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醉棗(隨筆)

河間醉棗

齊鳳池

河北省河間市民國以前叫河間府。別看河間只是個縣級市,這裡可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清朝年代,河間府是向大清皇宮輸送太監人才的主要基地。據說現在國內還有一個太監了,就住在天津。誰要想見他一面,見面費就得花幾千塊錢。要是想看看他那被閹割的疤痕沒個萬八千的別想張口。我聽說那個世界僅存的最後一個蹲著撒尿的宦官也是河間人。

我姥姥村就出太監人才的村子,如今村南頭還有一片太監墳矗立田野醒目的地方。從我記事就知道,河間不僅出名人出太監,而且還出鴨梨、金絲小棗。

走進河間,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平原。平原上是行距均勻的樹行,有梨樹,有棗樹。河間是國內有名的鴨梨之鄉,河間的金絲小棗在世界上非常有名。每年春天,棗樹一開花,整棵樹就被簽定了合同。

我小的時候是在姥姥家長大的。我的祖父祖母去世的早,所以就把我寄養在了姥姥家。姥姥家在村子的最南面,出門就是野地。村子南面有一片柏樹林,裡面有好幾座大墳,墳的旁邊有石人、石馬、石桌、石凳。姥姥說,這是太監墳,這裡埋著好幾個太監。長大後我才知道河間這個地方不僅出名人,而且出太監。

我姥姥村就出了好幾個太監。解放後,太監的家人都搬到了京城裡去住了。就把身上零件不全的太監留在了墳裡,住在村頭的太監別墅。文革期間,墳地裡的石人、石馬、石桌、石凳都被砸了,樹也被砍了,墳也被平了,栽上了棗樹和犁樹。

姥姥家的院子裡有棵棗樹,就長在東牆根邊,上了牆頭,就可以摘到棗了。棗樹有碗口粗,樹有一房多高,樹的腦瓜特別大,每年都結很多棗。

每年秋天棗快熟的時候,我發現棗被陽光曬的那面特別紅,不被曬的那面碧綠。姥姥說:“棗會轉,跟著太陽走。”我早晨起來看棗紅的那面就朝著太陽,到了晚上,棗紅的那面還衝著太陽。姥姥說的棗跟著太陽轉是真的。

棗熟的時候,不用摘,用竹竿打。姥姥在樹下的地上鋪一塊席子,我用竹竿一打,棗就掉下來了。打下來的棗,不用洗,用手搓挫,或在衣服上擦擦吃最好。姥姥說,水一洗就不好吃了。我把棗在衣服上擦擦,放在嘴裡一咬,真是又甜又脆。那股甜味跟任何水果都不一樣。有一種鑽進肺腑的感覺。

姥姥把又大又紅的棗挑了一笸了,她在碗裡倒了酒,找來一個罈子,她用筷子夾著棗在酒碗裡一沾,然後放進罈子。她沾一個放一個。我問姥姥:“把棗放進罈子裡,再把酒倒在裡面不行嗎?”姥姥說:“那不行,必須把棗都沾上酒,酒多了不行,棗會爛的;酒少了,棗醉不了”。

姥姥把棗沾上酒,放進了罈子裡,酒沒剩下,罈子裡的棗正好滿了。姥姥用塞子把罈子口堵上,在上面又用泥封上,就把罈子放在陰涼的西廂房裡去了。我問姥姥:“啥時候可以吃”。姥姥說,等過年的時候就可以吃了。從姥姥做醉棗那天起,我就盼著快快過年好吃醉棗。一天一天過得真慢哪!但總算盼到了過年。三十那天還不給吃,非得到了初一早晨有人來拜年了才給吃。

初一吃了起五更的餃子,姥姥從西廂房搬出罈子,打掉壇口的泥,用錐子啟開木頭塞,一股醉棗的味迅速在屋裡瀰漫開來。

姥姥用筷子夾出一大碗,給我也夾出一小碗,然後把罈子又蓋上塞,又放到了西廂房了。我用手捏著棗,放在嘴裡,慢慢地嚼著。一股濃濃的酒香帶著淡淡的棗味和甜味,迅速沁入心脾,醉棗的肉已經不脆了,但肉質比脆的時候更好吃,更有口感。姥姥給我的那一小碗醉棗也就是二十幾個,不一會我就吃沒了。可我還想吃,就把目光盯在了那一大碗上了。

拜年的人陸陸續續,很少有人吃碗裡的醉棗,吃的也就是象徵性的吃一個嚐嚐。剩下的那些醉棗,姥姥叫我全吃了。

那年過了春節,出了正月,我就回城裡上學了。從姥姥家回來有四十年了,我一直沒吃到老家的醉棗了。因為再想吃姥姥的醉棗,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姥姥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已經去世了,在姥姥去世的二十多年裡,我的腦海裡經常浮現姥姥做醉棗的情景,每次想起姥姥,我就情不自禁地回味出醉棗的甜味和眼淚流到嘴裡的苦澀味道。

2018-5-5

河北張家口市崇禮區世紀新景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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