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

這裡是一個書生的精神家園,我儘量真誠。

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

哲學家伊壁鳩魯告訴我們,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因為我們無法體驗死亡。我們活著時,死亡沒有到來。當死亡來到,我們不再活。

我們不知道死後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們會感受他人的死亡。很明顯的如,江河裡漂浮的屍體,交通事故中血淋淋的受害者,大火中周身燒焦的年輕男子,強姦後被五馬分屍的漂亮女孩,……這些死亡場景,立馬就能喚起我們對死亡的恐懼。而如果到處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你就不會想到死亡。

說到底,我們是通過他人的死亡來認識死亡的。

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

首先我們會看到,所有動物都會死:鳥的屍體,貓狗的屍體,豬牛羊的屍體……這些屍體,通過視覺的方式告訴我們:死亡就是屍體沒有了生的氣息,死亡就是生命不再運動,死亡就是屍體會很快腐爛……

所以,死亡的概念在我們腦海落地生根,我們的眼睛“居功至偉”。

如果一個人生來就眼瞎,他光靠耳朵能聽出一個人的死亡嗎?光靠鼻子能嗅出一個人的死亡嗎?看起來是不大可能的,因為不說話並不是生命的必然表徵,同樣,光靠鼻子也不能斷定屍體腐爛的氣味屬於人。不過,如果經過刻意訓練,他還是有希望通過耳朵鼻子來判斷人是生是死。

一個人光靠觸摸能知道一個人的死亡嗎?由於死亡是生命完全停止運動,而完全停止運動的肉體明顯有別於還有呼吸的身體,因此可以想見觸摸對死亡的認知度會更高。

不過,儘管我們的身體器官可以或多或少地感受死亡,但最直接最能形成經驗的仍是我們的雙眼,而即使是雙眼所見,也只是死亡的一部分罷了。

其實,無論是“看見”死亡,“聽見”死亡,還是“摸到”死亡,我們對死亡的感知都離不開感官範疇,也就是說,我們對死亡的認識來自於經驗。但死亡又是經驗以外的東西,因此,我們有關死亡的經驗並非直接來自自身,而只能是基於他物之死亡。

一個健康的年輕人就很難意識到自身的死亡,這幾乎就像一個人對著鏡子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後腦勺一樣。想想吧,你能感覺到自己正在死亡嗎?當你完全靜下來了,是不是心臟也在跳動?

不借助他人的死亡,你能想象自己像沒有知覺的屍體腐爛一樣慢慢地消失嗎?顯然,答案是否定的。可以說正因為如此,許多情況下我們才對他人的死亡無動於衷。這不是因為我們缺乏憐憫,對他人的死亡毫不關心,而是我們沒法感同身受。比如生在和平年代的90後,就有可能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始作俑者希特勒充滿欽佩之情而對他指揮下瘋狂殺戮的史實視而不見。

儘管我們自身很少去想自己死後人們會如何看待自己,但考慮到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完全懂誰,就可以明白,我們自己的死亡他人也必定無法完全理解。

事實上,儘管我們每天都會從親人朋友、新聞報道或網絡信息中看到他人的死亡,大多數人依然不會深入認識死亡的本質。大多數人對死亡的認識止於感性——“你看大明星也死了!“有錢人照樣要死!”“誰都有一死,沒什麼大不了的!”“人死了一了百了,所以健康最重要!”“早死早投胎”,“這麼年輕就死了,真可惜啊!”等等。這種認識從積極一面看,它乃是人本能的反應,也不妨說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感;從消極一面看,它卻仍停留在禽獸的範疇,並未上升到一個理性動物的高度。

另有小部分人,則對死亡作了理性或宗教性的認識,比如蘇格拉底、佛陀們對死亡的認識就蘊涵著深沉的人生思考。他們不光深思死亡的本質,更將死亡輔之於生活,比如蘇格拉底的“學哲學是為了更好地死”,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佛陀悟透生死後迴歸到芸芸眾生的選擇,這些都是參悟死亡,淨化生活的典型。

如果問感性認識死亡與理性認識死亡有何區別,我的思考是:感性認識死亡乃是出於人之本能,就像日常習慣一樣是自然而然得出來的結論;理性認識死亡則是基於獨立自主的對死亡的思考。

感性認識死亡就是不對的?未必。畢竟,一個人未經訓練,也是可能射中靶子的。只是相較而言,感性認識死亡的方式,命中的概率很低,而且由於個人生活習慣和社會習俗強大的慣性,即使碰巧選對了,也只是外來的財富,算不得個人智慧的結晶,所以那些強調“自由之思想,獨立之人格”的人,會更傾向於理性思考,更積極主動地思考死亡。

有人責備我這是有意在為過哲學的生活辯護,其實不是。我只是為所有認真對待生活的人辯護而已。由於哲學在死亡認知上的優勢,所以我也就“內舉不避親”,極力推薦大家以哲學的方式看待生死。如果有比哲學更好認識死亡的方式,我也會自告奮勇地推薦。

儘管每個人都可以從周遭的死亡受益良多,我們卻很少受教。看到某位名人死了,我們往往難過一陣就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物上。即使是親人朋友離去,我們也不過在回憶中悲傷一陣,隨後又投入到日常瑣碎之中。

要是我們身邊的人患了絕症,許多情況下我們也只是用陳詞濫調去安慰而已。但若是我們自己遭逢絕症呢?

托爾斯泰筆下的伊萬·伊里奇,經過多年努力,他成了上司眼中的好領導,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女兒眼中的好父親,朋友眼中的好知己,上流貴族眼中的紳士名爵。很長時間裡,他都為自己取得的社會地位、名望和財富而自豪。可是,一旦得知自己患了絕症,將不久於人世。他突然發現,原來生命是隻屬於自己的。

僕人照顧你,妻兒擔心你,領導看望你,朋友特地跑來陪你聊天。擁有這一切,按理說還有什麼不好的呢?可是,他卻發現這一切不對勁:因為無論他們如何關懷他,都沒有解決他即將死亡的問題,相反,在他們的關懷照顧中,他感到自己被隔離起來了。所有人都在虛假地安慰著他。最後他與其說是死於疾病,不如說死於絕望。

這種絕望,既因為自己多年來沒想到自己終有一死,進而讓自己滿足於流俗的生活,忽略了自己最本真的追求而加深;同時也因為人們沉迷於人情世故,自覺不自覺地迴避死亡的問題而加劇。

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

藉助“伊萬·伊里奇之死”,托爾斯泰實際上是想提醒我們:生活的基石如果不由死亡鑄就,我們就很可能一輩子都活在虛情假意之中。而要是活在虛情假意中還自我感覺良好,那就不僅是欺人了,更是無可救藥的自欺了。

最後把蘋果“教父”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說的一段話送給大家:

“一個人只有在認識到自己是有死的時候,才會開始思考生命,從而大徹大悟。不再沉溺於享樂、懶散、世俗,不再沉溺於金錢、物質、名位,然後積極地去籌劃與實踐美麗人生。”

關於死亡,我們都是外行

者舒生,非著名9

0後廢才,一直在跋涉的文字匠,自媒體『讀書人的精神家園』創始人,蘇格拉底的信徒,王陽明思想研究學者,哲學教育終生推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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