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接續上文...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71. 王旦

【原文】 王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內臣周懷政偕行。或乘間請見,旦必俟從者盡至,冠帶出見於堂皇,白事而退。後懷政以事敗,方知旦遠慮。內臣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帝語旦曰:“承規待此以瞑目。”旦執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遂止。自是內臣官不過留後。

【譯文】 宋朝時王旦奉派兗州景靈宮的朝修使(官名),宦官周懷政(幷州人,謀殺佞官丁謂,事敗被殺)隨行,有人私下請見,王旦一定等侍從到齊、自己穿戴整齊後才正式接見,聽來人報告事情以後就退堂。後來周懷政事機敗露,才領悟王旦的遠慮。

宦官劉承規因忠誠謹慎得寵,病重將死,請求皇帝封他為節度使。

皇帝對王旦說:“承規要得到這個職位才能瞑目。”

王旦堅持不可,說:“將來有人要求當樞密使該怎麼辦?”

從此宦官最高的職位不超過留後(官名,在節度使入朝或不在時掌管軍事)。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國家博物館:王陽明(王守仁)畫像

72. 王守仁

【原文】 陽明公既擒逆濠,江彬等始至。遂流言誣公,公絕不為意。初謁見,彬輩皆設席於旁,令公坐。公佯為不知,竟坐上席,而轉旁席於下。彬輩遽出惡語,公以常行交際事體平氣諭之,復有為公解者,乃止。公非爭一坐也,恐一受節制,則事機皆將聽彼而不可為矣。邊批:高見。

【譯文】 明朝時陽明公捉到叛逆朱宸濠以後,江彬(宣府人,性狡黠,跋扈專橫)等人才到達,於是散佈謠言中傷陽明公。

陽明公不以為意,初次拜見,江彬等人把座位設在旁邊,要陽明公坐下。陽明公假裝不知,就坐在上座,而使人移其他位置於下首。江彬等人立即惡語相向,陽明公則以例行的交際禮儀,心平氣和的曉諭他們,又有人為陽明公作解釋,江彬等人才平息。

陽明公並不是爭奪座位,只怕一旦受牽制,以後有事都要聽他們指使,就無法有所作為了﹝高見﹞。

73. 王安

【原文】 鄭貴妃有寵於神廟。熹宗大婚禮,妃當主婚。廷臣謀於中貴王安曰:“主婚者,乃與政之漸,不可長也,奈何?”或獻計曰:“以位則貴妃尊,以分則穆廟隆慶恭妃長,盍以恭妃主之?”曰:“奈無璽何?”曰:“以恭妃出令,而以御璽封之,誰曰不然?”安從之。自是鄭氏不復振。

【譯文】 鄭貴妃有寵於明神宗,熹宗的大婚典禮上,貴妃擔任主婚人。朝中的臣子與宦官王安商量說:“主婚這件事,就是干預政事的開始,此風不可長,該怎麼辦呢?”

有人便獻計說:“以地位論,貴妃較尊;以長幼輩份論,則穆宗朝的恭妃較高﹝如此婚禮更顯隆重﹞,何不讓恭妃當主婚人。”

“怎奈沒有印信。”

“以恭妃的身份要他出命令,而用皇上的印信冊封,誰說不可以?”

王安依計而行,從此鄭貴妃家族的地位就漸漸低落。

74. 陳仲微

【原文】 仲微初為莆田尉,署縣事。縣有誦仲微於當路,而密授以薦牘者,仲微受而藏之。逾年,其家負縣租,竟逮其奴。是人有怨言。仲微還其牘,緘封如故。是人慚謝。

【譯文】 宋朝人陳仲微(高安人,字致廣)初任莆田縣尉,署理縣府的事。縣裡有人在當權的大官前稱讚陳仲微,私下給他一封推薦函,要他去拜見。陳仲微收下後並未使用。

一年後,這個人家裡欠縣府租稅,縣府逮捕他的奴隸。這個人頗有怨言,陳仲微就把那封完封如故的推薦函還給他,他不禁慚愧得當面道歉。

75. 陳寔

【原文】 寔,字仲弓,以名德為世所宗。桓帝時,黨事起,逮捕者眾,人多避逃。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竟詣獄請囚,會赦得釋。靈帝初,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穎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寔獨吊焉。後復誅黨人,讓以寔故,頗多全活。

即菩薩捨身利物,何以加此!狄梁公之事偽周,鳩摩羅什之事苻秦,皆是心也。

【譯文】 陳寔字仲舉,東漢許縣人,以名望德行為世所推崇。桓帝時發生黨錮之禍,逮捕了很多人,受此事牽連的人大多逃避在外。陳寔說:“我不下獄,眾人都沒有依靠。”竟然自己到監獄去請求拘禁,不久被赦免釋放。

靈帝初年,中常侍(侍從天子之職官)張讓(潁川人)權勢最大,張讓的父親去世,歸葬潁川,雖然全郡的人都去祭弔,但名流雅士沒有人參加,只有陳寔獨自前去。後來朝廷又殺黨人,張讓因為陳寔的緣故,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

﹝夢龍評﹞如果不是菩薩般捨己利人的慈懷,怎麼會這樣做!狄梁公(唐·太原人,名仁杰,唐代中興名臣,封梁國公)服事武則天,鳩摩羅什(晉朝高僧,天竺人)服事前秦苻堅,都是懷著這種心意。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76. 姚崇

【原文】 姚崇為靈武道大總管。張柬之等謀誅二張,崇適自屯所還,遂參密議,以功封梁縣侯。武后遷上陽宮,中宗率百官問起居。五公相慶,崇獨流涕。柬之等曰:“今豈流涕時耶?恐公禍由此始。”崇曰:“比與討逆,不足為功,然事天后久,違舊主而泣,人臣終節也。由此獲罪,甘心焉。”後五王被害,而崇獨免。

武后遷,五公相慶,崇獨流涕。董卓誅,百姓歌舞,邕獨驚歎。事同而禍福相反者,武君而卓臣,崇公而邕私也。然驚歎者,平日感恩之真心;流涕者,一時免禍之權術。崇逆知三思猶在,後將噬臍,而無如五王之不聽何也。籲,崇真智矣哉!

【譯文】 唐朝名臣姚崇(硤州硤石人,封梁國公)任靈武道大總管,張柬之(襄陽人,字孟將)等人計劃殺武后寵幸的張易之、張昌宗二人,姚崇正好從屯駐處回京,就參加這件秘密的計劃,後來因功封為梁縣侯。

武后遷往上陽宮時,姚崇率百官去問候生活起居,五王互相慶賀,只有姚崇留淚。

張柬之等人說:“現在那裡是流淚的時候呢?你恐怕會發生災禍。”

姚崇說:“和你們一起討平叛逆,不值得稱功,然而服事武后久了,一旦分別而哭,是人臣應有的節義。如果因為這樣而有罪,我也甘心。”

後來五王被害,只有姚崇倖免。

﹝夢龍評﹞武后遷入上陽宮,五王互相慶賀,只有姚崇流淚;董卓(東漢·臨洮人)被殺,百姓載歌載舞,只有蔡邕(陳留人)驚歎。事情相同而遭遇的福禍卻相反,因為武后是君、董卓是臣,姚崇為公、蔡邕為私的緣故。然而驚歎的人是平日感恩的真心表現,流淚的人是一時免禍的權術。姚崇預測武三思(武后的侄子)還在朝,日後可能報復,不像五王那樣不聽勸告。唉!姚崇真聰明啊!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山東曲阜:孔廟(資料)1

77. 孔子

【原文】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貢贖魯人於諸侯而讓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於百姓,非獨適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多,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魯人必多拯溺者矣!”

袁了凡曰:“自俗眼觀之,子貢之不受金似優於子路之受牛。孔子則取由而黜賜,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論流弊,不論一時論永久,不論一身論天下。”

【譯文】 魯國的法令規定:凡魯國人做諸侯的臣妾,能將他們贖回的人,可以從官府拿回贖金。子貢去諸侯家贖回一個魯國人,卻不肯接受贖金。

孔子說:“賜(子貢的名字)的做法錯了,聖人的行事可以移風易俗,教化百姓,不只是適合自己的行為而已。當今魯國富人少窮人多,拿回贖金並不損害自己的道德,不拿回贖金就不能鼓勵其他人來效法了。”

子路(姓仲名由,孔子的弟子)拯救溺水的人,那人以牛答謝子路,子路接受下來。

孔子很高興地說:“以後一定會有很多魯國人勇於拯救溺水者了。”

﹝夢龍評﹞袁了凡(名黃,明·吳江人)說:“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子貢不接受贖金,似乎比子路接受牛恰當,但孔子則認為子路可取子貢不可取。才知道人做善事,不應只著眼於當時的做法,而應著眼於它所產生的流弊;不應只著眼於一時的好處,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不應只著眼於自身的得失,而應著眼於天下的利弊。”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子梅埡口火燒雲

78. 宓子

【原文】 齊人攻魯,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請任民出獲,可以益糧,且不資寇。”三請,而宓子不許。俄而齊寇逮於麥。季孫怒,使人讓之。宓子蹙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獲,是使民樂有寇。夫單父一歲之麥,其得失於魯不加強弱;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

於救世似迂,於持世甚遠。

【譯文】 齊國人攻打魯國,路經單父(魯國的地名),單父的父老向縣宰請示說:“田裡的麥子已經成熟了,請任由人民去收割,既可增加糧食,且不致於資助敵人。”

接連請求三次,但宓子(魯人,名不齊,字子賤,孔子弟子)都不準。

不久,官差果然在麥田裡逮捕到敵人,季孫(魯人,魯莊公之後代)很生氣,遣人來責備宓子。

宓子皺著眉頭說:“今年沒有麥子,明年可以種,但如果讓不耕耘的人也可以收穫麥子,人民就會喜歡有敵寇入侵。單父一年麥產量的多寡,對魯國的強弱並無影響,如果使人民養成僥倖獲利的心理,這種傷害幾代都不能停止。”

季孫聽了很慚愧地說:“地如果可以鑽進去,我豈能強忍這份羞慚去見宓子呢?”

﹝夢龍評﹞宓子的話從拯救國家的角度來看,似乎有些迂腐;但從經理世事的角度來看,眼光非常遠大。

79. 程琳

【原文】 程琳,字天球,為三司使日,議者患民稅多名目大麥纊絹綢鞋錢食鹽錢。,恐吏為奸,欲除其名而合為一。琳曰:“合為一而沒其名,一時之便。後有興利之臣,必復增之,是重困民也!”議者雖唯唯,然當時猶未知其言之為利;至蔡京行方田之法,盡並之,乃始思其言而諮嗟焉。

【譯文】 宋朝人程琳字天球,任三司使時,有人認為人民的捐稅名目繁多﹝當時有大麥、織絹、綢鞋錢和食鹽錢等名目﹞,恐官吏從中舞弊,想除去名目合為一項。

程琳說:“合為一項以除去繁多的名目,一時是很方便,以後如果有喜歡興利的官吏,一定又增加稅目,這樣增加下去,更加重人民的困苦。”

主張合併稅目的人雖然口頭表示同意,然而當時還不知道程琳這些話有什麼好處,直到蔡京(字元長,性兇譎)推行方田法,把所有稅收合併為一,才想起程琳的話,不由得感慨系之。

80. 高明

【原文】 黃河南徙,民耕【氵於】地,有收。議者欲履畝坐稅,高御史明不可,曰:“河徙無常,稅額不改,平陸忽復巨浸,常稅猶按舊籍,民何以堪?”遂報罷。

每見沿江之邑,以攤江田賠糧致困,蓋沙漲成田,有司喜以升科見功,而不知異日減科之難也。川中之鹽井亦然。陳於陛《意見》雲:“有井方有課,因舊井塌壞,而上司不肯除其課,百姓受累之極,即新井亦不敢開。宜立為法:凡廢井,課悉與除之;新井許其開鑿,開成日免課,三年後方徵收。則民困可蘇而利亦興矣。若山課多,一時不能盡蠲,宜查出另為一籍,有恩典先及之,或緩徵,或對支,徐查新漲田,即漸補釦。數年之後,其庶幾乎?”○查洪武二十八年,戶部節奉太祖聖旨:“山東、河南民人,除已入額田地照舊徵外,新開荒的田地,不問多少,永遠不要起科,有氣力的盡他種。”按:此可為各邊屯田之法。

【譯文】 明朝時黃河向南遷移,人民在舊河道上耕種,收成不差。有人提議政府應按田畝課稅,御史高明(貴溪人,字止達)認為不可,他說:“黃河遷徙沒有定位,稅收的數目又沒有改變,平地忽然間變為大河,日常稅賦還是依舊,人民怎麼承受得了?”

於是報準取消。

深謀遠慮(三)做事,不應只著眼於當下,而應著眼於永久的影響

﹝夢龍評﹞每見到沿江的縣邑,人民為了江沙淤積的新田要繳納田賦,因而賠損糧食,導致生活困苦。其實江中的沙在兩岸淤積成為新田,官吏都很高興可以增加課稅表現績效,卻不知道將來減少課稅是如何的困難。四川一帶的鹽井也是如此。

陳子陛建議說:“有鹽井才有課稅,但因為有些舊鹽井坍塌毀壞,而上級不肯免除他們的稅,百姓受牽累,所以連新井都不敢開。應該訂立新的法令:凡是廢井一律免除課稅,並准許開鑿新井。從開新井那天算起,三年內免稅,三年後才徵收,那麼人民的困苦就可得到紓解,利益也跟著產生。如果課稅太多,一時不能完全除去,應加以調查,另編一名冊,對國家社會有貢獻的人先免稅,或延緩徵收,或繳納半數,慢慢地再調查新生的田地,再漸漸補釦,幾年之內就差不多可以辦妥。”

查洪武二十八年,戶部節度使奉太祖的聖旨:“山東、河南的人民,除了已經編入名冊繳納田賦的人照舊徵收外,凡是新開墾的田地,不論多少,永遠不課稅,有力氣的人隨他儘量耕種。”這種方法可以做為邊塞地區屯田的典範。

未完待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