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色情……能放任自媒體誤導甚至毒害青少年嗎?

記者|應 琛

這是一個屬於自媒體的時代,微博、微信、抖音、各類直播等自媒體平臺已然成為年輕一代獲取信息與社交娛樂的主要平臺,無數普通人通過文字、圖片、視頻等方式實時傳播著自己的思想觀念,展示著自己的外形、才華、個性、財富、品位,一躍成為“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網絡紅人、意見領袖。

當傳播個體享有極大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時,他們通過自媒體平臺分享的就已不再只是自己的人生,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組照片都在彰顯著他們的身份與地位,傳遞著他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與之相呼應的是,隨著年輕一代耗費在自媒體平臺上的時間越來越多,這些網絡紅人和意見領袖們正逐漸取代學校和家庭,對年輕一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發揮著培養、教化的作用。

而青少年時期正是價值觀形成的關鍵時期,也是不穩定的變異期。基於青少年本身自我意識增強、價值取向多元化、價值認知模糊等特點,青少年價值觀在自媒體話語權釋放下極易產生一定問題。

人們常說,有什麼樣的互聯網,就有什麼樣的青少年;有什麼樣的青少年,就有什麼樣的互聯網。是時候為青少年撐起一片晴朗的網絡天空了。

非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溫床

與慵懶的節後氣息相比,“十一”小長假後的直播圈可不太平。

10月7日,抖音女網紅兼虎牙TV主播“莉哥OvO”在直播中嬉笑調侃國歌,並以篡改後的國歌作為歌友會的開幕曲。在引起網友不適,繼而被人民日報等官媒嚴肅批評之後,莉哥OvO付出了全網封禁和拘留5天的代價。

拜金、色情……能放任自媒體誤導甚至毒害青少年嗎?

10月13日,鬥魚主播“B總001”又被爆在直播中說出“如果我是日本人,我也選擇侵略中國”、“從進化論角度來說,中國人沒有日韓進化得好”等無恥言論。

儘管B總後來解釋說,那句話不是他的本意,但不良的影響已經無法挽回。其後續如莉哥一般,被人民日報、新華社等主流媒體點名批評,直播平臺也遭到官方強行關閉。

其實早在7月31日,鬥魚另一知名主播@陳一發兒就被爆曾在直播過程中公然把南京大屠殺、東三省淪陷等慘痛記憶作為調侃的笑料。她還將遊戲人物動作,戲稱為“參拜靖國神社”引發諸多網友不滿。隨後鬥魚發佈公告,將陳一發兒的直播間封禁。

一時間,網絡主播的個人素質成為社會輿論嚴重關切的問題,網上舉報各大直播平臺主播言行不當的帖子已如雨後春筍。這些主播皆擁有數百萬粉絲,直播中個人的言行很容易影響和扭曲觀眾的價值觀。

上海外國語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吳瑛在接受《新民週刊》採訪時表示,以前是建構的時代,而現在是一個解構的時代。每個人的自主性都特別強,總是希望“特立獨行”地發出自己的聲音,來挑戰權威、挑戰傳統,“這首先是時代給青少年帶來的影響,從某些角度來看,這是正面的,但如果缺少好的引導,就會趨向負面。”

在吳瑛看來,B總口中“如果我是日本人”等言論,雖有博眼球之嫌,實則是“歷史虛無主義”所衍生出來的現象,是對主流意識形態嚴峻的挑戰。

拜金、色情……能放任自媒體誤導甚至毒害青少年嗎?

“互聯網時代,很多烈士和英雄人物都被重新解構過,而一些青少年對中國革命史並不是很瞭解,又看了些西方的報道,在認知上很容易出現偏差。”吳瑛表示,“就像前段時間討論的‘精日’,有年輕人穿著日本人的服裝做一些不合適的行為,是對民族感情的傷害。”

吳瑛還補充道,這其中還存在“泛娛樂主義”,一切都是以娛樂為出發點,調侃一切、惡搞一切。如此前有人大肆在論壇、微博、微信公眾號和客戶端中發佈惡搞《黃河大合唱》、惡搞雷鋒和邱少雲等的文章;暴走漫畫,今年5月因一條含有戲謔侮辱董存瑞烈士和葉挺烈士內容的58秒舊視頻,一夕之間,旗下平臺全部關停。

據5月31日,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以及騰訊公司聯合發佈的《中國青少年互聯網使用及網絡安全情況調研報告》顯示,當代青少年網民的觸網年齡愈發提前,約有超過六成的青少年觸網年齡在6-10歲,且八成以上都具備較強的網絡使用能力,接近半數的青少年每天上網時長能控制在兩小時以內,24%的青少年每天上網時長達到2-4小時。

《2018自媒體行業白皮書》對自媒體用戶做了畫像,95後、00後成為自媒體的粉絲生力軍,54.7%為女性,45.3%為男性,區域分佈集中在東部沿海。

“微博剛出來的時候,幾乎沒什麼中學生、小學生會去註冊。現在別說是小學生了,我女兒在幼兒園的時候就會跟我說,你給我開個賬號。”吳瑛表示,如今青少年接觸網絡的年齡越來越小了,網絡的日常滲透越來越強。

美國傳播學者喬治·格伯納提出的“培養理論”指出,大眾傳媒對受眾的世界觀、價值觀的培養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如果媒介對客觀世界進行真實全面的反映,提供受眾客觀準確的信息,就可以對培養受眾樹立促進其身心健康發展的世界觀、價值觀發揮積極作用。反之,如果媒介對客觀世界進行偏頗片面的描述,就會歪曲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從而形成阻礙其身心健康發展的世界觀、價值觀。

無疑,在互聯網的傳播下,各種價值觀插上了信息網絡化的“翅膀”,使一些受眾,特別是青少年在不知不覺中受其毒害。

比如,被禁言的著名自媒體人“咪蒙”,在她的微信公眾號上,不乏名為《三圍是檢驗真愛的唯一標準》《我終於嫁給了錢》《你明明配得上更好的生活》這樣的文章,用詞粗鄙,鼓吹消費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用尖銳的語言製造社會各階層間的矛盾,以此提高閱讀量;比如被封殺的情感博主Aywawa,打著女性情感培訓的名義發表一些價值觀扭曲的流水文章教唆現代女性;更有甚者,如二更食堂調侃“空姐遇害案”,引發眾怒被關停;還有北美吐槽君,造謠留德學生遭撒旦教死亡威脅,被永久關閉。

拜金、色情……能放任自媒體誤導甚至毒害青少年嗎?

上海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劉汶蓉告訴《新民週刊》記者,“以前我們覺得是亞文化的東西,如今一不小心都有可能成為‘主流’,因為新媒體的傳播力實在太強大了。一些無良自媒體在資本逐利的驅動下,竭盡所能地利用人的獵奇、刺激和攀比心理,而受害人往往是未成年人。對於互聯網上的內容,成年人因為有大量的知識儲備和生活經驗,有能力用理性去辨是非,因此只有在心智成熟、能自我負責的成年人那裡,言論自由、開放平等的網絡會成為一個“真理越辨越明”的輿論場域。但對於青少年,家庭和學校就應該有更強大的正面聲音。”

的確,自媒體不是法外之地,絕不能任由其成為非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溫床。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文化安全與意識形態建設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員黃星清就曾撰文指出,青少年正處於價值觀、歷史觀的形成時期,對社會的認識不夠深刻、全面,思想可塑性強,對新的理論觀點、新的歷史資料帶有強烈的好奇心,且缺乏判斷理論是非的能力,容易接受一些與主流歷史觀、價值觀不同的所謂新觀點。因此,加強對青少年的中國近現代史教育,使他們認清歷史虛無主義的嚴重危害,堅持正確的歷史觀、價值觀就顯得十分必要和緊迫了。

給教育添彩還是添堵

事實上,在以青少年為主要目標受眾的自媒體中也存在著各種亂象。

據央視報道,近段時間以來,重慶、廣東、北京等地的家長又反映,學習類APP的亂象捲土重來,不少學校推薦使用的作業APP成為了網絡遊戲的藏身之所。

被點名的是一款名為“一起小學學生”的手機APP,老師會在上面佈置家庭作業。但就是這樣的一款學習APP卻出現了網絡遊戲的界面。面對種種質疑,這款APP的開發公司“一起教育”的客服竟稱:“對孩子學習有一些幫助的。”

劉汶蓉告訴記者,長期接觸遊戲、網絡對孩子的思維方式、大腦機制的形成會造成一定的影響,“傳統意義上的學習,其獲得的滿足感是有延遲性的,需要毅力鍛鍊。而網絡遊戲之所以容易讓人上癮,是因為反饋機制是即時性的,能夠讓用戶瞬間獲得滿足感,不需要等待、耐心和毅力。長期沉溺於網絡的即時反饋,大腦和身體會適應這種反饋機制,而對我們現實生活中人際反饋的非即時性產生不適應。心理學研究表明,進行自我控制、延遲滿足,是獲得學業和工作成功、協調人際關係的重要能力。”

而“一起小學學生”中的“遊戲形式”繁多,很容易引起孩子的購買衝動。有家長反映,不到兩個月,他已經在孩子的要求下進行了13次購買,花了1200多元。

在劉汶蓉看來,這時家長一定要起到監管的作用,“孩子沒有足夠的自控力,當然會被五花八門的遊戲吸引。他們花錢也不會心疼,因為從未經歷賺錢的辛苦。所以,大人有責任教育孩子取捨,要讓孩子知道錢不是無止盡的資源,只能選擇自己最需要的進行購買。這是金錢觀的教育,也是自制力的訓練,這種辨析和取捨能力更是網絡生存的必備素質。”

這篇報道中還提及,一些學習APP的運營者,除了利用教學的幌子推廣遊戲以外,還有更“滑頭”的做法,就是將APP裡的遊戲通道轉移到了微信公眾號中,把中小學生用戶引導到APP以外的地方,試圖逃避監管。

比如,有家長反映在一款名為“互動作業”的APP中出現大量與學習無關的內容。在“互動作業”開通微信公眾號“作業小互”中,除了利用遊戲引導中小學生進行社交,還包含大量性暗示、性誘惑、不良价值取向的網絡遊戲。

在這個號稱是“中小學生歡樂根據地”的微信公眾號中,標題黨成為“作業小互”文章推送的常用手段。在以《洗澡時被偷看了,怎麼辦》《珍藏許久的教室女生走光圖,冒死也要發出來》《男生的哪個身體細節會誘惑女生?》為標題的文章裡,內容與標題無關,其實並無不良低俗字眼。在該公眾號的多篇文章精選留言區內,公開有數條低俗評論。有人評論《99%的男生都幻想把喜歡的女孩這樣……》稱“我要把小互裸照做成桌面”。

“作業小互”的運營者去年6月曾表示,公眾號已有115萬粉絲,大多數是中小學生,75%的粉絲是小學五年級到初二的學生,因為三年級以下有很多孩子沒有自己的手機。在談及閱讀數據時,該運營者稱:“一般有點汙的早戀、反抗學校、心理測試類的閱讀數比考試、作業、老師和校園話題閱讀數高,正兒八經知識閱讀數最低。”

截至10月14日,“作業小互”中仍有大量不雅、性暗示的內容,多篇閱讀量上萬。但被曝光之後,“作業小互”現已被關閉,記者已經搜索不到任何相關內容。

法律專家指出,學習類APP利用註冊的中小學生用戶資源,並將其轉移到其它平臺,通過大量網絡遊戲從中牟利的做法已經觸犯法律和道德的底線。

亟需主流價值觀站出來

在劉汶蓉看來,青少年時期是一個特殊的生命階段,是自身生理狀態與社會地位最不相符的時期,“在生理上,他們經歷著身體的快速成長,身體機能最為旺盛,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但生活中卻又是一無所有,必須依附於父母,被社會認為是一個被教育和管理的對象。因此,青少年,特別是青年人的反抗性特別強,因為他們承受著極大的慾望與現實反差,以及由此產生的壓抑。我們看到以前的青年人的形象是極易憤怒的,崇尚搖滾樂來宣洩情緒,但到現在青年人卻不再憤怒了,出現了所謂的佛系青年,喪文化、戲謔文化的盛行,一方面源於社會對他們的包容性增強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其內心無力的狀態。”

如今,自媒體似乎給了青少年一個很好地表達自我、實現自我價值的平臺。以微博為例,在這種平等傳播的基礎上,微博上的明星背後有一個完善的粉絲生態,大家各司其職,每個明星粉絲團賬號都是自媒體,都是新聞源,粉絲團自產新聞,粉絲團自帶藝人的新聞屬性,他們通過超級話題、微博互動、幫明星打榜,讓更多人路轉粉。而每一個數據背後站著的是一批批“數據女工”,她們以刷數據為己任、為偶像做數據是他們自我身份和價值的某種體現。

但除了TFboys和鹿晗的微博轉發評論數創造了吉尼斯紀錄外,在粉絲的“推波助瀾”下,更多出現在公眾視野裡的新聞是:《創造101》粉絲集資4000萬元,組織者逃跑被查;老戲骨唐國強被迫關閉微博評論,只因為他說了句“王俊凱是誰”……

其中,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年初“紫光閣地溝油”上微博熱搜事件。原來說唱歌手PG One的粉絲誤以為紫光閣是一個飯店官微,對於一家飯店也來湊熱鬧批他們偶像的行為,粉絲們表示絕對不能容忍,疑買熱搜話題“紫光閣地溝油”想搞事情。

這也導致了微博熱搜的“過度娛樂”、暴露了缺乏約束的弊端。今年1月,北京網信辦點名批評新浪微博對用戶發佈違規信息未盡到審查義務,存在傳播炒作導向錯誤、低俗色情等違法違規有害信息。當晚,微博官方迅速下架包括熱門微博榜明星和情感板塊在內的幾大板塊、整改一週。

不過,在這起事件中,人們看到平日裡嚴肅正經的官微紫光閣馬上調皮地回應了,表示面對輿論很是“怕怕”,並配上國寶的表情包也是萌萌噠。

拜金、色情……能放任自媒體誤導甚至毒害青少年嗎?

一大波官微也都加入了這場輿論混戰:共青團中央,新華網,觀察者網,人民法院報紛紛調侃,觀察者網被調侃“觀察動物”,共青團更是被大家笑稱為“賣青團的”。

“解決青少年的問題不能盲目地否定網絡,網絡是工具,本無好壞之分,關鍵是我們怎麼使用。對網絡的監管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除了網絡輿論,我們還需要有其他的輿論陣地,需要現實社會有是非明確的規則。網上無底線言論的頻發,也需要我們反思我們傳統的教育體制和價值觀宣傳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宣傳方式缺少了個性,脫離了青少年的成長現實和實際生活。”劉汶蓉說,“我們需要的不是簡單的壓制負面言論,而是創造和挖掘好的、正能量的東西出來與之相抗衡。”

就像如今在各類文件中不斷提到的一句話說的,“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加大宣傳力度”。主流媒體也需修煉自身“霸屏”的能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