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回家的男人,總是在夜晚來到邕江邊

那些不回家的男人,总是在夜晚来到邕江边

有人將夜釣和在地下車庫裡抽菸稱作一種殘酷物語。

在工作和家庭中間不斷轉換角色面具的男人們,是職員或創業者,也是丈夫或父親。他們在工作的重壓和家庭的期盼中,汲汲營營,又焦慮不安。

他們大多數情況下欣然接受自己的社會身份,但偶爾也會想要一點自己的時間。

那些不回家的男人,总是在夜晚来到邕江边
那些不回家的男人,总是在夜晚来到邕江边

今年37歲的蘇巖(化名)是某建築類國企職員,由於經常加班和咳嗽,他在幾年前戒掉了煙。不能在地庫裡抽菸之後,他選擇了夜釣。

因為無法對溫柔敏感的妻子說出那一句,“我只想要一點自己的時間”。於是只能告訴妻子釣魚是一種社交需要,但其實絕大多數時候,釣竿旁只有他一個人。

週末的時候,他甚至會回到鄉下的老家,租一條船,在船上睡一個晚上。有時候睡不著,會釣一整個晚上的魚。

釣魚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就盯著魚漂放空。魚漂動了,人也從發呆的精神中清醒過來,用力一抽,搖線。釣上來的魚蘇巖會拿回家,對妻子表現出自己漁豐的喜悅。可他自己知道,他並不喜歡吃魚,吃多了反而有點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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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跟吃魚是兩碼事。

大多數在邕江邊釣魚的人會選擇放生,他們雖然說不清楚釣魚的意義,但明白不是為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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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生活在北海的耿志(化名)對魚幾乎沒有任何興趣,這也是他離開家鄉往內陸走的原因。但他熱愛釣魚。

從小就跟著父親出海釣魚,看著父親抽著煙,望著遠方發呆的背影。耿志小時候並不明白父親這樣做的理由,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無端的“繼承了”這個習慣。

來南寧幾年,每週至少有三天在邕江邊釣魚。家境優渥且未婚的耿志不需要為錢或家庭的壓力發愁,他有家裡的“小生意”和自己的藝術工作室。白天處理生意、社交應酬,晚上則開著低調的好車,滿城找釣魚之處。沒有固定的地點,對他來說,釣魚是一種尋找靈感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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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只有夜晚釣魚的時間才是屬於他自己的時間,他可以自由創作,天馬行空,無所顧忌。而白天的時候,他必須做一個嚴謹精明的商人。

來南寧幾年,他還是用的海釣竿。

用海釣竿不需要時時刻刻守著,有魚上鉤,夾在釣竿上的鈴鐺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有時候鈴響了很久或者竿被風吹地上,他也不著急去看。那時他可能突然來了靈感,在用手機記錄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曾釣上來多少魚,在他看來這樣的魚“沒什麼吃頭”,於是釣上來了也是放生。有次旁邊的釣友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就告訴他“友仔,那個是‘清道夫’,放生不好的哦。”

這下他才知道自己釣上了專門破壞水系生態平衡的清道夫魚,一般有經驗的人釣上這種魚都會帶回去吃掉或者直接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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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耿志在南寧夜釣印象最深的一幕,他感覺自己像一個闖入大人世界的小孩子,專門來搞破壞。可此後他還是在夜釣的路上樂此不疲,只是不再隨便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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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兩位年輕人不同,老嚴(化名)是一位退休幹部,夜釣漁樂的忠實擁躉。他常用一把手竿,輕巧的碳素纖維材質,每次都去同一個釣位,手搭兩塊石板墊高河底的石頭,就成了他的專屬釣臺。

老嚴從不釣小魚,不用細鉤,戴一副金邊眼鏡,眼睛一直盯著魚漂,除了拋竿,收杆,上餌,他最劇烈的動作是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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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行人看來,這是一件靜態到近乎無聊的活動,人們很難想象釣魚者是怎樣在無所事事的等待中熬過幾個小時,甚至一天。

但釣魚的真相併非如此: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水面上一根魚漂,浮浮沉沉,但在老嚴的眼裡,像電報一樣,魚漂的浮沉是魚群和他交流的信號——魚漂如果先沉下去又浮上來,那就是小魚群在吸食,它們口小沒力氣,像一群小雞啄米;魚漂沉下去之後,輕微上下浮動,那就是大魚,它們吃食有頓口,會把魚鉤吸進去。

對老嚴來說,釣魚的本質就是一種狩獵,幾十年的釣魚經驗讓他擁有了“一葉知秋”的本事。當他看到晃動的魚漂時,他看到的是整個水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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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釣魚只是一種消遣。在老嚴那一代人的“黃金時代”裡,他們沒有網絡、沒有手機、甚至歌舞廳都沒有。他在青年時代唯一的樂趣就是釣魚,後來工作越來越忙,便很少去釣魚了。

80年代初的時候,與老嚴感情甚篤妻子意外離世,隨之而去的還有肚子裡未足月的孩子。老嚴把後事交代給了家裡的兄長,自己一個人消失了三天,到江邊釣魚。

三天之後,他肉眼可見的削瘦了一圈,頭髮也從那年開始出現少年白。此後,老嚴重拾釣魚的習慣。釣到難得的好魚,他也會拿回家給自己做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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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嚴清楚的知道,那些夜釣的後生們在用釣魚逃避些什麼。他也聽過,有的人一開始只是因為與妻子吵架才出來釣魚,後來變成為了釣魚而故意跟妻子吵架。

他們想要擁有可以選擇的時間,和被理解的自由。

可當老嚴真正獲得那種孤獨的自由時,他才明白這可能是一個很難被徹底解決,只能消解的永恆問題。人類是一種集體動物,渴望靠近,渴望被愛,但又天生需要距離,需要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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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點的南寧依舊燈火通明,邕江邊不回家的男人們,他們在暗夜裡,有一顆通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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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曾胖達

攝影 | 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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