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養小三、把兒子和女婿告上法庭

《老獸》對現實聯繫緊密,卻又點到為止。

現實一:鄂爾多斯經濟泡沫。筆者George的籍貫就在鄂爾多斯,回過幾次老家,也對那裡的事情多有聽聞。07年到08年的時候,煤價上漲,股市飄紅,人人都放高利貸給煤老闆,鄂爾多斯一片繁榮景象。許多人炒股的戰績是:一夜就能賺一輛Q7。然而煤價下跌、股市崩盤之後,鄂爾多斯變成了一個爛攤子,到處都是爛尾樓,放高利貸的人要不回來錢。

老頭養小三、把兒子和女婿告上法庭


《老獸》裡,楊海川和牧民走到一幢爛尾樓裡,楊海川說,我就是虧在這個項目上了。這句至關重要的臺詞交代了人物命運的最根本原因:社會和經濟的因素。

電影最後導演甚至安排楊海川被售樓小夥毆打,這是一處絕佳的隱喻,售樓小夥被賦予了雙重含義:其一,他們是經濟行為的代表;其二,他們是年輕人的代表。而楊海川完成了雙重的失敗:從前他被經濟泡沫打倒,這回再次被經濟行為的代言人打到;同時,連女人都搞不動的他,當然也打不過年輕人,他在人生的層面,也打了敗仗。

電影的開頭還有一處絕佳的諷刺。楊海川打麻將的時候,人們稱他為“楊老闆”。可馬上隔壁桌的王老闆就被債主追債。這哪裡是老闆了呢,分明是老賴!

現實二:退牧還草。大約十年前George回到老家農村的時候,聽說那裡的人都是半夜三點爬起來放羊,因為政府不讓放。這與《老獸》裡,牧民說的“偷偷放”相吻合。

《老獸》當中,以動物來隱喻人,概念是好的,執行得也很有力,只是烏鴉的一處也顯得有點刻意,有點“為了超現實而超現實”的感覺。

駱駝對於楊海川這個老人的隱喻,非常到位。那個牧民想用駱駝換牛,無非是因為駱駝不如牛有經濟價值,這與子女們衡量楊海川的標準何其相似:你不照顧老婆,不照顧孫子,有什麼用!

同時,駱駝是一隻病了的公駱駝,這也與楊海川的境況十分相似。這隻公駱駝是拿來配種的,現在病了。而楊海川在和情人嘿咻的時候,一首歌還沒放完,他就繳械了。他就像那個病了的駱駝:不中用了。導演怕觀眾看不懂,特意安排了楊海川的夢境,夢裡他來到一隻毛茸茸的動物面前,空中出現了輸液的塑料袋。

孫子對楊海川的衡量也是以“有用與沒用”為標準:你給我買變形金剛我就和你好。瞧瞧,小小年紀就如此現實。

《老獸》為了表現楊海川飾演的這隻落魄“老獸”,安排了一個公交車跳窗的橋段,之後塗們用他“笨拙”的肢體語言表現了一個“風光不再”的“老獸”。

塗們的表演在自然與用力之間耐心尋找平衡。最有趣的是他捱打之後,慢條斯理地從塑料袋裡拿出錢,看看錢還在,放心地彈了彈。這種慢條斯理真是不著痕跡,而“彈一彈”的動作,又顯得有點刻意。之後他接了個電話,得知老婆可以做手術了,臉上露出了微笑,神來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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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說說缺點

當我們塑造一個人物的時候,最喜歡看到的效果是:起初觀眾以為這個人物是好的(壞的),後來發現他不怎麼好(壞),最後發現他根本就很壞(好)。這就是所謂的人物孤光,讓觀眾一步步走入人物內心。

《老獸》做到了,這是優點;但是很刻意,這是缺點。因此說,《老獸》也只是金馬這樣地區級別的、文藝層面的水準,而遠沒有達到《一次別離》這樣世界級別的、藝術層面的水準。

看《老獸》的時候,我們起初會認為主人公楊海川是個老混蛋,中間會覺得他為人仗義,後面會覺得子女對他太過分,最後會對他產生同情。這樣的轉變,很像《一次別離》的男主角,只不過《一次別離》是反向的,觀眾起初會認為他無辜,後來會認為他狡猾,到最後會覺得他簡直狡詐。

讓我們來試著回憶一下《一次別離》里人物的第一次“反轉”,那是在他和警察進行“犯罪現場”重演的之後,取得了官司上階段性的勝利,保姆的女兒到他家來拿書包,女孩對他說“媽媽沒有偷你的錢”,他說“我知道”。

再讓我們來看看《老獸》里人物的第一次“反轉”,那是他偷了老婆治病的錢,給自己的哥們兒買了奶牛,並發表了一通感謝的肺腑之言。

兩相比較我們會發現,《一次別離》裡,男主與女孩的對話,符合人物身份和當時的情境:一個暫時取得勝利的男人面對一個小女孩時,很難撒謊。這個反轉很自然。

而《老獸》裡,楊海川直接把“送奶牛是因為當年沒有你的幫助就沒有我兒子結婚的彩禮錢”這樣的話說出來,有兩點“不自然”。一是不符合中國人情,中國人不喜歡把話說破,最常說的就是“啥也別說了”或者“都在酒裡了”,楊海川這樣直接把“當年兒子彩禮錢是靠你”這樣的細節也說出來,顯得刻意用臺詞來豐富人物的內心。二是使劇情缺少韻味。

舉個在這方面成功的例子。在《三峽好人》裡,韓三明找到失散多年的老婆時,老婆問他“為什麼你到現在才來找我”,這時韓三明沒有說話。這一處留白,已經成為經典。一開始賈樟柯導演本來給韓三明設計的臺詞是:“前一年礦井塌方被埋在裡面許多天,當時想著出來後就特地來找老婆孩子”。可是韓三明在拍攝現場對賈導說,他認為當時的人物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夫妻倆那麼多年沒見,當然應該是“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於是賈導採用了他的意見。這樣一來,反而給電影增加了解讀空間,“不來的理由”就可能由千萬種,同時,這也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情境。

反觀《老獸》,編劇其實完全可以採取閃爍其詞的做法,比如用一句“當年兒子的事情還是多虧了你”,不用提彩禮錢等等,既可以體現出楊海川曾經對家庭的貢獻,也可以為觀眾留白,還符合楊海川一貫好面子的人物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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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電影要拉出人物的弧光,人物的第一次反轉一般都會出現在整部電影的中部。《老獸》開頭一直在表現楊海川如何沒有責任感,到中間,開始“洗白”,後面將這種“洗白”進行到底。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切按部就班,遵循固定套路,沒有意外感。

還是舉《一次別離》的例子,它也是把人物的反轉放在故事的後半部分,但卻非常的自然。首先,它沒有采取“吵架”這樣的“不可控”策略。其次,觀眾對“男主角知不知道保姆懷孕”的疑問,已經被編劇吊足了胃口,而作為劇中人物的女兒也是如此。再次,女兒兩次問父親“是不是早就知道保姆懷孕”,第一次是母親發現破綻告訴了女兒,第二次是父親自己露出了馬腳,被女兒發現,因此,女兒的質疑就變得合情合理。最後,也是最最重要的,編導是從女兒這個未成年人的視角來安排這次人物的反轉,與故事的主題貼合得非常緊密,因為故事很大一部分是在表現成人世界對未成年人的影響。

《老獸》的攝影給人感覺很粗糙,如果不是後期調色,幾乎就是電視電影。也許是由於成本的原因,《老獸》大多使用手持攝影機跟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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