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的愛情5

高展旗繼續說:“而且今年選法律顧問採取的是內部競標,由董事推薦律師事務所,統一考察後,再由董事會集體投票決定。根據致林公司列出的推薦標準,我們所完全符合條件,現在關鍵是要找一位董事出面推薦我們所參與競標。不過,我知道,我們所裡有一位律師與致林公司的林副總裁有著較好的私人關係……”說著他微笑著回頭看我。

我的眩暈在升級,經過昨晚的事,我實在無法想象再與林啟正有什麼瓜葛。

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把目光投向我。鄭主任發話:“小鄒,你就和那個副總裁聯繫一下,介紹介紹我們所的實力,爭取得到他的支持。”

“其實高展旗誤會了,我和林啟正並不熟,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我作著無力的辯白。

“電話我有,我打聽到了!”高展旗忙說,我白了他一眼。

“不管熟不熟,小鄒你還是試一下,我相信你的能力。總之不要錯過了這個機會。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鄭主任說完,率先起身,捧著金晃晃的獎牌走了。

高展旗跟在我後面,屁顛屁顛地進了我的辦公室,拿著手機調出個號碼:“來吧,來吧,打一個,截止日期快到了。”

我兇巴巴地回他:“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你又不是沒見過他,他還幫了你的忙。”

“那還不是看你的面子。”

“反正我不會打,現在又不是沒業務做。誰知道那種公司幹些什麼,到時候搞不好也被關進去。”

“只提一下就行了,看看他的反應,又不要你出賣色相,何必這麼緊張!”說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按響我桌上的電話的免提,然後開始撥號碼。我一瞄號碼,是林啟正助手的電話。響了兩聲後,傳出了“喂”的聲音。

高展旗很緊張,“通了,通了。”把話筒拎起來塞在我手裡。

我逃不過,只好對著電話也“喂”了一聲。

“請問是哪位?”

“請問林總在不在?”我想矇混過關,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沒有自報家門。

“鄒律師,你好,林總在開例會。”慘,被他識破。

“哦,好的好的。”

“你有事嗎,林總散會後,我馬上請他打給你。”助手說話很客氣很熱情,彷彿……彷彿知道了什麼?我的臉紅了,忙說:“不用不用,沒事,你不用告訴他我打電話找他,我會再和他聯繫。”說完,我馬上掛斷了電話。

高展旗坐在我對面,看著我的表情有點微妙。然後他問:“怎麼,不是他?”

“不是,他出差去了,下個月才回來。”我瞎說。

“那好吧,我再想辦法。”高展旗出人意料地沒有和我囉嗦,起身離開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我一看,竟是林啟正的手機號碼,助手還是告訴了他我曾經致電。

我沒有勇氣接,雙眼直盯著那個號碼,任由鈴聲在狹小的空間裡爆響。

鈴聲響了數聲後,停止了,我長吁一口氣。

突然,我的手機又開始唱歌,我一驚,馬上把手機從包裡掏出來,居然又是他的號碼。

我真的不能接,該和他說什麼呢,在昨晚那樣尷尬的分別之後,我又哪來的立場要求他推薦我們所去競爭法律顧問呢?

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會像其他的男人一樣,用很誠懇的態度說:“對不起,昨晚我喝多了。”——用酒精抹殺一切前因後果,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最讓女人無地自容的理由,言下之意,你只是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了而已,僅此而已。

手機在我手裡震動,發出歡快的聲音。我數著秒,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第七秒鐘,鈴聲戛然而止。他的等待,他的耐心,也就是七秒罷了。

當天下午,我坐飛機去了北京,一家顧問單位一直等我安排時間,對他們的員工進行法律知識培訓,這讓我有了暫時離開的充足理由。

我沒有在機場遇見任何人,我的手機上,也沒有再出現林啟正的號碼。他如此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我的心思。

讓所有的事情就此結束,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我在北京耽擱了近一個星期,其實培訓一天就結束了,但顧問單位有房間,我也樂得在首都四處閒逛。其間,高展旗曾給我打過電話,告知同學來訪,我身在遠方,正好避免了與左輝等人的正面接觸,終於不需要看見老同學用同情的眼光向我致敬。實際上,不論我表面上是如何的強硬,也不可能對失敗的婚姻毫不在意。丈夫的背叛,會讓人對一切承諾產生懷疑,對一切愛情心存忐忑。

我的住處旁邊有一個小茶室,有幾個下午,我坐在裡面發呆。路過的人形形色色,表情不一,讓人遐想。有一天,一臺黑色的寶馬突然停在了茶室前,竟令我小小吃了一驚,牌照不對啊,地方也不對啊。但是,我彷彿在暗暗期待著什麼,直到車上下來一箇中年的肥胖的男人,我才安下心來。然後,我感到一絲羞愧,因為我居然還有著不切實際的懷念,淪落成鄒月那樣的傻女人。

我訂了星期天的機票回家。星期六的晚上,高展旗打電話來問我歸期,並熱情地自告奮勇要來接機,說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我應承了,有人接總比沒人接要好。

當我走出接機口,高展旗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接過我的行李:“你可真能玩,北京有什麼好玩的,呆這麼久?”

“沒什麼,公司事挺多的。”

到了停車場,高展旗瀟灑地用遙控器打開了一部白色小車的車門。我驚訝地說:“你買新車了?”

“不是,朋友的。”

我仔細一看,是輛本田,馬上反應過來:“是左輝的車吧?”

“是呀,看樣子你和他還是蠻熟悉的。”高展旗把我的行李放進後廂,招手說:“上車吧。”

我環顧四周,有些猶豫。

“左輝沒來,你放心!”高展旗坐在車裡大叫。

我坐進車裡,有些不悅:“為什麼開他的車?”

“小姐,有車坐就不錯了,我那臺車早就退給別人了,難不成走路來接你?”

“那你就別來接好了,我坐大巴回去也可以啊。”

“鄒雨,你越是這樣逃避,越是說明你沒有忘記過去。”高展旗突然說了一句正經話。

“是的,我會記恨他一輩子,我並沒有說過要忘記啊。”我很坦白地回答。

高展旗轉頭看了我一眼,誇張地搖搖頭。

他按響音響,車內迴響起一首粵語老歌《天若有情》,是早年劉德華主演的電影《天若有情》的片尾曲。“原諒話也不講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過去你曾尋過某段失去了的聲音……”

高展旗在抱怨:“不知這個左輝搞什麼,車上就一張碟,而且還就這一首歌。”

我知道,這首歌對我和左輝有特殊的紀念意義,在學校的時候,看完這部悲情片,回宿舍的路上,兩人帶著感動完成了初吻。之後,我倆把這首歌命名為我們的專屬歌曲,刻在了一張碟上。不出所料的話,就是現在這一張。

我轉而發現,有一串佛珠掛在車子的後視鏡,那是我有一次出差去廈門,在普陀寺裡為他求的。

我問高展旗:“你怎麼想到向左輝借車的?”

“不瞞你說,昨晚我和老左在一起吃飯,他聽說我要去接你,主動提出把車借給我。今天早上把車送到我樓下來的,你瞧他有多愛你!!”

我沒有說話,心裡暗想,左輝,你也太賣弄心思了吧,做得這麼刻意,就以為能感動我?太低估我的智力水平了。

我抬手把音響調到了電臺,寧可聽主持人聒噪地重複哪條路在堵車。

“對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高展旗說。

“什麼?”

“林啟正初步同意推薦我們所了。明天會到我們所裡來做一次資格審查。”

我吃了一驚,忙問:“你聯繫上他了?”

“我通過那個人事處的女朋友,你知道,就是那個暗戀我的女朋友。”他總不忘強調這一點:“直接跑到他辦公室去等他,因為我查到他根本沒出差。”

“可他的助手是這麼說的啊。”我只好故做無辜。

“林啟正居然記得我,然後我大吹特吹了一把我們所,他就同意了,還請秘書給我發過來全套的表格,並且定了明天來實地考察。”

“看樣子和他聊得挺愉快?”我試探著問。

“那是,我們還聊到了你。”

“我有什麼好聊的?”緊張中。

“他說你幫了他的一個大忙。哎,到底什麼忙啊?”

“我能幫他什麼忙?無權無勢的。”我偷眼看高展旗,表情很正常,應該沒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事。

“明天誰過來考察?”我又問。

“不知道啊,不過所裡已經鬧翻天了,特別是我散播消息說林啟正會來,那幫花痴,這幾天快瘋了。”高展旗得意地笑起來。

星期一,我八點半趕到所裡,果不其然,整個辦公室煥然一新,平常這時還在啃著包子饅頭的小姑娘們,今日個個美豔動人,超短裙都快遮不住重要部位了,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我一走進去,她們立刻叫起來:“鄒姐,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啊?今天林啟正要來哎,快去化個妝吧!”

“你們有病!”我笑罵道,走進了自己辦公室,把桌上稍微整理整理,開始幹活。管他誰會來,選不上更好,我心想。

九點的樣子,高展旗走到我門口招手,“車來了,車來了,快出來迎接!”

我走出辦公室,看見所有的人都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望向門外,我趕緊湊過去。

門外走進了四個人,為頭的,就是林啟正的那個助手。他看見我,很恭敬地過來與我握手:“鄒律師,我們受林總的委託,到貴所來了解情況。”

我趕緊把主任介紹給他。大家簇擁著他們向會議室走去,後面有人拉我的衣服,我回頭一看,是那幾個小姑娘,“鄒姐,哪個是林啟正啊?”

“第一個……”我故意停了停。小姑娘們叫起來:“不帥啊!”“好老啊!”

“是他的助手。”我把話說完。小姑娘們又叫起來:“難怪難怪!”“害我白白買一身新衣服!”“我的香水也白買了!”

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們安靜,轉身向會議室走去。

當天的審查很快就結束了。

兩天後,致林公司一份傳真件擺在了主任的桌前,通知我們所星期五上午參加法律顧問的競標會,除了攜帶相關書面資料外,還要用五分鐘時間介紹所裡的情況。主任把我和高展旗喊到辦公室:“你們倆和我一起去吧,我們所的金童玉女。”

九點五十,我們進入了競標會的現場,發現會議室裡有許多熟悉的同行,大家互相打著招呼,但看得出來,各自都有所防備。高展旗低聲對我說:“今天一共有八個所,競爭激烈啊!”我邊點頭邊物色了一個最靠後的位置坐了下來,高展旗本想隨著我坐在後面,被主任喝令坐在了他的身邊。

十點鐘,對面的門口陸陸續續走進來一些人。接著我看見林啟正陪著一位長者走了進來,兩人低聲商議著什麼,分別坐在了居中的兩個位置上。我躲在人群后,觀察著他,他粗略地環顧了一下會議室,便開始應付向他彙報工作、請他簽字的工作人員,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頗有威嚴。而旁邊的長者與他有幾分相似,應當就是他的父親。

競標會開始了,我們所抽籤抽到了最後一個。我遠眺了一下我們的主任,他腦門鋥亮,緊張得很。

前面的幾個所都使用了幻燈片,為了放映效果,室內光線變得很昏暗。到了我們所,由於沒有準備幻燈,所有燈光大亮,主任上臺時一緊張,差點絆倒,我偷笑起來,眼神一轉,竟毫無防備地與林啟正四目相對。

他的眼光那麼清澈,遠遠地投射過來,我的心瞬間被完全充盈。

只有一秒種,我的目光就慌忙逃開,然後輕微地移動身體,直到前面一個人完全擋在了我和他之間。

相比其它的所,我們所的介紹乏善可陳,我認為我們徹底沒有希望了,竟感到幾分輕鬆。當董事會投票開始時,所有的競標所都退出了會議室,工作人員告知大家回去等電話通知。主任和高展旗垂頭喪氣地走出致林公司大門口。

然而,主任的車子還沒有開出停車場,我的手機就響了,林啟正的助手打來電話:“鄒律師,恭喜你們,林總在辦公室等你們。”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所被選上了?”我反問。

“是的,林總在等你們,請快一點,他十一點鐘還有一個會議。”

我掛了電話,主任已經把車剎住,和高展旗一起回頭看著我。我說:“回去吧,林總召見,我們被選上了。”

上電梯時,我熟悉地按了五樓。

高展旗奇怪地問:“我是聯絡人啊,為什麼通知的是你?”

“我的電話也在上面啊!”我搶白。

到了林啟正辦公室的門口,我退到了他們兩人的後面。秘書輕輕地打開門,微笑著示意我們進去。

林啟正從辦公桌後面走了過來,與我們一一握手,當他和我握手時,我垂著眼,沒敢看他。

他請我們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根據董事會的討論和投票,決定聘請你們所擔任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聘用合同先簽一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希望能有更長時間的合作。”

鄭主任迭迭點頭,高展旗笑容滿面。而我,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按照去年與高誠所的標準,顧問費為每年50萬,另外,涉及訴訟業務的,按2%收取代理費,接待費用可以另行支取。不知道你們同不同意這個方案?”

“可以可以。”鄭主任忙回答。

“那好,具體合同會由我的秘書送給你們過目。另外有一些業務和案子的交接,公司的法律事務部也會和你們聯繫。”林啟正站起身,繼續說:“我十一點還有一個重要會議,不能繼續陪各位,對不起。”

我們連忙跟著站起來,鄭主任不忘表態:“林總,相信我們,一定會為貴公司竭盡全力。”

“好的,希望今後合作愉快。”他將我們送出辦公室。

從我們進去,到我們出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出門後,秘書已將合同交到我們手中,法律事務部的歐陽部長也站在旁邊等著與我們見面。致林公司的工作風格,可見一斑。

晚上,全所狂歡,大家聚餐,然後在卡拉ok高歌至凌晨。高展旗殷勤地要送我,被我婉拒。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出租車,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後有人喊我:“鄒律師,請等一下。”

我一回頭,看見林啟正的助手站在我身後。“鄒律師,林總想和你談一談。”

“現在?”我拿手機看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半了。

“對,林總還在等你。請上車吧。”

我只好隨他上了車。

“你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抱歉地說。

“對,下午五點鐘我就過來了。”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我的歉意更重。

“林總交待的,讓我見到你的面再轉達他的意思。”他很平淡地說。

“你應該打電話給我,等這麼久,天啊,那你吃飯了嗎?”

“沒關係。”

“請問貴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我姓傅,大家都喊我傅哥。”

“傅哥,我先陪你去吃點東西吧,林總應該已經睡了。”

“沒有,就快到了,他在等你。”

我的心裡很有些不安,為什麼要見我呢,有什麼可談的呢?

“鄒律師,”傅哥在旁邊喊我,我一回神,見車已經停在了君皇大酒店的門口。“林總在二十八樓的咖啡廳等你。”

空蕩蕩的咖啡廳裡光線柔和,流轉著悅耳的音樂,可以看見林啟正背對著門口站著。門口的服務檯前,一個小姑娘在打著呵欠。我帶著歉意對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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