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姒 莫
排 版｜拾 叄
中文共4611字
5分鐘可讀完
1
老於又被媳婦揍了。
這次揍得比以往都厲害，腚上腫了老大一片，椅子上挨一下都疼。
老於淚眼婆娑，覺得自己很是委屈。
不過是一個多月沒吃早飯，想攢錢買最新的switch遊戲機，錢還沒攢到零頭呢，就被媳婦發現了。
媳婦不由分說就抄了傘，把他按在沙發上結結實實一頓好打，鐵傘柄都打彎了。
末了還收了他的小金庫，早餐錢也不給了，她準備親自給他買早飯。
老於扭頭看了眼桌子上擺的整整齊齊一排PSP、PSV、PS3、PS4，唯獨少了心心念唸的switch，辛酸地厲害，眼淚流的更兇了，卻不敢哭出聲——媳婦還在氣頭上呢。（注：以上英文都為遊戲機品種）
老於默默掏出了手機，在基友群裡發了條信息：“帶我一個吧TUT，私房錢充公了。”
2
老於，已婚人士，“芳齡”28，資深遊戲策劃，如同行一樣早早開始禿頭髮，軍迷，死宅，脂肪肝患者，正是時下眾人調侃的“老狗逼”一樣的存在。
結婚兩年，當歲月耗去了愛情中的羞澀甜蜜，媳婦就逐漸露出了兇殘的一面：不許吃零食，家裡不再有肥宅快樂水了，工資上繳，零花錢定量發放，買遊戲機和模型也行，提前一個月打報告，批不批再說。什麼，不服？拿本宮的家法來！（注：肥宅快樂水=可樂）
被媳婦打，反抗肯定是不能反抗的，萬一傷了碰了，還不得把天捅出窟窿來？
求助也是不可能的，被媳婦揍這種家醜，老於是萬萬不願宣揚的。
老於瞄了眼手機，群裡的討論已經接近尾聲，大家已經在分配額度了。
這群叫“老狗逼怎麼了”，裡頭人不多，兩位數，都是遊戲愛好者，通過論壇和圈子熟悉，來自五湖四海，彼此間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倒是不妨礙大家一起為生活長吁短嘆順便安利新遊戲。
群主姓閆，大家都習慣稱呼老閆。老閆博學多才，供職一家代幣交易所，社會閱歷豐富不說，在大北京有車有房月入N狗，儼然是一眾群友的羨慕對象。（注：狗：起源於帖子“月入兩萬活的不如狗”，1狗=2萬）
老閆前幾天就在群裡說，好友辦了個代幣代投公司，正好接了新項目，群友有意向投資他可以幫忙要一點額度來，為大家創創收。
老閆能拿來的額度不多，但也夠群友們滋潤幾天了。
群裡人畢竟都是有些投資經驗的，還算比較理智。一眾群友看了項目說明認為靠譜，這就風風火火地行動起來了。
拋股票、挪存款、問老婆要錢……反正是各展神通，湊了不小一筆錢準備創收。
正分配著額度呢，老閆就順手問了句老於：“老於你私房錢充公了怎麼投？”
老於警惕地看了眼老婆，見她正氣鼓鼓地看著電視劇沒理會自己，舒了口氣，捂著腚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客廳。
客廳一面牆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十個盒子，細看才會發現，那都是一個個按排序分類好的高達模型。
老於一咬牙，衝其中一個chuachua拍了幾張照發到群裡。
“萬代元祖FIX1005紅色限量版，誰要！全新未拆封，1000就出！”
這下群裡可炸了鍋。
模型被稱為“男人的浪漫”，這玩意兒，誰玩誰知道，一個費一個的燒錢。這款限量版模型，網上早就炒到一千五往上了。
“真的就1000？不開玩笑？”
老於：“就1000。”
他字剛敲出去，群裡就開始哄搶競價了。
“1000給我，我現在就能去你家取！”
“那我出1100！”
“1150！”
“1200！”
老於看的心裡五味陳雜，說不上來是不是高興。
他要是真捨得賣這些寶貝，早就能直接湊齊錢買遊戲機了，這次實在是沒招了才割肉，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同款再收一個。
“呵呵，1500給我吧，我先幫你收著，到時候你後悔了再買回去也成。”這是老閆。
“老閆萬歲！”老於歡呼出聲。
“吵什麼吵！還想被抽？速度滾過來洗澡！”兇巴巴的聲音立刻從房間裡傳出來。
老於立刻跟霜打了似的，一瘸一拐地往洗手間挪去。
3
房間裡燈都滅了，媳婦躺的四仰八叉睡得呼呼響，老於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悄咪咪地掏出手機打開計算器，一遍又一遍小心計算著。
他投的比其他群友少多了，老閆也沒有嫌棄，直接把元祖模型給他換成了15000個代幣額度。
一臺港版switch2500，把元祖買回來1500，怎麼招也得請老閆吃個飯吧，算500。那就是4500了。
按照大家的預期，這幾天幣上線了就能漲一些，大概就是兩倍左右，本金就有3000了。
3000再跟著老閆投一波，哪怕不是這麼新的幣，怎麼著一點五倍也有了吧。
那就是說，最快一個星期，他就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switch了！
老於捧著手機笑開了花，快樂地像一隻小蜜蜂。
“啪！”
冷不防就是一個巴掌呼到肚子上來，疼的老於嘴一咧。
“幾點了還不睡？！”
老於趕緊丟了手機縮進了被子。
4
“怎麼樣怎麼樣？”
老閆就約在老於公司樓下的咖啡館，方便老於趁午休溜出來。
“喏，這是你的元祖。”老閆笑眯眯地把模型擱到桌上，不往下說了。
老於果然著急，微胖的臉上五官都快擰成一團了。
老閆也不逗他了：“賺了一萬多，是微信轉你還是打卡上？”
“一萬多？！”老於激動地跳了起來，引來不少人側目。
老閆趕緊拉他坐下，恨鐵不成鋼：“瞧你，自己月薪也過萬，怎麼激動成這樣。”
老於抹了把臉，嘿嘿笑了兩聲：“這不是自己從來沒摸過這麼多錢嘛。”
這倒是實話，他工資卡一直是給媳婦保管的，自己零用的卡上從來不超過五百。
“我正好剛從朋友公司出來，他們今兒又接了個做幣值的項目，怎麼，要不要跟投？跟著操作的話，利潤可能更高點。”
老於心中游移不定。
他一直是一個保守投資派，本來只是想賺點錢買個switch，但是利潤這麼高的話……
他和媳婦結婚兩年了，連婚禮都沒有辦過。
從戀愛到現在都快七八年了，媳婦跟著他北漂，四處省吃儉用，連個好點的衣服都捨不得買，不就是想攢點錢付了首付，好買個房安定下來嗎。
按理說，兩個人收入都不算低，可這是在北京，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而且，北京的房子一路瘋漲，他們辛辛苦苦存的錢離首付款越來越遠，焦慮一天天累積下來，媳婦才一天比一天易怒。
要是能有一筆錢，能付了首付，哪怕只是六環外的小戶型也好……再貪心一點，首付餘下的，能給媳婦補一場婚禮……不要多大規格，能讓她穿上婚紗美美地站在臺上就好……
老於不由想起和媳婦一起坐在大學課堂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多溫柔啊，說話輕聲細語的，每天都帶著笑，笑得眼睛彎彎的、酒窩深深的。
要是能有這樣一筆錢，媳婦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了？
老於發現自己前所未有地心動了。
5
“SB幣這項目還行，就上在我們交易所。我朋友接的是做幣值，開始以後我把消息同步到群裡，大家跟著操作就成，低點買入，高位拋出，儘量不要耽擱。具體的交易方法就按照我之前說的操作就行，都記得用電腦操作啊，手機太慢了。”
當晚，老閆在群裡帶著大家一起跟投。
跟投和找代投買新不一樣，利潤很少幾倍地翻，畢竟團隊拉盤，拉的也是運行了一段時間的幣種。這種時候，高額的盈利往往需要更多的投入。
老於當然沒有那麼多錢，哪怕加上剛賺來的，一萬塊扔進去遠遠不夠看。
他偷了媳婦存首付款的銀行卡，就藏在衣櫃最底下的抽屜裡，夾在結婚證中間，他老早就知道。
二十三萬一千六百塊，按照老閆的保守估計，這一晚上過去，至少能變成四十萬。
今晚媳婦加班，可老於還是忍不住每隔幾分鐘就往門口瞥一眼，生怕她提前回來。
心裡七上八下的，老於握著鼠標的手都在冒汗。
“翻牆軟件都運行正常嗎？網都順暢嗎？銀行卡都準備好沒？”
群裡，老閆在做著最後的確認。
“30秒以後，SB幣會被拉到低點，操作買入。”
老於趕忙鼠標划過去，盯著手錶上的秒針，30秒一到，卡里的錢全都換成了SB幣。
他看見操作成功的提示，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SB幣的K線圖高低起伏，蕩氣迴腸，高的時候有好幾塊，最低谷的時候5毛錢都有，比其他幣的圖都來得蜿蜒曲折，像一條得了帕金森的長蚯蚓。這二十三萬投進去，買的是9毛錢的價位，萬一再走到低谷，可就是一半沒了。
老於和群裡的朋友一樣，緊緊盯著K線圖，一刻也不敢放鬆。
觸底反彈的紅色線條讓他們稍稍舒了口氣。
SB幣一路往上，很快就爬到了一塊錢，然後一塊一、一塊二……
到了一塊六的時候，才過去短短兩個小時，這時老閆的消息出現了。
“現在，全部賣出！立刻！”
老於和幾個群友提出疑惑：“這好像還沒漲到頂點呀？”
老閆：“別問了，五分鐘內肯定會暴跌，別管什麼頂點不頂點了，趕緊賣。”
老於對於老閆還是很信任的，算了算也賺了不少了，要是可能有風險，當然要聽他的出手拋掉。
老於鼠標移到賣出的按鈕，剛輸完全部數額，還沒確認呢，房間陡然一黑。
電腦屏幕也驟然暗了下去。
這時候停電了？？？！
6
老於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就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扭頭望去，只見一團朦朧的火光從門口慢悠悠地飄過來，還伴隨著他熟悉的，媳婦走調走到天邊的歌聲。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老於媳婦捧著點滿蠟燭的蛋糕，微笑著走到他跟前：“老公，生日快樂，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老於頓時什麼都忘了，愣愣地接過媳婦遞過來的禮物，就著燭光一看：可不是他心心念唸的switch嗎。
他看著媳婦臉上的小酒窩，心底軟成一團，眼裡也有點溼潤。
兩個人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一樣的，媳婦不讓他省吃儉用，只能是她自己省吃儉用買的。他自己都忘記生日了，她還記得給他買禮物呢。
“愣著幹什麼，快許願啊！”媳婦把蛋糕碰到他面前。
“噢噢許願！”老於一拍腦袋，許什麼願呢……
媳婦想買房子，那就許願讓我賺很多很多的錢吧，最好今晚就能……臥槽！幣還沒賣出去！
老於手忙腳亂地招呼媳婦：“快快快，先把電閘拉回去！要命了啊媳婦！”
他跑得急，差點沒被椅子絆倒。
大約是看在他今天生日，老於媳婦難得溫柔，也沒計較他對自己大呼小叫，順從地幫他開電閘。
老於看見燈亮了，忙不迭就是去開電腦。
電腦的啟動在他眼裡從未如此漫長。
老於胖臉上冒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一邊飛快地開著各種工具一邊慌張地祈禱著：
老閆說五分鐘暴跌，這會可不止五分鐘了，但願不要跌的太離譜啊，咱也不敢貪心了，就比買入價高一點就行。
當老於終於打開頁面，SB幣的標價卻狠狠地刺傷了他的眼：0。
7
怎麼會是0？？
老於狠狠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那個綠油油的0。
K線也空了，板塊下的評論是各種各樣的咒罵。
他心底空空的，無處著落，下意識地打開了群。
老閆已經確認完大家都聽他的操作了，正在跟大家嘮嗑原因。
SB項目方跑路了，5分鐘前消息才洩露出來，整個SB幣急速崩盤歸零，他好友的公司也給坑慘了。
“還好大家都拋掉了，不然我就是萬死也不能謝罪了。”老閆在群裡說。
明明秋天還早，老於卻覺得，冰霜從腳趾爬到了肩膀。
“我還沒賣出去的時候，家裡斷電了。”老於麻木地在群裡敲下這行字。
整個群陡然安靜了。
老於眼神空洞地盯了好久天花板還沒緩過來。
“老公怎麼啦？是不是生病了？”老於媳婦關心地拍拍他的頭，還特地擰了個熱毛巾給他擦臉。
擦著擦著，老於眼淚就下來了。
“誒怎麼還哭了呢，老公乖，別哭別哭啊。”
“嗚……”老於聽著媳婦這麼溫柔地哄自己，像是委屈找到了宣洩口，哭的更加放肆，哽咽得話都說不清楚：“嗚……我想賺點錢給你辦婚禮，跟他們去炒幣……嗚嗚……把錢都賠進去了……”
“哦就這事啊，沒事沒事，咱就虧了五百塊錢，錢沒了再賺嘛，很快就賺回來啦，別難過別難過哦。”媳婦溫聲哄他。
“不……嗚……不止我生活費……嗚嗚……我還偷了你存錢的卡……”老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
房間裡也陡然安靜了。
8
“嗚嗚，媳婦那武士刀開了刃的不能拿！你自己說的！錢沒了再賺！”
“錢沒了再賺，老於你別想給老孃活過今晚！”
老於的哀嚎久久不息，傳遍了整個小區。
-end-
下期怪誕系列預告：《重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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