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寧遠堡村的驚雷

作者注:本文講述的是張家口市寧遠堡村的事情。

那年夏日的一天,清晨,萬里無雲,陽光柔和的照在身上,在輕風的吹拂下愜意得很,那時寧遠堡村的夏天是最美好的。

午飯過後,我陪大隊幾位領導去馬路東果園檢查生產情況。

果園的樹木茂密,在果園技術員的照料下,各種果樹枝繁葉茂,樹林旁小河環繞,輕輕的流水還不時掀起一些小波浪。

我記得當時劉伯伯說了句,"可能要下雨了",我問他,"這麼好的天氣,什麼時候會下雨?",他告訴我,是從小河水流情況看出來的,"但是也不一定",他又謙遜的補充了一句。那時我就想,農村的知識到處都有啊,能夠掌握了這些可以成專家了。所以在我眼裡,大隊的這些領導都是專家。

在果園裡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回到果園的園房子,大家坐下來喝點水,商量下一步果園的工作安排。

這時候,屋子暗下來,一會兒,外面下雨了,我還說:"劉伯伯說的真準啊!"。

雨越下越大,就像老天往地上倒水一樣,開始打雷了,雷聲滾滾,向窗外望去,閃電一道道劃破暗色的天空,似乎要和地面連起來了。

突然,一聲炸雷,似乎近在咫尺,大家都感到園房子都在震動,窗戶嘩嘩的響了半天,還看到一片藍光,瞬時又閃過一片紅色,似乎有一種不詳的預兆。

過了二十多分鐘,雨小些了,但還是像潑水一樣。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隨即門又被撞開,四隊的一個社員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著急的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出聲來:"出事了,出事了,四隊園房子......",他還沒說完,劉伯伯就明白了,說,"快去看看"。

我們幾個年輕一些的,冒雨跑出果園園房子,跑到小河邊都驚呆了,剛才還溫順清涼的小河,變成了汪洋一片,找不到路了,還好我會游泳,就壯著膽子淌水,水已經有齊腰深了,過了河,過了馬路,向四隊園房子跑去,半路上遇到一個四隊社員,說園房子裡的人都被一輛卡車拉走了,拉到哪兒也不知道,估計是拉到東方紅機械廠職工醫院(馬路東醫院)和市裡251醫院了。

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我最年輕,立即到251醫院去,他們幾個到馬路東醫院。

我借了一輛自行車,冒雨就上口了,騎了將近50分鐘,到251醫院門口,問解放軍門衛是不是有輛卡車拉來了好多人,他一聽,立刻就說,是,已經接到命令了,只要來人詢問,立刻帶到外科手術室,門衛屋裡早已有一位護士在等了。

現在回憶起來,我們的解放軍就是不簡單,這樣緊急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事前都考慮好了,一點都沒耽誤時間。

那個小護士帶我直奔手術室,路上說,急診手術室太小,人又多,所以破例直接拉到外科了,有10幾位呢!

251醫院從大門到外科手術室通過了一個花園、幾個迴廊、一個曲折的院子,像走迷宮一樣,初次到那沒人帶著還真得找一陣。

一會兒到了手術室,門外邊安排瞭解放軍站崗,小護士向他們通報了我的來意,我們就進去了。

眼前的一切讓我震驚,手術室門敞開著,幾個醫生正在忙碌著,一位社員躺在那裡,胸前已經被切開了,一位醫生把手伸到他胸腔裡一抓一抓的,在瞬間,我看到了他的心臟,一個年輕的,血淋林的心臟。

另一位醫生(護士介紹說他是外科主任)告訴我,因為有幾個人都在搶救,手術室放不下了,為了搶時間,他只能被安排在手術室門口了。

我問醫生現在的情況,醫生說,他是最嚴重的,被雷擊後,大電流直接通過心臟,現在正在使用最後的搶救措施,對心臟直接按摩,成功率只有1%,還告訴我,可以準備後事了,我的頭突然暈了一下,馬上又回過神來。詢問另外幾個人的情況。醫生說有個女孩子已經去世了,另外幾個人還沒甦醒,但是不會有危險了。

我把情況摸清楚後,向醫生請求能不能打個電話和大隊領導彙報一下,那時候從張家口向寧遠堡打電話還是長途呢,醫生立刻安排我用醫院內部的電話直接和寧遠聯繫。

電話打到馬路東醫院,大隊領導都在那裡等著那,聽了我的彙報,他們決定立即到251來,讓我在門口等他們。

我放下電話,把情況和醫生說了,他打電話通知了門衛,又安慰我說,你去接他們吧,這裡我們會盡全力的。

半個多小時後,我在醫院門口見到了老徐和老楊,他們是被馬路東醫院的救護車送來的,救護車停在251醫院急診室門口,我帶著老楊和老徐一路直奔外科手術室。

趕到那裡後,外科主任告訴我們,那個男孩子沒有搶救過來。

經過和醫院商量,其他幾個傷員還留在醫院休養,去世的兩個孩子,由救護車拉回去。

回去的路上,老徐告訴我,馬路東醫院也有兩個孩子沒搶救過來,同樣都是經過了心臟按摩。

果園的庫房,地上一排四具逝者的遺體,兩男兩女,都是年輕輕的生命,躺下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遺體同時擺在那裡,心理承受了巨大的恐懼和悲痛。

事後瞭解到,當天下雨前,在四隊菜地有30多人幹活,其中就有那逝去的四個孩子。

雨下起來了,大家都向四隊園房子跑去避雨,四隊園房子在一個土坡上,兩間房,外間較小裡間大些,裡間房南面有炕,地下靠北牆放了好多木板,是做渠板用的,就是澆地時用來閘水用。

孩子們跑得快,進屋後都上炕了,歲數大些的進屋後都坐在了地下的木板上。

據王淮講,他是臨時上果園,剛好走到四隊園房子附近下雨了,他是最後一個進到園房子裡的,就站在靠北牆木板上了,看到幾個孩子在炕上西南角說笑。

突然一個炸雷過來,從西南角衝進來一個火球,瞬間自己就失去知覺了。

王淮是第一個醒來的,看到滿屋的人都躺下了,炕上、地下滿滿的,他是從人堆裡爬出來的,當時走不了路,是從園房子爬到馬路邊的,他想去求救,到路邊時雨正大著,他伸手招呼第一輛過來的車,可能是他趴在地上,車上的人沒看見。一會兒從張家口方向開來一輛卡車,開的比較慢,看到他後,車停下來,司機要救他起來,他說先別管我,那邊屋裡還有30多人呢,車上的兩人都驚呆了,趕緊到園房子裡去救人,園房子到路邊大約70多米,他們把人一個個抬過來放到卡車上,這時候有幾個四隊社員也來了,大家七手八腳把人都臺上車,王淮帶司機把車開到馬路東醫院,醫院的大夫也驚呆了,立刻實施搶救,但是人太多了,抬下來十幾個人後,醫院也放不下了,就讓司機把其餘的人拉到251醫院去了。

馬路東醫院的醫生說,多虧了王淮及時報警,不然另外幾個重傷員也很危險。

事件發生後,大隊對逝者家屬進行了慰問安撫,東方紅機械廠、寧遠鋼廠也給提供了捐助,當時布料緊缺,是東方紅機械廠幫助解決的。

半個多月後,所有受傷的社員都出院了,馬路東醫院、251醫院沒有收一分錢。

當年的這件事情,讓我親身體驗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真誠情誼,體驗到了工農一家、軍民一家的親情。

王淮是個有心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記下了那輛救人卡車的車號,當時那輛卡車把傷員送到醫院後就悄然離開了,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就是通過王淮記住的那個車號,後來我找到了那輛車的單位,是龐家堡那裡一個國家儲備油庫的車。

四十多年過去了,那天是1971年7月20日。

那間園房子是方圓百米之內最高點,在房子西南角還有一個高出屋脊的煙囪,雷是從那裡下來的。

那天,在高廟也有兩個人被雷擊而亡。

後續:

大隊後來表彰了王淮,感謝他在緊急情況下能夠及時報警,挽救了那麼多人。

寧遠堡村也向東方紅機械廠、寧遠鋼廠表示了感謝,送去了錦旗。

我和老楊、老徐到龐家堡去,感謝他們的救助,和他們建立了聯繫。後來村裡買了拖拉機,柴油不夠用,還從他們那買了不少柴油呢。

這個回憶是沉重的,我們為那幾個逝去的年輕生命惋惜。

後來聽說,幾個孩子在那天下午出工時,不約而同的跟家裡說要穿新衣服,家裡都覺得很奇怪。

他們去世時的確都穿著嶄新的衣服。

願他們的在天之靈能夠像他們在世間那樣無憂無慮。

下圖為當時事件發生地附近。

震撼寧遠堡村的驚雷

本文最初刊發在微信公眾號《寧遠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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