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碗老上海的湯

說到湯,總會提到廣東一帶的煲湯。但其實,不是上海人不喝湯,上海人喝的湯都比較清淡,乾的溼的要一起吃,一邊吃飯一邊喝湯。和那些只喝湯,湯裡的料剩著不吃不同,上海人燒的湯裡的菜也是都要仔仔細細吃完的。

除了紅通通的番茄蛋湯和雪雪白的魚湯之外,上海的大部分湯都是可以見得到鍋底的。薺菜豆腐湯、紫菜蛋花湯、榨菜蛋湯、梅乾菜絲瓜湯、老母雞湯、扁節老鴨湯、鴿子湯,都是乾乾淨淨的透明的湯,看得到原料、也可以吃得出來原料的味道。

本幫菜裡的湯菜

上海的一種土生土長的本幫菜,大多數形成於一百多年前路邊的飯攤頭。這些面積只有六七平方米的小飯館,只能放三四隻小方桌,供應的是半湯半菜的湯水菜和山頭菜、白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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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順館

以家常菜為主,熱菜有肉皮豆腐湯、豆腐豬血湯、豬油渣豆腐、小梅魚燒粉皮、鹹肉百葉湯等半湯半菜的下飯菜;還有幾樣預先燒熟的山頭菜裝在盤內,放在另一隻格子上,準備幾隻六七寸大小的小盆,有黃豆芽燒油豆腐、芹菜炒豆腐乾等,都是3-5分一盤。有些勞動大眾要節省,就來一小盤山頭菜、兩碗白飯充飢當一頓中飯,不超過1角錢,因經濟實惠,大受顧客歡迎。

清同治年間,距今約140年光景,在上海南市舊校場街上,也就是城隍廟西首附近,有一家典型的經營本幫萊的夫妻老婆店。店主人姓張,老家在浦東川沙,到這裡開一爿簡陋小店。店堂內只有三張方桌,每天為幾十位客人做些炒肉百頁、鹹肉豆腐、鹹肉黃豆湯之類的大眾化菜餚,用以維持生計。

張氏夫妻起早摸黑,勤苦經營,將湯餚飯菜做得口味鮮美,質量尚好,定價又很低廉,經濟實惠,因此小飯店的顧客日益增多,生意越來越好。老闆請人給起了個店名,叫做榮順館。由於經營得好,時間越長,名聲越響,榮順館遠近聞名。日子一久,人們就將它稱為老榮順了。這家老字號的本幫菜館,就是如今有名的本幫菜館上海老飯店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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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小店小攤,經營本幫菜時,原先只有湯菜和簡易冷盆,後來逐漸增加熱的炒菜。

經典的一碗湯

❂ 醃篤鮮

幾乎沒有人不愛醃篤鮮。一是江南人對春天敏感,過了一整個屯油脂的冬天,急待有些清爽的東西吃,於是見了鮮筍就兩眼放光;二是醃篤鮮裡葷素兼備而且有湯,隨便加個涼菜就夠一家人下飯;三是做起來不難,手藝好的可以有諸多講究,手藝沒把握些的也不會做得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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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肉、鮮肉加上飽滿水靈的春筍,大火煮開,小火慢篤,最後放入百葉結。吸收了油脂的筍塊愈加細膩光潔,被濃郁鮮味浸透的百葉結甚至比肉本身更美味,讓人吃起來直呼“鮮掉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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醃篤鮮就是以醃的去燉鮮的,發音也很妙,叫作“伊都喜”(上海話讀音)——醃的有家鄉肉與火腿,鮮的有鮮嫩豬排、雞腿或小蹄髈與冬筍。小蹄骸最好用肉少骨大的前蹄,以貢獻膠質。有些人怕尿酸高,那麼可以將豬小排改為土雞腿。總之,只要掌握重點是用醃的去燉鮮的,那就對了。

❂ 老鴨湯

醃篤鮮是春天的湯,老鴨湯是秋天的湯。吃個鮮肉月餅,喝碗老鴨湯,再吃個芋艿,剝個毛豆,有了這樣的中秋四寶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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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中秋要吃這些東西?古人規定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如清明、中元(七月十五)、十月朔(十月初一)、冬至,以及親人的忌日必須祭祀親人,每月的朔望(初一和十五)也必須祭祖宗。

古代祭祀制度很複雜。祭在甲骨文中的寫法和現在相近,左上方的字是“肉”或“月”,右邊的字即“又”,古文中同“手”,於是“祭”即祭品中有肉食的隆重祭示或每月進行的常規祭祀;薦的繁體為“薦”,是一種鹿喜歡吃的草,也用來編織草墊,相當於今日使用的蒲團,跪拜時墊在“腳饅頭”(滬語膝蓋),於是“薦”又被引申為進獻,舉薦。

每逢有時鮮的農副產品採摘或上市,生人不敢先食,必須先進獻給祖宗後才可以食用,此禮稱之“薦先”或“薦新”。

江南仲秋,正是新鴨上市,毛豆、芋艿採摘的季節,八月十五又是祭祖的日子,於是毛豆、芋艿就是“薦先”供品,也成了節日必備的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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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自己家裡燒老鴨湯,用砂鍋將那老鴨燉得肉酥湯清後,加入本地的紅梗小芋艿再燉,到吃晚飯時端上桌,一家人圍坐一起團團圓圓。

❂ 肉絲黃豆湯

這道名字看上去土得掉渣的菜,如今恐怕的確已經不太容易找得著了。但是,在本幫菜的發展史上,肉絲黃豆湯是一道必須記載下來的名菜,而且這道菜的味道與口感,實在是比它的名字要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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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乃鮮美之物,在素菜館裡,黃豆與黃豆芽都是用來吊“素高湯”的主料(素高湯裡還有竹筍根、香菇蒂、蠶豆瓣等物)。黃豆的特徵之一是不易爛,但鮮為人知的是,一旦黃豆煮爛了,它的鮮美才會得到徹底釋放。上海的肉絲黃豆湯正是秉承了這套江南廚師熟焾於心的黃豆秘訣,才會把這道菜做成一道家常美味。

肉絲黃豆湯之所以在本幫菜的歷史中佔有一席之地,因為在本幫菜初步成形的時候,為了價廉物美,小飯館的主人們常常會選擇大腸、豬腳、黃豆、豆腐這樣相對便宜的食材作為主料,然後各顯神通地把這些食材中的“賤貨”化腐朽為神奇地轉化成美味。而肉絲黃豆湯是當時的本幫菜館中最為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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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興館的肉絲黃豆湯最為有名

上好的肉絲黃豆湯,油封湯麵、黃豆酥爛完整,味厚湯鮮,這在什麼都講實惠的年代,一碗就可以下一碗飯。肉絲黃豆湯的複雜之處在於,它需要很多步驟組合起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步,被上海人稱為燒“酥黃豆”,即先把黃豆用冷水浸泡發漲,在撇清洗淨後,才放入大鍋。

遺憾的是,這道菜後來從本幫菜館的菜譜上集體消失了,原因不是它不好吃,而是它實在太費工、太不賺錢了。

❂ 羅宋湯

這道西式的湯,也成為上海的經典。上海的羅宋湯,雖說源於俄國的羅宋湯,但是味道、做法完全不同。因為,俄式羅宋湯裡的紅菜頭,並不適合在上海這樣的氣候條件下種植,且上海人不習慣羅宋湯酸酸的味道,故而上海人用捲心菜替代了紅菜頭,用番茄醬調製湯色,並且增加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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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羅宋湯的一般做法,是先將番茄醬用油炒制,以去掉酸味,再加入白砂糖,從而達到酸中帶甜的效果。有些做法還會以牛肉湯為湯底,並加入紅腸、洋山芋等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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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考究一點,還有一道關鍵工序:“著膩”。中式“著膩”用的是生粉,西式“著膩”就要複雜得多:要先用少許精緻油、或橄欖油起鍋,慢火中放入乾麵粉,需要極大耐心地緩緩拌炒,直至色澤微微變棕——“著膩”出來的羅宋湯是濃湯,更有口感。

小吃界四大名湯

油豆腐線粉湯、麵筋百葉湯、雞鴨血湯、咖喱牛肉湯——四大名湯,是上海城市化的結晶,是飲食市場的選擇,更是老百姓心中的寒素恩物,自我犒勞,不朽品牌。這四樣湯是隨著租界的開闢而登陸上海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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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豆腐線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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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上海多小吃攤和串街走巷的小吃擔,連湯帶水的小吃中,就有餛飩、糖粥及油豆腐線粉湯。

小販是這樣操作的:從南貨店買來價錢便宜的海蜒頭,用紗布紮成一隻小包袱,扔進鐵鍋慢慢吊湯。油豆腐在沸水裡焯過,使之發軟,並去豆腥氣。線粉在水裡浸泡後盛在洗得十分乾淨的杉木桶裡。俟開市後,在灶頭上置一口深鍋,中間用鋁皮分隔,一半煮油豆腐,另一半燙線粉。路人叫上一碗,師傅就抓一把線粉放在圓錐型的鐵絲漏勺裡,浸入鍋裡燙一下,倒入藍邊大碗,另加剪開的油豆腐若干只,澆上鮮湯,淋幾滴辣油,撒些蔥花,即可上桌了。喜歡吃辣的,辣夥自便。

如果是駱駝擔,則在街巷之間叫賣,客人一聲喚,小販就將擔子放下,當街操作,盛起後客人當街吃,這小買賣做得相當活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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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海蜒成了稀罕貨,賣油豆腐線粉湯的師傅只得改用肉骨頭吊湯,幹發小海鮮特有的那種鮮味沒有了。再後來,由於利潤偏低,許多小吃店都不供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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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筋百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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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的正門東側有一家老桐椿,百年老店。八扇大門頂天立地,杉木質地,髹硃砂漆,嵌有玻璃,就像老底子石庫門的前客堂。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大概因為城隍廟改擴建,才從地圖上抹去的。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它由一個名叫楊桐椿的無錫人開的,以麵筋百葉湯——俗稱“雙檔”等錫幫點心為人稱道。

但城隍廟的麵筋百葉湯並不是老桐椿的專利,據說解放前這一帶賣雙檔的小吃攤店有十幾家,最著名的要數“蘭齋”——這名字起得好雅,賽過是筆墨莊而與油膩無緣。

這家小吃店開在小世界所在的福佑路上,一開間門面,灶臺上安一隻分格的紫銅鍋子,原料生熟分開,由一老太太掌勺。兩隻油麵筋兩隻百葉稱為“雙檔”,投料減半湊成一碗則叫“單檔”,也有老上海將單檔呼作“鴛鴦”的。“蘭齋”的湯水是用開洋、扁尖筍吊的,百葉由黃豆磨成後自制的,味道很正宗。舊時的小生意人,雖然賺你蠅頭小利,做起來卻一點也不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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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一位業界老師傅透露,城隍廟的麵筋百葉湯之所以好吃,是因為煮百葉時在湯里加了一點點面鹼,百葉受到化學反應後就會變得更加軟糯,吃口更佳,顏色也顯得更白。而麵筋也是特製的,不像平時家中吃油麵筋塞肉,先用筷頭戳開一個洞,然後塞進肉末,而是在油炸時就以溼麵筋裹了肉餡下油鍋,肉滷不會走失,味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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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鴨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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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在城隍廟出道的名小吃。尋根溯源,由一個叫許福泉的小販首創,他使用一個俗稱“鐵牛”的深腹鑄鐵鍋燒湯,中間用鋁皮隔開,一半燙血,另一半以雞頭雞腳吊湯。有客人光顧,就從盛器裡撥出少許雞心、肝、肫、腸和小蛋黃,澆上一勺血湯,撒上蔥花,淋幾滴雞油,紅黃綠相間,煞是可愛,再撒一點胡椒粉,味道更佳。在城隍廟大殿前還有一個名叫“老無錫”的小販,雞鴨血湯生意也不錯,心、肝、腸、蛋由客人隨意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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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雞鴨血湯最佳者,要數小紹興。小紹興以白斬雞名揚四海,一天要煮幾百只雞,雞湯雞什多的是,燒全色血湯,須肫肝心腸俱全,裝碗後再淋一勺黃澄澄的雞油,色香味俱全,是老吃客的最愛。有些小吃店號稱雞鴨血湯,用的卻是豬血,不夠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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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喱牛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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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上海本土居民不愛吃牛羊肉,以為腥羶。設宴招待客人,寧上豬頭,也不上牛排。開埠後,洋人登陸上海,才有了牛羊肉的專賣店,顧客多為外邦。慢慢的有了買辦,有了通事,有了教徒,有了更多的兄弟民族,上海人才吃起了牛肉。

實事求是說,牛肉湯以清燉為妙,但為了蓋住那股上海人骨子裡並不喜歡的羶味,聰明的廚師就用了重味的咖喱。這個方法的另一個好處就是:湯淡了,但顏色還是黃澄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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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一點的店家,會在大塊的牛肉鍵子或牛腩煮熟後,將牛肉仔細起出,晾涼後,看準牛肉紋理,切成風都吹得動的薄片,再從大鍋裡舀出一些原湯來存在鋁桶裡,等大鍋裡的湯味漸淡,分作幾次添加。

咖喱牛肉湯是四大名湯裡最具異國風采的,價格也最高,它一般與生煎饅頭、牛肉煎包、三絲春捲、雙面黃等點心為伍。大壺春、蘿春閣、四時新等老字號以生煎饅頭著稱,他們也賣咖喱牛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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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牛肉是有點講究的,煮得過爛,切不出應有的份,生意要蝕本。煮得不到位,肉質偏老,牛筋難斷,客人吃起來要塞牙。切牛肉也是技術活,切得薄是必須的,還得斜著紋理切。順著,肌理長,不易嚼咬。逆著,容易碎成肉末,最終都化在湯裡。小學徒吃三年蘿蔔乾飯,也可能不得要領。

和“湯”有關的俗語

除了喝的湯之外,上海還有一些和“湯”有關的“特產”。

“湯泡飯,嚼不爛”

湯泡飯,也叫湯淘飯,是指吃飯的時候把湯舀到白飯裡,泡一泡,囫圇吞下。開水淘飯,或者茶淘飯,都是老早常見的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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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會有這樣的記憶:小辰光吃飯,為了能快點吃,多點時間玩,就把湯舀在飯裡迅速吃完。個麼大人就要叫了,湯不好舀在飯裡一道吃,這樣吃下去不消化。雖然要被大人兇兩句,但還是會偷偷這麼做。

說是湯淘到飯裡吃不好,但燒過就沒關係了。上海人常吃的早飯裡就有“泡飯”,這和湯淘飯不一樣,它是把前一天的隔夜飯加水煮過,再配一些乾點,小菜,就是一頓愜意的早飯。

“湯司令”

這一稱謂流行於20世紀60到80年代的上海。在上海說起湯司令,基本有兩個指向:一個是指原國民黨淞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他的公館就在今天的多倫路。另一個湯司令則不是軍人是百姓,不是單數是複數。他們絕大部分是籌備結婚的小青年,主要是男青年。因為天天在單位的食堂裡吃湯而吃成了“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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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湯司令”吃湯不是為了餐前開胃,湯是他們下飯的大菜。吃飯不買菜,只花一分錢,或者是免費的湯。這些長期喝湯、經常喝湯的“湯司令”,他們從牙縫裡擠錢,向肚子要效益。為結婚所需的資金而進行聚沙成塔、添磚加瓦的工作。

“黃湯”

多指酒,且含有貶意。紅樓夢第四十四回:賈母啐道:“下流東西,灌了黃湯,不說安分守己的挺屍去,倒打起老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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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把酒稱作“黃湯”,有這麼兩層解釋,一是老早多數喝的都是黃酒,二是古時候的釀酒技術不像現在,很多都是用果子、糧食釀,或者花瓣釀,釀成後就是淡黃色,且度數不高。

湯婆子

上海人把湯婆子叫作“湯捂子”。它還有別名:“錫夫人”、“湯媼(ǎo)”、“腳婆”、“錫奴”,宋代已有。北宋詩人黃庭堅的《戲詠暖足瓶》有詩句:“千錢買腳婆,夜夜睡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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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扁扁的圓壺,上方開有一個帶螺帽的口子,熱水就從這個口子灌進去。有銅質、錫質、陶瓷等多種材質,一般為南瓜形狀,小口,蓋子內有厴子,防止滲漏。

灌足水的“湯婆子”旋好螺帽,再塞到一個相似大小的布袋中放在被窩裡,這樣冬天晚上睡覺便十分暖和。南瓜狀扁圓的壺身在被子下很妥帖,一會兒就把被窩捂熱乎了。一覺睡到天亮,壺中的水都還是熱的。早上起床,用來洗臉刷牙剛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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