我,說:“那次你坐頭等艙,就坐在我的旁邊,候機的時候,我也看見了你。”

“真的?”我很驚訝,已經著地的腳又縮回到車上,“我怎麼沒有印象?”

“你當時好像心情不好。”

他這一說,我突然回想起來,那天上午,我剛跟左輝去辦了離婚手續,走出民政局大門,就接到顧問單位電話,要我趕往北京,參加一個仲裁質證會。去北京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惚,情緒低落,乘出租車都報錯了地址。

見我沒回答,他乾脆轉過身,側坐在座椅上朝向我,一手抵著椅背,一手扶著方向盤,繼續說:“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那樣旁若無人地流眼淚,你知道嗎?那天我們整個頭等艙裡的人,都陪著你帶著悲傷的心情進首都。特別是我,坐在你的旁邊,空姐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以為我和你之間有什麼關係。而且,那天我不停地向你遞紙巾,你不停地對我說謝謝,你完全不記得了嗎?”

聽他這麼形容,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我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可以告訴我那天是什麼事嗎?對不起,我一直很好奇。”

我深吸一口氣,回答說:“那天上午我剛辦了離婚手續。從左輝向我提出分手,到我們辦離婚,前後只有一個星期,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沒有像其它朋友一樣,繼續追問我細節,這讓我有些欣慰。

天空中突然開始飄起小雨,落在車玻璃上,星星點點,折射出路燈的光芒。

他迴轉身坐正,摸出煙盒,點著了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車廂裡頓時瀰漫著香菸濃郁的氣味。“那天,我跟在你身後離開機場,看到你站在那裡排隊等出租,我其實想過順帶送你一程,因為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很為難的事情。不過,兩個陌生人,這畢竟太唐突了。可是你給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我記住了你。”

我有點發懵,努力回憶,卻找不出一絲記憶。

“讓你的妹妹出了那樣的事,我心裡總是有些歉疚,但是當我在醫院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驚喜,因為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很堅強。”

他接連著深吸了幾口煙,然後用力把煙摁滅在菸灰缸,“其實我不是一個好領導,也是一個很孤僻的人,我很少與下屬或無關的人接觸。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居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與你見這麼多次的面。”他自嘲似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下,突然向我伸出手:“以後,這樣的機會恐怕不太多了。總之,希望你生活越來越好。”

我完全糊塗了,機械地與他握了握手,說:“謝謝。”

我拎著東西下了車,一回頭,他正看著我。我朝他揮了揮手,他轉過頭,一踩油門,車子肆無忌憚地越過雙黃線,調頭而去。

(五)

當晚,我躺在床上,滿腦子迴旋著他的那些話,還有他焦慮的表情,微笑的樣子,以及,他側身看著我,說起和我的初遇時,那彷彿有些迷惘的神態。我的心裡,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些東西,一些陌生又堅硬的東西,橫亙在我心臟跳動的地方,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很久很久才合上眼睛。

早上當我站在鏡子前刷牙時,我突然發現我有了很明顯的眼袋,睡眠不足,或是老之已至?我含著牙刷長嘆一口氣。

鏡子中,鄒月披頭散髮,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我身後,嚇得我猛地回頭,大叫:“你幹嗎?”

“姐,昨天人事部打來電話,說公司決定,把我調到致林物流的財務部去工作。”鄒月低眉垂目,很憂鬱地說。

“致林物流?在哪裡?”我邊嘩啦啦漱口,邊問。

“在火車站那邊,不和總部在一起。”

“沒說是什麼原因嗎?”

“說是那邊缺一個主管出納,財務部推薦讓我過去。”

“這麼說,你應該是升職啦?”我開始洗臉。心裡暗想:林啟正動作可真快。

“是的。”話雖這樣說,鄒月的話裡可沒什麼高興的意味。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我伸直腰,用毛巾猛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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