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负荆三之嫉恶如仇,怒问不平事

第二天,杏花庄西面几里外的山路上,晃晃悠悠走着一个腰别板斧的黑脸大汉。此人虎背熊腰,面似锅底,扎撒着络腮胡子,一路上游山玩水,赏花赏草,倒也悠哉悠哉。他便是梁山好汉李逵,人称黑旋风,这黑旋风生性急躁鲁莽,嫉恶如仇。梁山上放三天假,他与弟兄们尽情游玩了一番,今天是规定返山的期限,他还觉得不过瘾,又一路赶来,想在回山以前再在王林这里痛饮一番。

李逵负荆三之嫉恶如仇,怒问不平事

这黑汉子将醉未醉,一路上的美景,总牵动他的视线,使得脚步更加不稳。清明前后的梁山泊,和风渐起,一阵如烟似的细雨过后,梁山笼在一片似云似雾的轻纱之中。朝阳初起,又给青山、绿水、红花、翠叶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确美不胜收。李逵一路走来,又打黄莺儿,又摘桃叶儿,真如三岁的顽童一般。边走还边想,谁要说我梁山泊没什么景致,才真该打他的嘴巴!看那山间的溪水,初开的桃花,对了!俺吴学究哥哥还说什么……“轻薄桃花逐水流”!俺且看看“轻薄桃花逐水流。”……一边想着,一边拣起落在溪边的残花丢进溪水里,看着它在水波中打转儿,过一会儿又捞起来,看着它水灵灵地躺在黑指头上,自己不觉也傻乎乎地笑了。他又拣些残花丢进溪水,追着看粉嫩的桃花瓣小船一般随水往前流动,直转过小山坳,来到杏花庄的小酒店前。

“王林哪!有酒么?”李逵亮开粗嗓门,“往日里老给赊欠,今儿给你这些碎银子做酒钱,你给我斟满了好酒,煮上肥羊肉……”

王林这里正呆坐在柜台前,想着被抢去的女儿和苦命的自己,他木然地接过银子,自语道:“我还要银子干什么……”

李逵没注意到王林的脸色,笑着说:“嘿,嘿,你这王林,真有意思,口里说不要,手却只往怀里揣。”见王林把银子揣好了,又说:“好啦,老王,拿酒来。”

李逵负荆三之嫉恶如仇,怒问不平事

王林不慌不忙地将酒壶端了过来,李逵也不等他筛酒,便自己接过酒壶,仰着脖子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口,自言自语地说:“我将这酒吃在肚里,心里还翻呀翻的想能不能吃这酒呢;不吃吧,实在憋不住酒瘾。管他呢,吃!”于是便又大声对王林说,“老王呀,把你那香喷喷的上等好酒再给我热几碗来,另外再给我煮几碗又肥又嫩的羔羊肉。我今日要乘着好兴致喝个痛快。”

老王林答应着,侍候着。虽然他对梁山泊头领的敬意已完全被憎恨所代替,可这黑旋风李逵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动不动就要动气使粗,他怎敢怠慢?看着李逵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狂饮海吃的样子,他只得强按着眼泪往肚里流。

李逵还是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王林的脸色,他像夏天喝凉水一样,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碗,边吃着菜边说:“王林呀,你这酒真香!你这杏花庄酒店,我看硬是要赛过那有名的谢家酒楼呢。我喝了你的酒,就把什么烦恼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李逵这么一说,王林陡地觉得心如刀绞,悲痛万分,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哭着说:“我那满堂娇儿呀!”

这一切,李逵还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他只顾自己痛痛快快地喝酒。七八碗热酒下肚之后,他似乎全身都热了,慢慢地便觉得味有点不对劲,于是便喊道:“老王,这酒凉了,给我换壶热酒来。”

老王林完全沉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根本没有听到李逵的话,还在酒垆边偷偷地哭泣,嘴里不停地喊道:“我那满堂娇儿呀!”

李逵见王林半天没过来,便放大嗓门喊道:“快筛热酒来!”

王林被这巨雷般的声音震醒了,可嘴里还是压抑不住地哭着:“我那满堂娇儿呀!”

李逵这下终于看到了老王林满脸痛苦的神情,但他仍然没听清王林嘴里说些什么,便不解地问:“老王,是我不曾给你酒钱么?你怎么这么烦恼?”

王林忙止住哭,说:“哥哥,不干你的事,我自有撇不下的烦恼事,你只管吃你的酒。”

李逵偏要问个明白,说:“老王,咱两个平日说话投机,有啥说啥,今儿你怎么生分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林不敢将真相告诉李逵,便掩饰道:“你不知道,我只为嫁走了我的女孩儿着恼。”

李逵一听,猛拍了一下大腿,不以为然地说:“咳,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就为这个!我说,你这个呆老子也真是有点古怪,嫁了女儿,就这样伤心烦恼!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嫁她呢?把她养成白发苍苍的老姑娘,还不随你的便?”

王林哪里听得进李逵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是抑制不住地哭着:“我的满堂娇儿哟!”眼泪又雨点般掉了下来。

李逵负荆三之嫉恶如仇,怒问不平事

李逵见王林这样伤心,便热心地开导宽慰说:“老王,你知道世上有三不留么?”

王林问道:“哥哥,是哪三不留?”

李逵说:“蚕老不中留,人老不中留,”他顿了顿,用手指着王林,“呆老子,还有一句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王林还是只顾低着头哭泣,没有理睬李逵的话。李逵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又问道:“老王,我问你,你那女孩儿嫁了什么人?”

王林这时再也憋不住了,冲口说道:“哥,我那女孩儿要真是嫁人,我怎么会这样烦恼?只是我晦气,我那女儿被两个贼汉抢走了!”说完,又放大了嗓门哭道:“哎哟!我那满堂娇儿哟!你让我想死了!”

李逵一听“贼汉”两个字,顿时勃然变色,双目圆睁。因为这是那些有钱有势的财主和官府骂他们梁山泊人的字眼,他最不爱听。他热爱梁山泊,热爱宋江哥哥带着他们所干的冲官闯府、劫富济贫的起义事业。因此他自然容不得任何人侮辱梁山泊,只要一听到伤害梁山泊人的话,他便会情不自禁地攥紧拳头。现在,老王林竟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两个他最不爱听的字眼,这不是在骂自己么?这么一想,他便愤怒地一拍桌子,大着嗓门吼道:“王林,你说是贼汉,难道是我抢了你的女儿么?你给我说个明白,若有半句胡言,我一把火将你这茅草店烧成灰烬,将你这些酒瓮酒坛摔成碎片!”他顿了顿,喘着粗气,又说,“王林,你快说!说得对,我们便没事;若说的不对,我决不饶你!”

王林见李逵怒成这个样子,忙陪小心说:“太仆请息怒,听老汉慢慢说与你听。”接着他便如此这般把今儿早上“宋江”和“鲁智深”来店中喝酒,并连骗带抢夺走他女儿满堂娇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又说:“哥哥,我王老汉偌大年纪,眼睛一对,臂膊一双,只靠着我那女孩儿。他们平白无故把我的女儿抢去了,哥,你叫我如何不烦恼?”

李逵听说是宋江和鲁智深抢走了满堂娇,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事理上都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想,俺那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宋江哥哥,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不对,他不是这种人!经验告诉他,不能鲁莽,不能乱来。一想到这,李逵有些得意起来,心里说:嘿嘿,人人都说我黑旋风粗心、鲁莽,今儿个我就多个心眼儿给你们瞧瞧,哼!他眼珠转了两转,耐着性子问王林道:“王林,你说你女儿是俺宋江哥哥抢走的,有什么证据没有?”

王林忙从怀里摸出那块红绢褡膊,用手甩了甩,说:“这就是证据!”

李逵接过红绢褡膊,瞧过来瞧过去,不敢冒然断定这便是宋江之物,可他又想:我若不信吧,可哪个士大夫会有这样的东西?终于,他那脆弱的怀疑与小心被这件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但并不能说明问题的物证给彻底打消了。顿时他气得牙齿格格响,恨恨地说:“好啊!你这个王八蛋宋江!你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背后却干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真是人面兽心呀!既然这样,别怪俺铁牛对你不客气!”他狠狠地一拳头击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团团转,象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冲着王林说,“老王,你做下一瓮好酒,宰下一个好牛犊儿,只等三日之后,我一定轻轻地把着手儿,送你那满堂娇孩儿来家。你意下如何?”

王林听说李逵要送他女儿回家来,喜得什么似的,满口答应说:“哥,你若能送得我女孩儿回家来,老汉不要说一瓮酒,一个牛犊儿,便搭上我一条老命,也报答不尽哥哥的大恩大德!”

李逵说:“好!我如今就回去见俺宋公明,当众数说他的罪行,叫他先辞了三十六大伙、七十二小伙和数不尽的小喽罗,然后俺便押着他和鲁智深离开山寨,直接到你这儿来对质。那时节,我若叫你出来,你可别象乌龟一样,缩了头不敢出来。”

王林咬着牙齿,恨恨地说:“我老汉若见不到他们两个,便不说了;我若见了他们两个,我恨不得咬掉他们一块肉下来,我怎么会躲着不肯出来见他们呢?”

李逵想试他一下,故意耍了个心眼,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门外说:“老王,你看,那不是俺宋江哥哥来了?”

王林忙回过头去,东看看,西望望,没有看到人,又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李逵。李逵笑着说:“没有。老儿,俺逗你玩哩。”他站了起来,走到王林跟前,“记住,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做了中看不中用的镴枪头。”说完,便气冲冲地走出酒店,直奔梁山寨而去。

王林目送着李逵走远了,才无精打采地自言自语道:“李逵哥哥去了,我也收拾好店铺,专等三日之后,他送我满堂娇孩儿回家。”说着,他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满堂娇孩儿呀,你把我心都要想碎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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