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行》第二十三期主人公：馮京彬老師
馮京彬：現居浙江省湖州市，1972~2000年期間曾參與渤海石油、華北油田、內蒙古錫林浩特、二連浩特油田勘探開發，歷任無線電通信機務員、無線電技術員、無線電通信工程師，2001~2004年受聘於北京電信局，任電信監理工程師，2004~2015年受聘於浙江湖州中學，任生活老師
看他如何應對打架事件
貴人不易見，美人不易遇，閒人不易得。
他在湖州閒居未久，就被友人介紹去了省一級重點中學——湖州中學任教。
即是友人盛情難卻，也是他有育人的心願，他沒有推拒這次機會。
校方只知他原先是個工程師，具體的情況並不瞭解，面試的那天來的只有副校長。即使他走馬上任之後，學校裡也沒人認為他這個沒有經驗的新手老師能幹出什麼成績來。
對此他始終心平氣和，不受絲毫影響，只一心做自己的事。因為此時的校區剛剛建成，一切都是空白，他以自己豐富的人生閱歷，參照過去管理企業的經驗，一手完善了學生住宿管理的規章制度。
△馮老師在公告欄寫寢室管理規章
不久後的一天中午，忽然有學生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他，宿舍樓上有人在打架。
聞言他立刻上了樓。
“老師來了！”人群裡有眼尖的學生一聲高喊，霎時圍觀湊熱鬧的都作鳥獸退散，只剩下擼袖子準備幹架的幾個男生。
男生們回頭，就聽到他說：“那門口的同學把小刀收起來，你們都跟我下來。”
一路無言，等進了辦公室，大概是學生天生對老師的敬畏使然，氣氛徒然變得緊張起來，剛才還臉紅脖子粗的男生們個個乖得像鵪鶉，在他面前排排站好，準備迎接“憤怒的咆哮”。
但讓他們意外的是，他臉上並不見怒色，反而以一種很平和的語氣問道：“誰來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打架？”
幾個男生你看我我看你，無言的眼神交流裡，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詫異。但還是猶豫著，沒人敢開口。
他也不催促，耐性十足地等著。過了好半晌，終於有一個男生大著膽子把來龍去脈交代了。
事情並不複雜，他認真聽了會，就給捋明白了。
就是剛中午吃飯的時候，高一的新生被高二學長插了隊，心裡不服說了幾句，高二學長覺得被當眾下了面子，但礙於食堂裡有老師沒有當場動手，就想著帶人把新生堵在寢室教訓一頓。新生呢，見學長人多勢眾，就半是壯膽半是威脅地掏了刀。
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正是意氣最盛的時候，容易叛逆衝動，爭強好勝，所以他一點也不為這芝麻綠豆大的矛盾而感到奇怪。
△湖州中學校內
他拍拍男生的肩膀道：“好樣的小夥子！”
“啊？”這誇獎來得有點措手不及和不可思議，男生顯然有點懵。
不僅是這個男生吃驚，其他幾名男生也全是一副“我剛才沒聽錯吧？！”的表情。
這老師怎麼不按照套路來呢？？
“隨意插隊這就是不對,你不忍氣吞聲，不縱容這種不文明的行為。他們仗著人多欺負你一個，你還敢反抗他們，這都是需要勇氣的事。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很勇敢！”
他又問另外幾名男生：“打架的人是不是還有偷偷溜了的？”
那個帶頭的高二男生卻抿著嘴，怎麼也不肯說跑掉了誰。
“你現在不肯說，那我就只能把這件事交給你們班主任處理了。你是想在我這裡把事情就解決了，還是想跟你們班主任說？”
聽說要通知班主任，高二男生這才報出了幾個名字。
“你很講義氣，這很好。”他突然斂去表情，厲聲說道，“但一有矛盾就打架，那是不開化的動物的行為！人應該怎樣解決矛盾？
我們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我們有理智，懂得選擇更多妥善的辦法解決問題。我希望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去跟學弟道歉。
還有你，勇敢是一回事，對同學掏刀是另一回事，你也要向學長道歉。”
高二男生被他說得面紅耳赤，當著他的面，雙方低著頭，互道了對不起，又相互擁抱了一下。
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是意氣最盛的時候，也是最有勇氣的時候，勇於反抗不平，勇於承認錯誤，勇於化干戈為玉帛。
很多年以後，當初那位拿刀的新生在路上偶遇了馮老師，已經長大成人的他依然記得當年的經歷，記得這位“不同尋常”的馮老師，依然對他充滿感激。
看他的崢嶸歲月
從那一天以後，在他任職的十年中，學校裡竟再也沒有發生過打架事件。
學生們漸漸對這個瘦高個兒、見人總是帶笑的溫和男老師生出了親近、感激之心。
聽說他是外地人，就常會有學生拿著自家做的好吃的來和他分享。其中少不了各種葷食，比如肉粽。
這個時候學生們還不知道他是素食者，就像對他的過去也不甚瞭解——其實他原先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工程師。
他出身良好，父親曾在陝西省委工作，1955年國家抽調大批地方幹部充實石油系統時，他的父親就在其中。
正因如此，他從小就跟隨著父母輾轉於祖國西北、東北、華北，幾乎是在一片片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長大的。
他的父母大半輩子都在為國家的石油事業奮鬥，他們當年的口號是：為了石油獻青春，獻完青春獻子孫！
1972年，剛滿16歲的他，就進入了天津大港油田，參加渤海石油勘探工作。他先做學徒，然後做大港油田無線電通信機務員。
△居中為馮老師
對於身處勘探一線的工作人員來說，荒野之中他們與大後方唯一的聯繫就是通信員。不管是工作調度還是生命安全都需要靠通信員來保障。
或許大多數人都聽說過李四光、王進喜、王文漢等等名人的故事，但幾乎沒有人能夠清楚地說出這些默默堅守在一線工作者身邊的通信員們的名字。
那時他雖然還年少，但他的肩膀上已經扛起了很多同齡人都無法承受的重擔。而且一扛就是近三十年。
從16歲到44歲，他的足跡遍佈內蒙古錫林浩特、二連浩特以及華北等地的油田，歷任無線電通信機務員、無線電技術員、無線電通信工程師。
△馮老師與妻子
他像他的父母一樣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深藏在貧瘠之地的“工業血液”，但長年四處奔波的艱苦生活卻讓本就不怎麼強健的他更加瘦弱多病，隔三差五就需要從醫的妻子“開後門”給他配藥。
直到1995年，在因緣際會之下，他從相識之人那瞭解到了一些關於素食有益健康的知識，常受病痛困擾的他想著那就試試吃素吧。
沒想到的是，當他吃素一段時間之後，身心狀況真有了變化，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
隨著心頭愈加澄明，他的思考多了，忽然驚覺，自己近年行事頗有些重名利的傾向，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現象。
△湖州
人心很大，可以裝很多東西，但一個人只有一雙手，拿起了名利，那必定要捨棄其他。捨本逐末式的追求太多，到頭來或許會是一場鏡花水月，萬般成空。
所以到了2000年中石油裁員時，他主動選擇了買斷工齡。即使那個時候他的職位已經是科級幹部，他也沒有絲毫留戀。
△湖州
離開中石油，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的他，卻深深地被湖州的山水和人文吸引了，於是在漂泊了半生後，他最終為湖州佇了足。
看他如何應對“山大王”
學生們對於素食者最初的印象都來源於他。
在他們眼中，吃素的馮老師，瘦而不弱，儒雅風趣，愛笑寬容，關心學生生活的同時也很重視學生的品德教育。是一位公認的好老師。
當知道他吃素之後，學生們並沒有因為先入為主的固有飲食觀念就對素食產生偏見，反而很有興趣，經常問他一些關於素食的問題。再準備吃食與他分享時，也會細心地剔除葷食。
△馮老師與妻子
多年前他剛剛吃素時，他的妻子朋友，幾乎都是反對的態度。他孤身行走在素食的路上許多年，才慢慢得到了妻子的理解，才結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友。
對他而言，這群善良純真的孩子們的舉動，彌足珍貴，就像是冬日裡的一杯熱水，從外暖進他的心裡。孩子們感激他，他何嘗不是懷著感恩他們的心呢？
他從前沒當過老師，教育對象也只有女兒，他不知道換做別的老師會怎麼做。在他前幾十年的人生裡他並不缺少管理的經驗，但素食的懷仁慈悲教他相信，在必要的規章制度下，更重要的是理解與包容每一個學生。
所以他將所有的學生都視為自己的孩子，視為一顆顆獨一無二的星星，全心去發現屬於他們的耀眼光芒。
有一回一名喜歡上網打遊戲的男生，在半夜偷溜出了學校。這名男生一直以來都是學生中的“山大王”，常常帶頭闖禍。這次他自得地以為自己的行動十分隱秘，無人知曉，面對校長以及班主任的多番盤問，也拒不承認，直到第二天被他叫進了辦公室，聽著他完完整整地把他翻牆回來的路線說了一遍，才明白什麼是“除非己莫為”。
但男生還是梗著脖子一副“我就不承認”的樣子。
他對男生說：“我知道你很聰明，也很有能力，我現在佈置一個任務，如果你能完成，我就讓你當宿舍管理會的樓長。”
然後他給男生寫了一個“王”字，讓他儘管去查這個漢字為什麼這樣寫，又有什麼樣的蘊意。
過了幾天，男生捧著一張寫滿字的紙來找他，他一看，寫得還很不錯。
△湖州
“三橫象徵天、地、人，一豎乃通達天地人秉持中道者為王。你想當這樣的王嗎？”
聽了他對“王”字的解釋，男生慚愧了，當即承認自己的無知愚昧和所犯錯誤。
他也向這名男生兌現承諾，讓他當了寢室樓管理會樓長。
男生一上任就召集高二住校男生開會，宣佈解散他的“幫派”，表示今後在學校杜絕一切違背湖中學生準則的行為。自此以後，這個受過處分、一心想做“山大王”的問題男孩，以身作則，竟將十八個班四百多名學生的寢室管理得僅僅有條。
看他的雲淡風輕
彈指頃來去，十年轉眼流逝。
他給學生們開了最後一次會。
“我們的寢室為什麼要那麼整齊乾淨？因為所有的事物都是互相聯繫的，我們養成這樣好的習慣，將來的人生中也能成為一個看事明白、做事有條理的人。”
在他發言的過程中，學生們的掌聲時時響起，經久不息。這讓其他老師以及校長都感到意外，畢竟其他老師上臺說話可沒有這麼熱情的待遇。
△馮老師家樓下的院子
他在學校待到了退休的最後一刻，如今的他是真正的清閒老人。
他放下了多餘的欲求，一杯清茶兩三素菜，但比起從前吃肉喝酒的日子，身體卻不知健康幾倍，十幾年裡都沒上過醫院沒報銷過醫藥費，勝過大部分同齡人。
生活化繁為簡，而天下莫能與樸素爭美，越是簡單，就越是舒心暢意。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他在素食的路上，有家人有朋友，或許還有曾經的學生，與他並肩，共回首共未來。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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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編者 | 砍柴人
攝製 | 壹素界影視部
部分圖片由馮京彬老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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